第34节:承之卷花飞半掩门(15) 恰在此时,内殿的湘帘卷起,封荣长发散乱,墨染的颜色压在白罗内衫上, 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赤足走了出来。 " 香墨,你来了?" 看见香墨时,封荣的眼骤然一亮,笑着扑到香墨怀里: " 我们走吧,这里真冷。" 香墨的眼却绝无任何波澜,推开封荣,对守在门外的内侍道:" 送陛下回钦 勤殿。" 封荣本紧紧攥着香墨的手,但看见她眼色的刹那,还是老老实实地松开,委 委屈屈地随着内侍走了。 自始自终都没再看杜铭溪一眼。 杜铭溪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几乎是恶狠狠地,也几乎是软弱的。她唇下渗 出了血,绯红的一丝。 香墨仿若不见,只是扬起下颚,道:" 娘娘也别奇怪,打雷时陛下总是不清 醒的。" 说完,她倨傲地扫过一眼便不再看杜铭溪,仿佛她和一个瓷瓶、一方烛台没 有分别。 窗外香樟树支支楞楞的杈影,纠结在地。 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杜铭溪一人。 她满心的火焰无边无际地缭绕蔓延开来,只想把那个女人烧得连影子也不留! 这样想着,杜铭溪便再也立不住,颤抖着缩在地上,痛哭不止。 天已近上弦,一弯新月,天地漆黑,望不见出路。 香墨进了钦勤殿,二话不说,把皇帝常用的一张榻几掀了。几上所有的东西, 碎散了一地。而后,所有她就手能扔的东西,全部砸了。 没人敢拦着,封荣站在一旁,就好像是一只闭合的蚌,选择沉默。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钦勤殿内已经是一片狼藉碎裂。 终于,簪环散乱的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答应过我什么?难道堂堂大陈 天子的保证连个屁都不值?!" 一直在注视着香墨的封荣,此时便赶紧接了德保呈上来的绞好的热手巾,来 伺候她擦脸,又握了握她的手,道:" 好冷,怎么倒像一块冰。" 说着,将手炉子接在手里,掀开盖子,加上一个龙涎香饼,仔细盖好了,塞 进了香墨手中。 香墨坐在榻上,两手儿握着手炉,望着封荣。 亮如白昼的烛,将她的瞳燃得异常明亮,但也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了。 钦勤殿的窗外,杜子溪已经站了半晌,她自康慈宫一直被李太后难为到现在 方才得空出来,预备到此与封荣商量皇长子的丧葬,可还未进宫门,就听见里面 的动静。 廊下因连续几日的抽棉扯絮,地上的落雪已有三四寸厚。钦勤殿总管德保以 及大批的内侍、宫婢,由内殿到殿外,鸦雀无声地站着,连廊上的鹦鹉,也缩着 脖子不作一声。 杜子溪站在窗下,仿佛是愣住了。 丽女官极善察言观色,料透她的心事,便提醒说:" 娘娘,进去吗?" 杜子溪这才惊醒过来,淡淡一笑,语调却黯然:" 不了,我们走吧。" 转身往外走时,丽女官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 到底是下三滥出身,形如 泼妇,语字肮脏。" 她虽声音甚低,但尖厉刺耳。杜子溪不由得皱了皱眉,静默片刻,道:" 我 倒是很羡慕她。" 下了石阶上辇前,杜子溪咳嗽一声,缓缓道:" 我好像有点小瞧了小四,你 去看看她,事情做了但别留下什么麻烦,一定要处理得干净些。" 本弯身搀扶她的丽女官一惊,抬头但见杜子溪仪态端恬,唯一双幽深的眼, 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目光刺透了她,阴沉难测。 丽女官忙又垂下头,恭谨应道:" 是。" 陆 封旭远不是陈瑞的对手,而他真的忍不住从心底可怜那些饿急了的穆燕人。 他发现,明明可以乘胜追击一举歼灭的时候,陈瑞就会按兵不动。他不能问,只 能暗自地自己想。 然而,穆燕和陈瑞又是一种依赖的关系,狡兔死,走狗烹,陈瑞比任何人都 来得清楚明白。 时局时时变换,仿佛女人的心,可再变幻莫测,封旭观测的时间久了,也能 明白。可陈瑞……却比泱渀沙漠的天气,还要令人捉摸不透。 穆燕的军队到了十二月,已不似初时进攻的凶猛,好似一只猛虎,在闪转腾 挪时耗尽了太多气力,只余下了星星点点的不痛不痒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