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转之卷乱山何处觅行云(24) " 这画确实是先帝爷的真迹,这孩子也真像……杜阁老,我到底是一介妇人, 这种事第一次遇到,您说该怎么办?" 说到后来,李太后压抑不住声音里的波动,眼里泛上了一点光。杜江便向她 望去。帘子后,李太后明知杜江看不真切,仍是半转过了身去,顺势拿起一块帕 子,借着拭汗的姿势,隐约地擦去眼角的泪。 殿下的封旭跪得久了,金砖的寒气锋芒似的凛凛而起,顺着他的膝间径自向 上攀爬,冰凉刺痛。但也让他琢磨出李太后话中的缘故,心中忍不住敬佩起这个 女人来。 杜江鬓间汗流不止,神色间不由虚弱了几分。 李太后略缓了一口气,言语平静地吩咐德保说:" 还不给杜阁老上茶!" 御驾起坐,衣食俱都随行,凉茶倒是现成,但茶具都是上用的明黄色,非臣 下所能僭用。偏钦安殿物物紧缺,因而德保张罗了半晌,也没找到茶具。 于是李太后又开口道:" 这帮奴才,办点琐事就这么不得力。就拿我用的使 吧!还在那儿磨蹭什么?" 李太后保持着雍容的神态,相形之下,反显得原本城府极深的杜江,倒有些 沉不住气的样子,忙欠欠身道:" 臣不敢僭越。" 以袍袖拭去额角的汗后,又道 :" 这女官是太后身边的人,兹事体大,暂时还请交给老臣看管吧。" 闻言,李原雍面上失尽了血色,攒足了劲道:" 杜江你好大胆子!" " 李尚书!" 李太后微微颤了一下,厉声喝住李原雍,然后冷静地回视杜江, 宛然而笑:" 就交给阁老好了。" 青青但觉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跪在那里身子一软几乎要瘫在地上。由死到生 的喜悦,忍不住回首去看封旭,唇哆嗦着染了泪,出奇的红艳欲滴。 这样的神情,落在香墨与陈瑞眼中,不由都讥讽地唇际一挑,极淡的几乎不 见痕迹。可他们偏偏看到了彼此,目光轻轻一碰,又各自转开。 见此光景,杜江心知时机成熟了,颤巍巍地站起身。 他侍奉三朝,向来免跪,此时亦不过朝封荣一揖:" 皇上,按理应该滴血认 亲。" 他真是老了,这样一阵的交锋,汗便漫过了眉,糊住了眼睛,坐在御座之上 的大陈天子在他的眼中越来越模糊。 望着杜江龙钟的背影,仍在玩着茶盏的封荣微微一笑,似是很欣悦的神色, 问:" 阁老,血溶了他便是我哥哥,是不是?" 这样的话,问得天真幼稚。杜江看着封荣,想要说什么,然而抬头时,不期 然撞见封荣的眼,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声,未置可否。 御座上的封荣细细端详着为战盔遮掩了容貌的陈瑞,而后轻轻一哂。 在陈瑞的身后,阳光静悄悄地透过金丝楠木窗扇,将殿门处封旭的影拉得极 长。 陆 陈皇宫最多的是人,更多的是耳目。 杜子溪来至钦安殿御座珠帘后,正撞上了同样闻讯而来已经晋为贵嫔的杜铭 溪。自产后铭贵嫔总怕见风,即便是春日天暖,仍在宝相花夹衣外又罩了一件比 甲,更显得她丰姿绰约。 杜子溪仿佛视而不见。铭贵嫔觉察了,垂下头,畏缩如一只纯善到可怜的白 兔,低声道:" 姐姐也来了。" 杜子溪丝毫不理会她,蹑手蹑脚地到屏风后,自缝隙往殿下看去。钦安殿本 是朝会的重地,一物一设皆精奢华美。单单一扇十九折的屏风上,就刻漆金底, 用螺钿垒起锦绣,金沉玉润,一片明媚里,殿下男子虽看不清面目,杜子溪却禁 不住打了个寒战,轻叹了一声:" 好大的煞气。" 铭贵嫔也忍不住好奇,附在她身侧向外看,不解道:" 姐姐在说陈瑞?" 杜子溪唇际轻吐两个字:" 不是。" 她看的,是那一双碧蓝的眼,犹如一池寒潭。 殿前,御座上的封荣已经开口道:" 那阁老就准备滴血验亲吧。" 说完,一 挥袍袖,也不待众人施礼,起身便走。 众人连忙跪地,恭送御驾。 李太后也起身,宫眷是绝不能从正门出入的,李太后的转走殿后侧门时,倒 不想一绕过屏风,便踧踖不防地撞上偷窥的杜子溪和杜铭溪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