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这是星期四。上星期五晚上,柴丽娟给凤毛介绍了胡老师,这事情一晃过去了 快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中,凤毛生活的重心是小店的营运,董长根也算是她的生 活重心。她一开始并不敢存奢望,只是胡乱想想,胡乱做做春梦而已———拿董长 根做梦总比拿胡老师做梦好。 今天,与往日不同。胡老师来过电话后,凤毛突然想起今天晚上董长根值夜班, 这是他对她说的,也许含有深意,也许只是顺口言道。这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 凤毛已经感到内心有一种力量升起来了,坚决、强悍、疯狂,就像她的离婚阶段, 中了魔似的,只剩下一点点理智与外界脆弱地联系着,联系着的也就是日常生活中 不可删除的皮毛。现在她又进入了这种状态。今晚董长根值夜班,她在盘算着,晚 到什么时候打烊才好?太早不行,派出所里有闲人。太晚了也不行,太显山露水, 毕竟董长根对她只是嘴巴上调调情。那么,秋天的夜晚,什么时候会安静到就如两 个人的世界? 很快到了晚上,下午五点,秀园关门了。秀园一关门,巷子里萧条起来,小店 就少有人光顾。今天没下雨,到了傍晚,天开始阴沉下来,满天的灰云,把星星全 遮掩了。凤毛记得今天是农历十六,月亮最圆的日子。如果天上没有灰云,那会有 怎样一轮明月?明月之夜,该会有怎样的浪漫心情?凤毛又想,就是没有明月,女 人的心情也该是浪漫的。就是没有好容貌好条件,女人也该是浪漫的。女人只要能 吃饱穿暖,心情就该浪漫起来。 凤毛大大咧咧地这么想着,关了店门。这时候是晚上九点钟,她听见小店后面 的一间屋子里传出老式报时钟的“当当”声。她知道是九点,不用数,不用看。 这时候去最好。早了有尘土之气,晚了有诡谲之气。秋夜的九点,清洁、神秘。 她朝巷子的西面走,她想,如果回家也向西边走多好?她就不用过秀园了,还 能路过派出所。可惜的是,她必须向东走。 就到派出所了,看见栅栏里面的灯光,凤毛的心没有来由地一疼,这一停顿让 她的思维略为清晰了一些,她手扶栅栏,苦思片刻,终于做出决定,不进去了。 她仿佛坚决地走向巷子的东边,走近秀园。这一次她比昨天更胆怯,甚至不能 跨进门里一步。她在边门边徘徊,理智在秀园的边门处彻底崩塌,她对着那个空荡 荡的黑暗所在差点大叫起来。她回转身,神经质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派出所,奔 向她的董长根。 今晚董长根值夜班。所有的夜班都是寂寞的,董长根也不例外,打上几个电话 后,他就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一本卷宗。屋子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屋子,屋子 里每一种细微的气息他都熟悉,每一样摆设都经年不变。屋子就像他的老婆,与他 息息相关,熟悉得让人有些厌倦,却让人无比依赖。 凤毛来敲门。她神情里有些粗野,与往常不太一样。董长根忽略了这一点,凤 毛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很高兴。他拿出藏起来的好茶叶,给凤毛沏了一小杯茶, 放在她的面前。茶香弥漫了一屋子,这是凤毛的感觉。她端起杯子,眼睛在杯子上 面炯炯有神地盯着董长根。从出现到现在,她还是绷紧着粗野的神情。她告诉董长 根,她非常害怕在夜里走过秀园前面的大院子。董长根不能理解她的害怕,他不确 定地低低地笑了一声,说凤毛可能小时候听多了鬼故事,或者她是患上了广场恐惧 症,最好的办法是喝一点酒压压惊。 于是董长根又从文件柜的最下层掏出半瓶黄酒,给两只玻璃杯平均倒上,一杯 给自己,一杯给凤毛。他是想发生点什么吗?不,他不想发生点什么。他如此大胆, 只是自信能控制凤毛。他碰着了凤毛的手,凤毛的手冰凉,这让董长根的心多情起 来,他差一点就要去捏捏那冰凉的手。不过他及时地咳嗽了一声,抑制住自己的欲 望。 凤毛心绪不宁,迟迟不碰那杯黄酒。今天夜里,这个时候,因为有走投无路的 感觉,所以她十分十分地渴望着。 看她迟迟不说话,董长根主动对她说:“真的害怕啊?那我送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