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要打仗啦 1948年残冬,天津卫战事紧张,解放军兵临城下,偶尔可以隐约听见郊外 零星的枪炮声。市面上百业凋零人心惶惶。不少买卖家都歇了业,戏园子也因缺少 观众关了门。 唯独妓院依旧艳帜高悬,生意兴隆,有钱人利用在这里发泄肉欲来冲淡内心的 恐惧。聚英戏园子灯黑门闭,像关住了小康的魂儿,他整天无精打采,揣着双手, 站在戏园门前,望着旧海报发呆。寒风凛冽,雪花乱飞,他不禁产生出一种幻听, 仿佛门缝里断断续续飘出梅的唱曲。依然委婉凄恻,依然汩汩如泉流。伫立到黄昏, 正是往时戏园散场时候,他才抱着一种满足感,拖着冻僵的身躯,踏着松软的积雪 往家走。家里的饭多好,也吃不出滋味,强咽硬塞填饱肚子,闷头说声:妈,我出 去遛个弯儿。便推门离开屋子。小康娘在后头喊:家会,早去早回,别遇上宵禁让 当兵的抓了去。他答应一声,疾步匆匆走出大杂院。 冬日,天黑得早,大街已点上昏黄的路灯。慎益街两边摆摊卖东西的零零星星 有几堆,有气无力的叫卖声在呼呼的北风尖啸里,显得时有时无。小康双手揣进棉 袄的袖筒,低着头朝大兴里胡同那边走。胡同里有家“韵堂班”,“韵堂班”里有 他朝思暮想的梅。这条胡同不知进进出出多少回,而“韵堂班”的门槛他一次都没 敢迈进过。 铺满一层薄薄雪花的地面,已经被无数个脚印和洋车的车辙践踏得支离破碎, 黝黑的胡同紧挨着一个个小院,院门前悬挂红灯的便是“窑子”,“韵堂班”的红 灯又大又亮,他朝那个最亮最大的红灯奔过去。院门虚掩,淫声浪笑以及热烘烘的 脂粉气一股脑儿涌出来,他刚刚探下头,便缩回脑袋,沿墙根蹲下来。 风依然无情肆虐,他竖起耳朵,力图从那些嘈杂的噪音里捕捉到梅的声音。后 来他又陷入幻听,噪音逐渐消失,唯有梅在清唱……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大开,身畔经过许多黑乎乎的影子,伴随虚情假意的寒暄, 等到一切都静下来,他才站起身。他知道自己该回家了。又出来个人影,挺熟悉的。 “呦,这不是康爷吗?” 他仔细一端详,是聚英戏园的茶房周得贵:“你?” “哦,康爷,戏园子关门了,俺没了事由,上这儿干点杂活儿。您不进去乐乐?” “不不,我得赶紧回家。”他说着,撤身往胡同口退。“嗯……梅在里面?” “原来康爷想见她?您来的不是时候,她这两天发烧没接客。” 他尴尬地笑笑,说:“噢噢,我顺便路过这儿。她唱得真好。” 周得贵也笑笑,说:“不光戏唱得好,人也好。对了,康爷,人家梅可总念叨 您。” 他莫名其妙地连连点头:“是是,咱回头见。”然后,便逃似地奔出胡同。 ------ 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