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徐雅娟迎着早晨刚刚升起的太阳往前走,阳光是暖暖的,空气是甜甜的,心情 比刚出家门的时候好了许多。 心情一好,看到的景物也跟着变了样儿,连身边奔驰而过的汽车发出的噪声和 尾气也变得不那么让徐雅娟讨厌了。整齐的街道很干净,笼罩在氤氲的阳光中,就 像把旁边的那些建筑全都贴上了一层金箔似的。 徐雅娟边走边盘算着如何把这趟乘务工作搞得别开生面,有声有色,也算给这 一段紧张的工作画上一个最美最圆的句号,让自己心底没有一点儿遗憾地带着队伍 到北戴河休养。正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跟着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 同车班的冯秋云正快步赶上来。 冯秋云是软席车厢的列车员。 徐姐,远远地我就看着像你,走那么快干吗? 追了我一身汗。 是你呀? 我说怎么觉得像有人盯梢儿? 我还以为是哪个坏人要抢东西呢! 谁抢 你那点破东西? 能值几个钱,我要是抢呀,就抢人,抢到山寨当压寨夫人。 别贫嘴,看你嫁人那天我不好好整你。 我才不怕,到时候我就抱着你不撒手,谁整我我就整你。 冯秋云和徐雅娟是一个车上的姐妹,两人在全段都是出了名儿的漂亮人。徐雅 娟自不用说,一是车长,工作上在全段数得着,在百十号列车长里也是出类拔萃的, 既能干又漂亮;冯秋云虽只是个软卧车厢的列车员,可人长得漂亮不说,人品又好, 早就列入了段里的重点培养对象。冯秋云比徐雅娟小四岁,今年刚满二十四,在车 上她管徐雅娟叫车长,一下车就管她叫姐姐,两个人平时有点儿什么事都能商量, 有时徐雅娟遇到些难题什么的,冯秋云还能给她出点儿主意,工作关系加私人关系 全都没得说,自然谁有事也不瞒谁,就连徐雅娟跟丈夫闹矛盾的事儿也从没瞒过冯 秋云。两个人班上一个车工作,班下又经常在一块儿玩儿,在段里挺受人关注的。 男人欣赏她们的美貌,因为美貌而想人非非,女人嫉妒她们的美貌,因为美貌而让 她们的眼睛里经常流露些别的东西。 冯秋云跟车上的安全员周俊关系好,别人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可徐雅娟却什 么都知道。关于冯秋云和周俊的关系问题徐雅娟觉得挺棘手,原因是周俊有家,她 怎么也闹不清冯秋云为什么会爱上一个有家室的人。这事冯秋云自己也说不清,反 正就是爱,也没什么理由。冯秋云总是让徐雅娟给出主意,开始徐雅娟坚决反对, 周俊毕竟是有妇之夫,这事搅到一块儿.谁也说不清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自然 影响车班的声誉,何况一个部级的先进车班,真要有了别的影响,岂不是得不偿失 ?自己这个车长还怎么当?徐雅娟把车班的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可冯秋云表面不反 驳,实际根本听不进去,后来徐雅娟对她说:这事儿谁也做不了主,你自己拿好主 意就行了。不管怎么说,这事或多或少对两人的关系有些影响。 为这事徐雅娟对冯秋云有一些看法,认为她只顾自己不顾集体,无疑是个自私 的人,可后来有件事却让徐雅娟改变了对冯秋云的看法。 冯秋云的确长得漂亮,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干净得就像雨后 的阳光一样。 冯秋云说话有一个特点:不等张嘴,那笑便已经溢满那张脸了,况且她说话的 声音特好听,甜甜的,略带一点鼻音,具有很强的磁力,谁看了谁都喜欢。因为冯 秋云既漂亮还没结婚,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比徐雅娟更受关注,她早就成了段里的 公众人物,不知有多少男人惦记着她呢! 有妻室的搁在心里,没结婚的写在脸上。 自从铁路实行大提速以后,从铁道部到铁路局,各级领导不厌其烦地要求服务 工作要上新台阶,要在微笑服务上下工夫,让旅客有上车跟到家一样的感觉。这样 的要求在旅客列车上自然是首当其冲——因为旅客列车是铁路的窗口单位嘛! 其实, 窗口单位还有更重要的部位,列车上的重点部位就是软卧车厢。软卧车厢里乘客的 身份一般和硬卧和硬座有区别,这里不是首长就是有钱人,层次相对高一些,所以, 软卧车厢都要挑那些长得好、素质高的人担当列车员。冯秋云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人 选。 可人长得漂亮也麻烦,冯秋云担当乘务工作几年来,遇到的麻烦事不计其数, 看到的带着些暖昧的眼神数不胜数。有些旅客有事没事总要找她,或说些鸡毛蒜皮 的小事,或在她的身边蹭来蹭去,好像碰她一下就能得到多少满足似的;更有甚者 夜间居然不休息,坐在边座上一眼一眼地看她,那眼神像要钻进她的衣服里似的…” ·开始冯秋云觉得这些人挺无聊的,时间长了她也就不把它当回事了。心想:也难 怪,谁让你长得好看呢? 好看还不允许别人多看两眼? 这也是自然规律嘛…… 有件事却让她至今难以忘怀。 那回,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乘坐这趟列车,可巧就是冯秋云负责的7 号车 厢。那个乘客复姓司马,单名一个文字。司马文人长的没得说,一米八几的个头儿, 不胖不瘦,鼻梁上架着副近视眼镜,是一副学者的模样。 这位司马先生是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毕业后在一家外企搞形象策划, 收入自然不菲,他有个叔叔在香港,因国民党逃离大陆的时候流落到海外,自己在 香港经营着一家古玩玉器店。老司马先生经营有方,几十年来,把那个古玩店经营 得红红火火,且越做越大,家产近亿。 只可惜老司马先生原来留在大陆的妻子“文革” 时死于非命,儿子也过早夭折,到了那边后再未娶妻生子,近年自己年事渐高, 产业难找一个接班的人,后来他就把家产移到了司马文的名下。 两年后,老司马先生在香港去世,膝下家产全部归了司马文,这位小司马先生 一夜间便成了香港有名的大老板。司马文事业心强。又经营着这么一家大的珠宝行, 正可谓事业有成。因为生意太忙,司马文在大陆、香港来回跑,所以一直也没顾上 自己的个人事情,一晃就到了三十岁。平时司马文到哪儿都是坐飞机,可这次到了 北京,看到报纸上宣传说火车不但提了速,而且服务质量也是世界一流,他便突发 奇想,要坐火车实践一回,就这样。他与软卧车厢的列车员冯秋云不期而遇…… 时间匆匆流逝,司马文与冯秋云越来越熟稔,相互间了解得也越来越多。而且 从那以后,司马文又几次乘坐冯秋云所服务的车厢。终于有一次他向冯秋云提出: 要娶冯秋云为妻。冯秋云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心里一下子没了底。到底自己该怎 么办? 看样子这个司马文倒不是那种轻薄之人,可这种事她怎么拿得准主意呢? 万 般无奈,她把这事和盘托给了徐雅娟,让徐雅娟给她拿主意。 徐雅娟觉得这事也是不好决断,一来那个男人她一点不了解,二来她也不知道 冯秋云是怎么想的,所以便没有明确表态。可在徐雅娟的心里却有自己的看法:冯 秋云肯定会嫁给那个司马文,这不光是因为司马文长得帅气,更是因为人家还是个 有钱的大老板,即使人差点,她冯秋云能经得起金钱的诱惑? 再说,那个司马文看 见冯秋云这样的姑娘能不肯花大价钱? 果然不出徐雅娟所料,没过几天,司马文便 再次登上他们的列车,这回他居然提着20万美元的密码箱。他说:只要你冯秋云同 意嫁给我,就给你在北京或上海开一家珠宝店,你自己当老板。再不用在车上辛辛 苦苦挣这一千多块钱。 冯秋云的确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而且还是美元,她当时有点目瞪口呆, 一个劲儿用眼睛看徐雅娟,那目光里分明在问: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徐雅娟不好表 态,把眼神挪到了别的地方。 冯秋云见徐雅娟不发表意见,她低下头想了想,很快便平静下来,看一眼司马 文,笑着说:这些钱我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可我只有一个想法,或者是条件,你要 是答应,我就同意嫁给你。 你说吧,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只要你肯嫁给我。司马文说得信誓旦旦。 那好,我嫁给你,但珠宝店我不开,我也不会开,我还要干我这份列车员的工 作,而且我永远也不会离开铁路,离开列车。 这……司马文就是想一千遍一万遍也不会想到她提出这样的条件。 如果你不能同意这个条件,那咱们只能做朋友了。冯秋云微笑着说。 铁路有什么好,你这样一天辛辛苦苦,一个月才挣那么一点钱,还不够有钱人 的一顿饭钱,你怎么就那么傻? 我给你钱,你当老板,那不同样可以实现你的人生 价值? 说不定往后你还会把事业发展到海外,去挣美元,何必要抱着这么一棵小树 受穷? 司马文十分不理解地说。 我的想法你不懂,我相信你永远也不会懂,我看我们还是做个朋友吧…… 他们就此分手。 徐雅娟说什么也没料到冯秋云把这事处理成这样,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常 会想起这件事,也不止一次扪心自问:这事要是放在自己身上,自己能处理得这么 果断吗? 从那时起,她对冯秋云另眼看待了。 她曾问起冯秋云当时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冯秋云忽闪着眼睛笑着说:这很简单 呀,我有我的工作,我喜欢,可你看他那个神情,好像觉得有钱什么都能买到似的, 我就不信这些,我就是要告诉他,那不是真理。 怎么样,最近跟周俊的事有进展吗? 徐雅娟边走边问。 没有,反正这事儿就得看他的,他那边的事儿处理不好,我也只能这么等着。 唉,也是。 一阵微风吹过,将冯秋云额前的头发吹起一绺,她将头发拢到耳后,笑笑说: 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天晚上跟姐夫…… 小孩家家懂什么? 净胡说! 徐雅娟打断了冯秋云的话。 谁小孩家家了,你以为我不懂? 我什么不懂? 就你这一走好几天,昨晚上还不 得好好犒劳人家一下子? 你……行了行了,别说这些了,我告诉你,我们现在根本 就没那事儿。 什么? 没那事儿……冯秋云还要说什么,徐雅娟伸手捂住她的嘴说:好了好了, 你哪儿懂那些? 不跟你说这些了,咱说点正经的,跑这趟车跟以前可不一榉,回来 咱们就能一块儿去北戴河了,这一路上你多经点心,千万别出什么差错。万一有点 闪失,咱可不好交代。再说暑运也快到了,全车的人都盼着这趟北戴河,说什么咱 也得来他个万无一失才对。 放心吧,咱又不是头一次跑,我保证这趟车一切顺利,再说,大伙儿都知道这 趟车回来就能去北戴河,谁不得经心? 可我这心里怎么老也不踏实呢? 那是你想得 太多了,放心吧,保证什么事儿也不会有。 两个人边走边聊,徐雅娟看看时间不早,说:快点走吧,今天咱得早点到才行。 冯秋云点点头,两个人加快脚步,朝车站旁边的客运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