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酒吧惊魂
徐中第一个冲了过去!
等我和老克缓过神来定睛往老虎机方向望过去,才发现两个人正围着王家乐。
其中一个还按着家乐的肩膀,另一个正冲着家乐大吼:“Get out of here, God damn
fucking Chink! You know me? !... ”
按着家乐的是一个亚洲人,骂人的却是个相当龌龊的白人——下身裹着一条邋
遢的牛仔裤,一件花格衬衫稀松地套着扭曲的上肢。
徐中一把拨开了家乐肩膀上的手,我和老克也随即赶到。
“怎么回事!?”我们几乎同时问道,徐中冲着那个亚洲人,我们望着家乐。
大概是我们三人的迅速杀到让他们颇感意外,两人一时怔住了。紧接着白人继
续嘟囔地骂着,气焰明显已没那么嚣张。我把家乐拖到了一边,急切地询问缘由。
当我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只见徐中和老克围着那个亚洲人,老克在跟他说些什么,
好像是粤语。
这时,门口穿着白色制服腰里别着对讲机的保安已经围了过来,客气地在询问
着那个白人。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家乐惊魂未定地对我说:“我在拍着机,他们就冲
过来推我,我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占着人家的机器了?”老克过来问。徐中还在跟保安和那两人说着
话。
“没有啊,我来的时候这两台机根本没人在玩。”家乐委屈地喉咙哽咽地辩道
:“我不是看你没来,自己一个人先两台机一块玩着嘛。”
“人家说你吞了他机器里的钱。”徐中走了过来。
“我没有!”家乐大声道。
徐中还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门口冲进来两个人直奔吧台,紧接着那白人
和亚洲人也同时扑向了白制服保安。
一阵骚乱,惊呼,拳头砸在人身体上的闷响,酒杯掉在地毯上然后被踩碎的声
音,呵斥声,收款机被撬开声……
一切似乎都是在一瞬间进行,恍惚中我失去了方向感,眼前零星的场景飞快地
闪过:吧台,沙发椅,鞋,凳脚,地毯上的酒杯,啤酒沫,自己的鼻子……
我最后感觉到的是嘴里和着啤酒味咸咸的地毯,耳边一声沉闷的枪响和玻璃碎
地的哗啦声。那枪声恍如是在头顶炸开的电光炮。
当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一个人的身体压在我身上,周围有快速的脚步
声和踢到玻璃碎片的声音,还有急促的呼吸声——那是徐中的喘息!
我扭过头,徐中就趴在我身上,两手抱着头,下巴正顶在我的头顶上。
徐中从我身上爬了起来,也一把拽起了我。这时我才看清了周围的一切。昏暗
的顶光下四处一片狼藉:有两张圆桌被推翻在地;凳子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地毯上
洒满了扯碎的纸,大概是菜单;被踩烂的薯条恶心地粘在地毯上;卡座靠着的一面
玻璃墙不见了!地下散落着粉碎的玻璃渣,一定是被我听到的那一枪打碎的。几个
慌乱的人跌跌撞撞地四处跑着。
不知老克什么时候拖着家乐出现在我俩的声旁。家乐一脸苍白,我听见他的上
下牙齿在快速相互敲击着,身子在抖个不停。老克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没,没事,都没事吧?”
“都在吧?快跑!”徐中一手拖着我,一手向前推着家乐。
四个人磕磕碰碰地绕过倒在地上的桌椅和酒瓶向卡座方向逃去。穿过玻璃墙的
缺口,我们冲到了大街上。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霓虹的夜,渐渐由天边向我们的方向扑来……
一进家门,就见周大宇笑呵呵地迎了出来。
“哟,这么早就回来了?正想去找你们呢。怎么个个跟落水狗一样?跟人打架
了?怎么也不叫上我啊,太不给面子了吧?!”大宇嘻哈地耍着贫嘴。可是谁也没
有理他,各自往自己的房间走。
“我去洗个澡先。”老克阴着脸往洗手间里去。
“哎,怎么回事,老鲍。”大宇感到气氛不对,过来悄悄问我。
“呃,没事儿。”我有气无力地答道。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和接下来的奔逃、打
车、上楼,这一下终于可以坐在自己的床边缓一口气。心里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惧潮
水般涌起来,灌满了整个脑海。我的手开始有些发抖。觉得很冷,胃液往上翻,顶
着喉咙,一阵酸涩,夹杂着开始发酵了的啤酒,想吐。咕咚一下,我生生把它咽了
回去。老克还在洗手间,我不想弄脏我的床。
“都早点休息吧,什么事明天再说。”徐中开始脱衣服。
“有烟吗?给我一支。”我抬头望着大宇。
大宇递过一根烟,说到:“今晚我有个小组讨论,所以晚了。正想走,你们就
回来了。是不是真出什么事了?”
“大家还是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丢东西。”我先开始翻看自己的挎包和裤兜里的
钱包,还好!
家乐坐着一动也不动。
“家乐!”我低声喊道:“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刚才在车上我早就看过了,钱包没了。”家乐哭丧着脸说,“不过,学生证
没丢,我怕检查没带去,银行卡也在。”
“那就好。丢了多少钱?”我问。
“两千多块钱。本来是今天取出来准备交下半年房租的,谁知道……”
“证件没掉就好,你也早点去睡吧,明天你还有课。”我说。
“明天星期六,没课。”家乐垂头丧气地往自己房间走去,大宇丢下我追了出
去。
徐中就睡在我隔壁的床上。他坚持跟我住一间,三房一厅,五个人,老克要省
钱睡大厅,也没有多余的房间。大伙儿住在一块习惯了,都不想搬,挤挤就挤挤,
异国他乡互相有个照应。就像一家人一样,像亲兄弟一样。尤其是我和徐中。
“今天谢谢你!”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说啥呢,我慌着爬下的时候,你正好在我下面。”徐中淡淡地说道。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了,好兄弟!”我转过脸,眼睛开始有点湿润。
还能说什么呢?我是绝对不会横着身子为他、为任何人挡子弹的。谁能呢?我
不知道。也许,为了小莎我会。
我对徐中和对小莎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为小莎可以做任何事,只要她愿意。我
喜欢她,我已爱上了她!说我重色轻友也好,怎么都行,朋友是朋友,情人就是情
人!
我无法控制对小莎的思念,应该是迷恋!她飘逸的青丝秀发,柔美的笑,皮肤
也一定很细嫩,感觉一定很美,还有她微微挺起的……
我不能再往下想!喉咙开始有些发干,背上好像贴上了块热毛巾,身体的某个
部位也开始有反应。我忽然对自己感到有些奇怪。离酒吧噩梦到现在还才一个多小
时,刚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我就开始想起这些!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和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激情!能和她在一起,就算死我也
愿意!
她知道吗?她不知道!她眼里我只不过是个每个礼拜去吃牛肉饭的不起眼的过
客!可那又怎么样呢?我还是想她!至少,今天她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愿意做我
的“女朋友”!一切就都有了机会!
可是,她现在怎么样了呢?在干什么?在哪?
在塞得满脑子的痴念和混乱中,意识徐徐淡去,渐渐滑入了梦乡……
这一夜,我梦见了和尚,梦见了金刚经。
星期一我特地早早地就从学校回家。因为周末那天的事儿,星期六我也没敢再
去唐人街。这些天一点心情没有,但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得打个电话给小莎了。
回到家一进门,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大家似乎都比我回得早。更让我吃惊的是我
前脚进门,徐中后脚就到,手里还拿着一份《星岛日报》。他通常除了周末,平时
是不买报纸的。他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现在开始大伙平时最好是不要一块出门。还有,鲍勃,你那天晚上穿的衣服
最近最好也暂时别穿了。你先看看报纸。”徐中边说边把报纸递给我。
“怎么了?”我不解的问。一打开报纸,周一大大的头条立刻蹦入眼帘:“黑
帮唐人街发威:上周五(2 月20日)约晚间8 时左右,唐人街附近的JB’s 酒吧发
生抢劫枪击事件,据警方估计与黑社会报复有关。…… 没有人员伤亡,警方正在
寻找目击证人,据称当时有四名学生模样的华人在场。知情者请联系以下电话、地
址,……”
还附着一张警方提供的唐人街街头闭路摄影机拍到的照片。尽管相当模糊,但
我一眼就认出了四个人的背影。看到这里,我的头嗡的一声,一片麻木,随即空白
如纸。
“有什么新闻?移民政策又变了?”周大宇过来问。
“是不是哪里又抓到‘黑民’了?”老克抢先一步从我手中夺下报纸,一脸严
肃地四处查找。看完头版,随即舒缓不屑地说:“哦,就这事。大家以后少出门就
是了。虽然不关我们的事,被警方叫去问话总是很麻烦的。”
“嘿,想不到你们真上报纸了,啊!”大宇眉飞色舞地说,一脸羡慕的样子。
他早已从家乐那儿知道了那天晚上的大概情况,颇为后悔当时没在场。
“哎,还有还有,‘世界同性恋大会将于3 月1 日于雪梨举行。这将是近年来
最大的一次,有来自40多个国家的近万名同性恋参加,预计观众将达到20万……’。”
“哦,是吗?”徐中一把抓过报纸看了起来。
“喂,喂,我还在看呢!你又不是同性恋,你紧张什么!”大宇叫道,“小心
我打电话给你女朋友。”
“雪梨是‘世界同性恋城’,几乎每年都有这样的大游行,看来今年是最隆重
的一次。机会难得,你们不去看看?”徐中一边认真读着报纸,一边跟大家说,抬
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别看我。我不爱去。人山人海,我讨厌人多。”说完,我过去开电脑。
徐中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报纸:“对了,刚才说的事,大家别不当一回事,
最近少出门。鲍勃,唐人街你就别去了。”
“呃,知道了。”我心想,好不容易刚搭上线,我能这么容易就放弃吗?
乒呤乓啷,一阵急躁粗鲁的开门关门,伴着王家乐童音未退的喊叫声在房里炸
了开来:“我靠,我实在受不了了!干脆杀了我吧!”
“干吗呢,你捡到钱了?!”大宇笑骂道。
“我们班又来了俩小日本,说的英文又臭,又烂,巨难听!本来班里有一个就
受不了了,这回好,简直不让人活了!”看来家乐早已把那晚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又恢复了以往的活力。
“嗯,我同意。小日本说的英文的确是世界上最烂的!”大宇附和着。
“家乐,最近下课没事儿就早点回来。”徐中递过报纸,接着说:“还有,你
上半年的房租我们都替你垫了快俩月了。要不是最近我可能要回国一趟,也不催你
了。”
“什么?你要回国?什么时候?”我诧异的转过头问。
“哦,是啊,什么时候走,旅行社说过两天机票才能定下来。”徐中不经意的
答道,“别问。没啥,就想回去看看,正好复活节假期也快到了。”没等我再问,
他早已把话堵住。可是,为什么事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这可不是徐中的风格,他
一向不做没计划的事,回国大事,也不会不提前跟我说。难道有什么隐情?
“叮铃——”电话铃响。老克第一个急急冲了过去。
“哦,好。徐中,你的!”放下电话,老克又回去看他的电视。
“喂,我是。哦,是你!你等等。”徐中拖着电话往里屋去了。关上了门!
最近徐中的行为越来越古怪。从来没有见他躲起来打过电话。是怎么了?难道
有什么事连我也不能说吗?唉,别人的事还是少管吧!我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我CS反恐精英的第6 海军陆战队员已经死了N 次了,实在没法再玩下去。一脑
子乱轰轰的。还不如找本金刚经出来读读。徐中的电话还没打完。可是,关我什么
事!就算我等着打电话给小莎,也是得到9 点之后打手机之间的免费通话时段。
关上电脑,才6 点多。大宇正不可开交地忙着他这星期要交的论文,家乐也正
上网聊得不亦乐乎,老克翘着二郎腿喝着茶看着电视,徐中不知跟谁还在通着“长
话”。我呢?我能干什么?离9 点还早得很。等吧,生命总是充满了无尽的等待。
等到的也许是幸福,也许是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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