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疑云密布
伯雾的“川府火锅”是雪梨最火的。不提前定位一般还找不着座儿。
我当然有座。
这里做的是四川火锅,可老板却是北京人。
北方老乡,我们喝过酒,熟。
“我先说两句。”我清了清嗓子,在腾腾的火锅蒸汽后找寻着大家的脸,“我
们虽然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
“得,得,”没等我说完,周大宇大声打断了我的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谁跟你同一个目标?恬不知耻,没文化!”
“嘿,那好,你先说。”我佯怒道:“还不等人把话说完了,真是,我看你到
时间吃药了吧!”
“什么意思?”大宇抬头望着我道。
“——有病!”我笑道。
“好了,好了,老鲍,你到底想说什么?”老克终于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道。
“哦,过几天家乐生日,但平时大家也难聚在一起,今天咱们就当是给家乐过
生日。大老远的我们能凑到一块儿也不容易。也都没什么亲戚在这儿。大家都相处
的不错,都是自己兄弟。我们中家乐最小,不管以前还是往后有什么地方得罪的,
大家多担待点儿。家乐,反正今后有啥事我帮得上忙的,尽管说。”我磕磕巴巴地
把话说完,从未发表过这样的演说,第一次。
家乐低头听完,拿起了杯子,红着眼道:“哥,我敬你一杯!各位大哥,我敬
大家一杯!谢谢各位大哥!”
大伙儿都端起了杯子,只听大宇道:“来,来,那我祝你老人家,寿比南山,
福如东海!干!”
家乐一口气把杯里的啤酒全灌了下去,太急,啤酒沫从嘴角漏了一肩,噎得咳
了起来。大宇赶紧拿餐巾纸给他抹,一边拍着家乐得背,一边说:“哎呦,哎呦,
您老人家别急呀,您可要注意身体呀!”
大伙儿都给逗乐了。“你就别搞他了!”老克笑着冲柜台喊道:“喂,小姐,
麻烦给点卫生巾!”
话一出口,哄堂大笑。一百多双眼睛一齐望过来。
“怎么了?”老克似乎还没回过神,惊疑地望着狂笑的我们。
“你,你,你,”我实在是笑得缓不过气来,“卫生巾……卫……”
老克终于醒悟过来,脸红得象两块猪肝,叫道:“不是,不是,我要餐巾纸!
餐巾纸!小姐!”话没说完,早就有人替过来一大盒Kleenex 牌面巾纸。
“都是你,大宇!”老克狠狠地砸了大宇一拳头,“我被你搞昏了!”
大宇一边笑着,一边申辩道:“你也太无耻了吧!关我屁事。你自己傻呀。你
是想卫生巾想疯了吧!”
“你给我滚!”对付大宇这样的人,老克也没辙。
“行了,一人少一句。”我再不出来主持公道,可就没完没了了。
“没事,大家开心呀。”家乐并不能喝,一杯下肚已满脸通红。
“是啊,今晚大家都很开心。只是少了徐中。”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了徐
中。他现在怎么样呢?也有酒喝吗?
这时,我发现大宇和老克忽然沉默了下来。两人对望了一下,谁也不说话。
“哎,怎么了?”我问。难不成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心里一阵不祥的感觉。
“大哥,”家乐好像开始有点醉了,“我也来给大家讲个故事,‘牛’的故事,
我刚学来的。”
“别闹,大人说话,小孩别出声!”大宇瞪了家乐一眼。
“凭什么呀,”家乐眯着眼不服气地说:“你知道吗,母牛贴防伪,叫真牛X
;母牛挂秤砣,是最(坠)牛X ;母牛不下仔儿,是……”
“行了,行了。”大宇打断道:“你知道母牛患爱滋是什么吗?”
“什么?”
“太爱牛X !”
“有些事,我们一直都想说。”老克没理会他俩,对我说道:“我们知道你跟
徐中关系不错,也不知该讲不该讲。”
既然说道该不该讲,那就是一定要讲了。
“有什么就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倒真的很想知道。看这情形,我成了
最后知道什么事情的人。大家都静了下来。
“怎么说呢?大宇,还是你先说。”老克推了推大宇。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大宇道:“那我先讲!老鲍,你有没有发现,徐中最
近好像很古怪的样子。有一次,我放学回来,看见他在家门口路边公用电话打电话。”
“这怎么了?”我问。
“那他为什么不回家打呀,就两步路。还有,他还老是偷偷关着门打电话。以
前他可不是这样的。跟他女朋友说那些疯话也没背着我们过啊!”
“我听大宇跟我讲了以后,当时我也想起一件事。”老克接过话说道:“你还
记不记得,那天我们在酒吧的事?”
“当然记得!”我说道。
“记不记得当时有一个‘鬼’和一个华人。”
“我倒真不知道那是个华人。”
“讲广东话,是个香港人。”老克道。怪不得我听见他们好像说粤语的样子。
“问题不在这里。关键是,我发现好像徐中认识他。”
“啊——”这倒是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问:“你怎么知道?”
“我看他们好像很熟的样子,但又好像假装不认识。我讲不清,你知道,两个
人认不认识,你看眼神能看得出来。我觉得他们肯定认识!我敢百分百担保!”老
克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又怎么样?”我问。
“你还不觉得奇怪吗?那个华人跟鬼佬肯定是那些人一伙的,而徐中又认识他
们,打劫的时候他偏偏也在场。”
“这可不对啊。”我立刻反驳道:“去JB’s 酒吧可是我先提议的,你们谁事
先也不知道,我也是临时决定的!”
“那——自从那件事后,徐中行动反常是事实吧? ”
这一点我倒是无话可说。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大哥,我也有件事。”家乐插嘴道:“我一直不敢说。”
“说呀!”大宇道:“现在是批斗会,畅所欲言。”
“那天我去City的中国银行取钱。我一个同学跟人赛车,从3 号公路一直追到
乔治街(George St.) ,后来又转到市场街(Market St.)给警察给堵住了。前后
三辆警车啊!”
“那可不,他们是找死!乔治街满街都是闭路监视器他们还敢闯。”大宇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老克不耐烦地说。
“哦,后来警察要罚5000块钱,他不敢跟家里说,找我借,我就去银行取钱,
我就看见了徐中。”
“那又怎么了?”我问。
“当时他正在中国银行隔壁那家‘金大福’首饰店里,好像是在挑什么想买。
后来等我取完钱出来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这能说明什么?”我不解地问。
“对啊!”大宇叫道:“你想想,徐中那么恨不得把门板都抠下来的人,怎么
会去金铺?怎么舍得买首饰呀?那一定是发了!”
“这样看来,就有点眉目了。”老克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这是纯属假设啊,
老鲍你别见怪。”
“你说。”
“你看,徐中能去金铺买首饰,那说明手头肯定是有了不少钱,最近他又没工
作,钱从哪来呢?再说,我就觉得奇怪,当时我们逃走的时候,他怎么对街上的监
视器那么熟,带着我们绕着走?自从酒吧事件后,又很神秘。现在又急急忙忙回国
了……”
“得了,得了,”大宇不等老克说完,抢着说道:“别遮遮掩掩了。我来说!
那一定是他们打劫分了钱,然后,他去金铺买首饰洗钱。后来回来偷偷打电话,那
是秘密商量着处理手尾。最后,买了机票回国避风头去了。就这么简单!”
“就算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但还是有一点你们怎么解释。”我听完他们的话,
提出了我的疑问:“他知道那天打劫,为什么不阻止我们去?打劫发生后,为什么
不跟他们一块逃而跟我们在一起?”
老克扯了一张纸巾,抹了抹嘴,说道:“那还不简单,他根本没料到我们那天
要去,你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当时,他正往那边赶呢。但他
肯定跟他的同伙打了招呼。我怀疑,他担任的是放风的工作。你有没有注意,他坐
的地方是冲着玻璃墙,对着门的。”
“据我估计,”大宇左手往桌上一拍,说道:“发生家乐的事是个意外,他们
当时只是想随便找个茬吸引保安,徐中并没料到会是家乐,他冲过去解围,是怕出
岔子。所以,你看,他们后来并没有跟你们纠缠。至于说,没跟他们一块跑,那就
更简单了。有你们在,他要跟他们跑了,那不就立刻穿帮了吗?”
“但我还是不相信徐中会参与这种事!”我几乎是有点负隅顽抗的味道。确实,
现在想来,发生的所有一切似乎都在说明徐中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参与了那次打
劫。因为,我根本找不出任何理由去反驳。还有,徐中临走时一去不复回的悲伤表
情……
真是这样吗?那就真是太可怕了!
“真是太可怕了!”大宇又开始了间歇性的开始耍嘴皮子的毛病,道:“真是
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想不到我们居然跟一个江洋大盗住在一起啊!好险恶呀!这是
什么世道啊!”
可是,这一次谁都没有笑。
我实在笑不出。我无法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不管这一切是不是真的。难道人
与人之间真的就这么险恶吗?难道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的就这么脆弱,不堪一击吗?
难道每个人真的就那么复杂不可捉摸吗?如果连徐中这样的朋友都靠不住,还有谁
能值得信赖呢?今后我到底该怎么样去面对在这里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面对这个社
会,怎么去面对他?这一切一切我都没有答案。不知是不是喝得太多,我只觉得我
的头很疼,很混乱。
我死也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可一件一件的事实,我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证据。我能不接受事实吗?不论我接
不接受,一切都无法改变!
我醉了——头痛,混乱,吐,不省人事。
不知道谁买的单,谁抬我回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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