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急救
“今天可真过瘾呀。”坐在回家的火车上,大宇还没有从兴奋中回过神来。
的确是值得兴奋的一晚。
吃了西班牙大餐、过了个愉快的生日、出了一口久积心底的怨气,还在洋鬼子
面前风光了一把。
“想起他走的时候的那张猪脸,现在我还忍不住要笑。”大宇眉飞色舞地说,
“老鲍,想不到你真牛啊。嗯,看来我要重新认识你。”
“少来了。”我笑。
赵小华在一旁倒是一直没说话,一副坦然而不露任何表情的脸。我推了推他,
说:“喂,想什么呢?睡着了?”
“鲍勃,有点事我想请教你。”赵小华扭过脸说。
“那你赶紧跪下磕个头,我教你。”我开玩笑地说,“还‘请教’呢,有什么
就问呗。”
“说到关于钱的事我有点搞不懂。”
“怎么?你缺钱啊?”我笑。
“不是。只想问问你,你们家是怎么汇钱给你的?哦,是这样,我家可能会寄
钱给我,我想了解一下。”
“那还不简单,你先到银行……”大宇插嘴道。
“等等,等等!你别瞎捣乱,没问你。我问鲍勃呢。”赵小华打断他的话。
“确实很简单。你看,我出国前就办了一张visa信用卡,是附属卡,主卡是我
妈拿着。他们只要往里面打钱,我在这边的银行就能取。不过要等一两天。”
“然后呢?”
“然后?什么意思?”我问。
“哦,我是说,你就是一张卡吗?在这边用方便吗?”
“我在这里也办了几张卡,什么圣乔治银行卡、联邦银行卡、国民银行卡,还
有ANZ 银行卡我都有。”
“老鲍是个收集银行卡的疯子!不像我就一张圣乔治的卡。”大宇插道。
“那有什么?好玩呗。不过,开完户我就把钱取出来,其实里面都没钱,嘿嘿。”
我狡诘地笑。
“那你平时消费还是用你国内的那张信用卡吗?”
“那倒不是。手续费多贵呀!一般我会把钱取出来再存到ANZ 银行里去,然后
用本地ANZ 的卡买东西。”
“哦,ANZ 。”
“其实,哪个银行都差不多。只不过我最早来就用的是ANZ ,所以就一直用着
它,没换。”
“说起银行我就上火!澳洲的银行真缺德!存钱不但没利息,每个月还要收什
么银行费用。”大宇凑过来说道,“我刚来的时候不知道,本来有两张卡,一张里
面就10几块钱。可是,一两个月后,银行写信通知让我赶紧去交钱,要不就取消帐
号,还威胁要告我。真他妈不是东西!搞得我赶紧去交钱,后来一气之下就取消了
帐号,就只留了现在的这一张卡用。不过,最近我听说这里汇丰银行澳洲分行的卡
不错哎,存钱有利息!”
“是呀,我也听说了。我也正考虑去办一张。我要拿下澳洲所有的卡!呵呵。”
我很过瘾地说。
“那一般你们家一次汇多少钱给你?”赵小华接着问。
“这个不一定。”我说,“我一需要钱就打电话回家,他们就会立刻汇过来。”
“你不打电话他们就不汇吗?我是说没有另外寄钱给你?”
“用不着。他们平时给我的钱都够用,不用另外再给。”
“你平时的开发一般是多少?比如每个月要多少钱?”
“这个,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你可不能以我来做参考。”我嘿嘿笑着说,“嘿
嘿,我花钱比较大。”
“没关系。就说你吧,要多少钱一个月?”
“房租加上伙食费,再加上交通费、日用品、文具等学杂费以及零花钱,大概
2500左右吧。有时多有时少,不一定。”
“他可是有钱人!”大宇取笑般地说,“你要问我才对。每个月我才1200左右,
我可是‘贫下中农’,代表大多数人的利益,他可是资产阶级。”
“你还是‘黑五类’呢!你这个里通外国、投靠帝国主义的叛徒!”我笑着骂
道。
“我靠!你是恶人先告状呀!是谁耍大款,给的小费比吃饭钱还多呀!还不撒
泡尿照照自己,明明脸上写着个‘资’字,还不承认。”大宇开始假装在我脸上找
字。我一把推开他,就准备上脚踹。
“地主老财打人了!”大宇佯喊起来。
“看来你们家经济条件不错呀。”赵小华没有理大宇,继续对着我说,“你爸
当局长,工资一定很高吧。”
“那倒不是。”说到我爸,我立即敏感起来。
我从来不愿意把我爸跟我的任何经济问题扯到一起来。我知道在这里是有很多
国家干部甚至高官的子女留学,他们一些人开着名车,住着豪华公寓,买着高档的
家具、服饰、化妆品,去最好的饭馆吃饭。这不得不让别人把他们的巨额花销跟他
们父母的经济来源联系到一起。我不想别人也会对我产生这种联系。这也就是我为
什么跑到伯雾宁愿跟人合住,不买车,不乱花钱,不想太张扬的原因。我爸跟他们
不一样!从小到大,他就教我要正直、有毅力,教我要好好读书,踏踏实实做人。
他在我心目中是一个好父亲。他常说,凡事一定要靠自己努力去争取,不屈不挠、
绝不放弃。他就是这样做的,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然后
到电力局工作。从一个毫无后台,毫无背景的普通科员做到局长。当老妈讲起老爸
的过去时,总是充满了自豪。我也同样为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
“我们家我妈赚的钱比我爸多。”我说,“我妈是一家合资公司的会计主管,
除了工资,她每年还有分红。我爸的工资比我妈差远了!不过,最近我爸好像入股
了他一个朋友的公司,据说也搞得不错。”
“真羡慕你。”赵小华笑着说,“有这么幸福的一个家庭。对了,你爸搞得是
什么公司?我在国内也开过公司,说不定我们还有合作机会呢。”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我不怎么过问他们的事。好像是搞什么建材和房地产之
类的,具体我没问。”
“哦?是吗?我就搞过建材,象螺纹钢、盘元钢,还有铝锭和电解铜。”
“你说这些我不大懂,不过,你要感兴趣,我可以帮你问问。”
“好!那你有空就问问看。主要是问问他们需求量有多少和销售渠道是什么。
在国内,我可是有不少朋友做这个的,还有不少关系网哦!”
“我就说你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我故作惊讶地上下打量着他,“果然是深
藏不露呀。”
“哪里,你不也没问嘛。”赵小华笑,“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要真感兴趣,等我妈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们可以好好聊聊。”
“哦?那就太好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老鲍,你真行啊,你
都快成悉尼名人了!”大宇一大早兴高采烈地从外面回来,闯进我的房间。
“又怎么了?”我朝里翻了个身,不想理他。
“才多久呀,你就上了两回报纸。”大宇递过一份刚买回来的报纸,“你可就
快成名人了,可别忘了提拔提拔我呀!”
“搞什么?”我不耐烦地说。
“你看看呀。”大宇甩着报纸说,“要不,我读给你听,‘昨夜,雪梨唐人街
一西餐馆,两名据称是中国留学生的男性青年,用餐后斗富拼小费。最后,以其中
一人给出高达600 澳元的小费而告终。这是澳洲华埠有史以来所知道的赴澳中国留
学生给出的最高小费。事件反映出这一代新贵留学生的……’”
“搞什么!我看看!”我翻身起来夺过报纸,“谁他妈这么缺德,没事找事干!
真是吃饱了撑的!”
“这是好事呀!”大宇嘻嘻笑着说,“多不容易呀!人家想上报纸还不行呢。
你这可是第二回上报纸了!嗯,这次我可总算是沾上光了!”
“别瞎说啊!”我皱着眉头呵斥道,“别到处给我张扬!赵小华那里别给我乱
说。”
我知道谣言的威力。往往一件很简单的事就可能传成跟世界末日一般。我可不
想出这种名。尤其是上次“酒吧事件”,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知道的就不要再提了,
跟赵小华也不要提。
“赵小华呢?”我问,“他也没起床吗?”
“起了吧?”大宇停下了嬉笑,“平时他总是第一个起床的呀?我去看看。”
大宇走了出去。我被他这么一折腾,没法继续再睡,只好不情愿地爬起来穿衣
服。
这么冷的天气,被子里多暖和呀!我撩开窗帘的一个小角,瞥了一眼窗外。
树叶已经开始变黄,有风,落叶。
冬天就要来了!
“快来呀!老鲍,你看老赵这是怎么了?!”门外传来大宇的疾呼声。
赵小华怎么了?
我赶紧穿好衣服,往赵小华的屋里急步走去。
赵小华扭曲地蜷在床上,被子一半盖着身子,一半耷拉在床边拖在地上。床边
的地上是一滩呕吐物。大宇不知所措地站在床边。
我急忙过去,使劲摇了摇赵小华,轻声地喊:“赵小华!老赵!听见吗?醒醒!”
赵小华痛苦艰难地微微转过身来,发出一阵细若柔丝的呻吟。
“老赵这是怎么了?我一进来没把我吓死。”大宇一旁急切地问。
看见赵小华有了反应,我赶紧接着询问:“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
要紧?”
这时我才看清赵小华的额头和鼻尖上渗满了汗珠,牙关紧咬,嘴角挂着呕吐液
体风干后的痕渍,面部肌肉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显得格外的苍白,连嘴唇也没有
了血色。
冷汗还在不断地滴,呻吟却已停止。
赵小华微微睁开了眼睛,艰难地说:“我,我没事。”
看见他还能说话,似乎说明他一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我不由松了一口气,
只要还能说话就好办,至少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该怎么办。
“我靠,还能说话呀,我以为你死了呢。”大宇一旁说笑起来。
“喂喂,少说两句不会当你哑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回过头没好气地骂
道。
大宇赶紧不再作声,在床边坐了下来扶着赵小华关切地望着他。
“是不是胃疼?是不是昨天吃坏了肚子?”我冲着赵小华问。
他艰难地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大家一起吃饭,我们都没事呀,你昨天吃什么了?”大宇一旁说。
“我看可能是急性肠胃炎。”凭着自己半桶水的医疗常识我下出了结论。
“那怎么办?总不能去厨房拿把菜刀来就给他动手术吧!”
我被大宇不着边际的胡说给气乐了,连赵小华也露出了一丝艰苦的微笑。不过,
兴许这倒是真的能暂时缓解一下痛苦和现在紧张不安的气氛。
“我看,不行的话就赶紧送医院吧。”我说。
“是我俩一人扛一头送去,还是打电话叫救护车?”大宇道。
“我看还是……”
“不!不用!”赵小华忽然打断我们的话,急切艰难地说。
“那怎么行?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总得想点办法吧。”
“是呀,不能就这样等死呀!”大宇附和着。
“不!真的不用了!我没事。”
“这还叫没事?”我埋怨般地说,“不行!我们又不是医生,没有办法,我看
还是去医院!我去叫车。”
我转身正要走,赵小华一把拉住了我,说:“不要!别去!我不去医院!真的,
真的不要麻烦了,我没事的。”
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死也不肯去医院。到底怎么了?他为
什么不肯去医院?他怕什么?他要坚持不去,我们也总不能硬拖着他去。但是,这
样耗着也总不是办法。
“对了!大宇,赶紧去翻翻,看有些什么药可以吃的!”说完我赶紧先往自己
房间里去找药。
药,是每个出国人员必备的物品!
你除了钱,可以什么都不带,但绝对不能不带药!
这倒不仅仅是在国外药都比较昂贵的原因,还是因为,一来这里的药你不熟悉,
它们也未必适合你,你更不敢随便乱吃;二来在西方国家,药品的管制是非常严格
的,真正能治病的药都是需要医生处方的,药店不敢随便乱卖,比如,去炎症的各
种抗生素类药去药店是买不到的。另外,中药更是奇缺,即使有也是贵得离谱,10
块钱的止咳糖浆可以卖到10澳元,听说在英国能卖到10镑,那是140 港币,150 人
民币。
药,跟钱一样重要,并且有时甚至比钱更重要。钱,你可以在这里很容易赚到,
但是,往往赚来的钱却未必能买得起你想要的药。
好在,我终于找到了我想要的药。就连大宇也翻出了一大堆。
“你这些都不行!”我看了一眼大宇怀里的各种感冒药、消炎药,甚至还有避
孕药。
“这是什么?”我指着一排避孕药和避孕套,惊讶地笑着问,“连这些你也带?”
“呵呵,”大宇尴尬地笑,急忙挑出来揣在兜里,说,“他们说这里比较贵,
叫我带来备用,嘿嘿。”
我哈哈大笑起来,推了他一把说:“算了吧,避孕套你留着慢慢用吧,老赵现
在用不着。我这里有药了。”
“嗨!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你别老看着这些呀!我这里还有不少其他药呢!”
大宇急着争辩道,“搞得我好像跟傻子一样,我总不会现在是来拿避孕套给他套上
吧!”
实在不能再跟他说下去,还不知往下会扯到什么地方去。
“你去帮我弄点水来。”我开始扭开药瓶,里面是我妈给我准备的市面上最贵
的专治肠胃的药。
最贵的药往往就是最好的药。
如果不是好药,赵小华不会吞下去才不到一个小时,疼痛就似乎已经止住了。
不疼的时候,汗也就不再流了。不再流汗,我也就不再需要用毛巾不断地在他
脸上擦了。
帮他抹过几遍的脸,现在已经渐渐露出了血色。他的神情似乎也显得放松和安
定起来。
大宇已经帮着把地毯上的呕吐物暂时清扫干净,改天还要买来专门的清洗剂洗
涮,要不在退租的时候,房东发现可是要罚钱的。我也把他弄脏的被子给拆下来扔
到洗衣机里去洗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他赶紧好起来。
赵小华的身体本来就很结实,很结实的人往往体质都会很好。加上药物的作用,
到下午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坐起来自己要水喝了。
“别喝水了。”我说,“我给你弄了点粥,里面还打了个鸡蛋。我看你胆汁都
快给吐干了,也该吃点什么暖暖胃了。”
上次我高烧呕吐过后,我妈就是这么伺候我,跟我这么说的。
“真是谢谢你了。”赵小华一脸感激地说,“这么麻烦你们,真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说,“被人伺候多爽呀,我倒希望躺着的是我。”
赵小华低着头叹了口气说:“唉,真不知道怎么会搞成这样。我很多年没生过
任何病了。”
“话不能这么说。谁会没有个意外?你说不想生病就不生病了?你以为你是谁?”
我打趣地说。
“不管怎么样,如果没有你们,还真不知会怎样!”
“没我们你可就横尸街头了!”大宇听见我们说话也跑了进来凑热闹,“这次
你可真的要感谢‘神医’老鲍的‘灵丹妙药’和他‘端屎端尿’的伺候呀。”
“是啊,真的……”
“大家都少来了。”我嘿嘿笑着忙冲着赵小华说,“如果换了你,我相信你也
一样会这么做的。是不是?”
赵小华脸上闪过一缕尴尬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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