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 终于熬到上海,突然就来了风雨,几天里阴霾飘摇。 她来了,他也来接她,她却病了,沉沉的被伤痛淹没,三天,或者四天,在或 沉或浮的边缘里,没醒过。 短短两个月里接二连三的打击,一下子把她掏空了,躺在床上,额头的伤口被 重新包扎过了。不停的打点滴,胳膊上的针眼好几个,手背上青着一大片淤血。 因为是轻微脑震荡,摔过后没有好好休息又坐着火车一折腾,情况严重了。从 急诊出来就送了病房,他以为能醒过来,但是一等就是四天。衰弱至极,随时都要 撒手的样子。他从没怕过,这次怕了。就在她床边,寸步不离,怕她有什么闪失。 心里又急又乱,想送她朋友回去,两个人又不肯,只能暂时安顿一下,留着他 独自在医院守她。他不想别人打扰,就像好好陪她,以后怎么办,他一时很乱,也 想不清楚。 看到瑶瑶递过来的喜帖,把手机摔了个粉碎,那天坐在检查室外,用手托着头, 暴怒过后额角涨疼。他想开车回去算账,但还是没去。她去做检查了,抬上车子盖 着一张白单子被推走时,他觉得那样子,像是回不来了。 出来的时候,头依然疼,心里的石头却落了。她身体底子差,但是总是熬过这 场病。医生说不会有危险了。他急,心疼,不离她身边,等着慢慢恢复。 他不能告诉封青、唯一,他做的,现在什么都不能说,只是躲在这里,和她短 暂的在一起。走的时候,她病着,再见,她还是病着。 心里的歉疚都留在她床畔,白天黑夜的陪着。睡在病床边,好几夜他合不上眼, 听着仪器的响声,时不时起身看她。怕真就走了,一声也不和他说。 三四天后半清半醒,情况稳定了很多,真正睁开眼认人也能说话,已经是一个 星期后了。 那天,他在医院过道上和封蓝错身而过,去拿化验结果,封蓝推开了病房的门。 命运不能改写,那天,她知道了一切真相。 …… 醒来看着一室的白,听着滴滴答答的声响,眼前终于清明,断断续续睡了又醒, 他好像在身边,又好像在梦里。窗外,下着雨。疲倦的找他的影子,什么也没找到, 屋子一角,却看见了姐姐。 好多年没见了,除了那本杂志上的一面,有七八年了吧,像个陌生人。经历了 岁月,和离开时不一样了。姐姐,本该是亲切的,可想到她的名字,眉头皱紧了。 走过来,站在她床边,温婉的样子像是当年常常照顾自己的样子。但她怕她, 看见她就想到那张喜帖,心里又疼起来了,脑子里,都是那两个楷体写就的名字。 李城寺和封蓝,那不对,应该是李城寺和封嫣,没有别人,只有封嫣! 那是假的,姐姐和他,不会的,一场噩梦而已。手指僵着,抓着被子保护自己, 看着封蓝坐下身掖好被角,暖暖的唇角,一手抚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她瑟缩着躲 开。 她长大了,依然漂亮,病着,那么憔悴,依然有柔弱的风情。她,是封嫣,那 个十二岁的女孩,也不再是了,八年之后,她只是另一个女人而已。 “嫣嫣,以后要听城寺哥哥的话,现在,他是你姐夫了。”云淡风轻,和窗外 的风景不同,姐姐温柔的笑着,拉起她放在被外的手握紧,说了无害的一句。 躺在那里,病房里那么安静,看着姐姐的笑,耳边听的格外清晰。 很多年前,在胡同的尽头,他和姐姐来接她,坐在车里,她听过类似的话,那 时候她讨厌他,但现在,她爱他。 头剧烈的疼起来。一时不知道怎么消化,只是茫然的摇摇头,“他不是。” 他是她最亲爱的人,晨昏的陪在她身边那么多天,亲过她,要了她,怎么是姐 夫呢。不是,他不是,永远也不是! 她来找他了,准备告诉他,她想他,爱他,怎么,就变成姐夫了。他也是爱她 的,他说过,说过好多遍! 封蓝还是淡淡的笑,“傻丫头,我们,已经结婚了。”指间,那亮晶晶的戒指 正撞在她惊惶的瞳仁里,一霎那,脸上苍白的脆弱不在,呼吸急促,眼神错乱,唇 咬的死紧。 病着却还是挣扎着起身,逃得离她远远的,躲在床头,一时之间,什么也想不 清楚,什么都乱了。 “在美国就决定了,他先回来,我再回来。”封蓝起身,离开了病床,走向门 边,“好好养病,以后,姐姐再来看你。” 病房里又安静了,窗上的雨都听得清。她拉过被子盖着自己,觉得冷,头上的 疼一阵阵扯着心,靠在床头,平复一阵晕眩。 在美国就决定了,然后呢?他为什么回来了,把她从学校接回家,跨过了那道 底线要她,他,真的和姐姐结婚,变成姐夫了? 她不信,死也不信!身上冷的利害,头上出了一层汗,不停的哆嗦,刚刚清醒 的虚弱依然,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拔了点滴就下床往门外走。她要去想他,不管找 到哪里,也要找到他。 他们不能骗她,她只有他,只爱他。她得去找他,当面问他,他怎么骗她,怎 么不要她了!靠在门边,她慌乱的开门,甚至没穿鞋,就跑了出去。 扶着走廊的墙一步步往外走,披散着头发,像个走丢的孩子,她挣扎着去辨认 每张经过的脸,每个都不是他,每个又都像他。走廊很长,有人迎面过来,看看她, 又走远了。他在哪? 路的尽头,乏力的扶着拐角座椅,她累了,喘着粗气,站不稳,眼前又模模糊 糊的一片,突然就被带到了温暖的怀里,脚沾不到地,被横抱了起来。 眼泪来了,一下就撞到他黑潭般的深情里,水蒙上了他的脸,她看不清,就用 手去摸摸,胆子那么小,窃窃的,怕一碰他就不见了。 一个月,等了那么久,总算见到了,她心里疼得厉害,他去哪了? 埋进他怀里,什么误会都忘了,那么信赖的搂着他的脖子,胡子扎的她很疼, 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点颜色,心里开心,嘴角都挂着笑。他来了,什么都好了。 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她只想靠着他,凑近耳边,还没说清“我想你”就哭 了,那么伤心委屈。分离之后还是分离,转瞬即逝的相守之后,再没平静过。她病 了,为了他病了那么长时间,他走了却不回来,她只能赶过来,告诉他想他了,爱 他。 长长的叹了口气,安心的靠在他手臂的温暖里,深的像夜的眸子,那是她的, 只是她的。 在楼道里看着她慌乱衰弱的样子,奔过去抢到怀里,怕她又晕过去,病的认不 出他一个星期了。终于醒了,却哭得那么心酸可怜,抱着他的小手软软的,却是用 尽了力气。心里疼,从没有过的疼。回病房的一路,亲着她的额头,伤口结痂了, 瘦的那么厉害,他把她害惨了,她再不好,他也不想活了。 把她放回到床上,她不肯松手,拉着他的体恤埋在他胸口哭,眼泪湿透了衣料, 手环过他的腰,她受过的委屈已经太多,他实在不忍心再告诉她实话,但是不说, 只会更糟,他扶起她的身子,让她靠在枕头上,给她擦干眼泪。 她还是不放心,拉着他的袖子,只是哭。 有一刻,他真的心软了,想就这样下去。但她突然慌乱的扑到他怀里,抓着他 的手臂找他的眼睛。 “你没结婚!你没和封蓝结婚!”她再也不叫她姐姐了,她不是姐姐,他也不 是姐夫。她慌乱和他要答案,声音都是哑的,小脸上是那种信赖和认定。 他僵了,抱着她的手臂突然失去了力量,看着她眼里的泪水干透,清清醒醒的 等着他,他不会骗她的。 他突然紧紧把她抓过来,揽住她的腰身,像要撵碎她一样的紧,他从没这么害 怕松手,从没这么担恐惧过,“我和她结婚了,”下一步,只是坠落,永远的失去, “我和封蓝,两个星期前,结婚了。” 怀里剧烈的颤抖,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她挣开,让他面对自己,眼睛对着心, 她把唇咬破了,制止胸口撕裂般的疼,一眨不眨的看清他眼里的真相,手指掐进他 肉里。 她爱过,疼过,也恨过,但这一刻,她只希望她从来没存在过。 时间定格在爱的那秒,悲剧在眼里蔓延。亲手捧到他面前的心,彻彻底底碎了。 颓然倒进他怀里。那晚,她被推进了抢救室。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