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屋里光线昏暗,比上次时更混乱,她躺在一堆图纸上,手抓着他的领口不放, 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说不上害怕还是恨他,只是心悸的厉害。 他欠她一个答案,她从没问过,这些年也从没追究。世上没有后悔的药,如果 有,她宁可像喝过孟婆汤般,从未识他,再不记得。 妈妈问过那些之后,时时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恐惧如影随形,太久的伤疤偷 偷掩着,突然被这么揭开,比血肉更疼。 是封蓝不肯放过她吗,她不明白,自己从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为什么一次次, 她总试图打击自己。 “为什么!”她含混不清的吐出几个字,手指神经质的收紧。 他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忙着用袖子给她擦汗。从没见她出过这么多虚汗,浑身 都僵硬着,不停的发抖,拉她的手也是满掌湿热。想去脱她身上的羽绒服,她不让, 死死攥着领口,眼光里像是受伤的小兽。 “哪不舒服?”他摸索着,探试体温并没发烧,被她抓到手紧紧握着,不知是 难受还是在怕,“胃疼吗?哪不舒服!” 突然努力坐起来,抓着他的西装稳住自己,心慌的厉害,眼前混乱他却格外清 晰,一字一顿难成句,心里那道防线像是随时会溃决,“她……和我妈……说了什 么!我妈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也是一惊,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旭姨电话里的声音他从没 忘过,这些日子的担忧真的成了真,难道欣姨也知道了?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激动地想站起来,却力竭的趴在他身上, 被扶住。 “别害怕。”揽住她纤瘦的肩膀,止不住她瑟弱的发抖,索性整个手臂抱着她, 让她藏在自己怀里。 额上密密的汗蹭在衣角,眼前一片一片模糊,嬴弱的身子抽搐起来,抓他的手 越来越无力。不管是怕还是恨,除了他再没有能靠的,找不出自己深陷的原因,只 是怕被吞噬了,那道伤口太深,她经不起再疼一次。 “为什么……”她仰着头,抽搐一阵过后连他也看不清楚,唇角哆哆嗦嗦的还 想问。 “有我呢。”腰上的手臂紧了一下,他不让她说话,一把把她横抱了起来。 哗啦一声,图纸全都扫到地上,零乱的如同两人此时的心情。 把她放回沙发上,脱下自己的西装盖住她,抚开她额上湿透的发梢,他紧紧搂 着不断发抖的身子,一遍遍告诉她。 “别怕,有我呢……” 几分钟过去了,他以为发作过去了,但她不见好,唇微微张着,喘的更厉害, 额上大滴的汗凝着,闭上了眼睛。 抓起电话打给唯一,也不知道对电话里嚷了什么,之后冲到里间乒乒乓乓一阵 翻找,倒了杯热水又冲了出来。 他的手也是抖的,把糖含在嘴里并一口热水,待温度不再烫,扶着头一点点哺 喂给她。虽然虚弱,却渐渐含了糖和水,不断重复几次,抽搐慢慢缓了下来。 他不放心,又到里间翻出半罐甜味冲剂,混在温水里冲开,回来把她整个人抱 起,一口口不断喂,不许她躲闪。甜腻到发苦,还是从唇里一点点渡给她,感觉慢 慢的吞咽,轻轻的呛咳,拍着她的背。 十几二十分钟,她面上的汗渐渐住了,躺在他怀里的身子也安稳不再发抖,手 脚热起来,脸色也缓和了很多。 又喂她喝了些水,看她一直闭着眼睛,像是安稳的睡了。脱了羽绒服,把她包 在被子里,扎扎实实地搂在怀里,才算长长喘了口气。 比起初见一刻,她又安然了。 唇轻轻摩擦着她的,她睡沉了很乖巧,微微侧身埋进他怀里寻着温暖,像是几 年前的样子。看她不难受他反而更难受。封蓝,似乎不毁了她不罢休,他从没想过 会是这样的仇恨,她们本是姐妹,一切的错里她是最无辜的。 不明白封蓝还要干什么,在封青离开之前他一直希望隐忍把事情压下去,但封 蓝欺人太甚,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就像瑶瑶说的,他再不做什么,她就要彻彻底底被毁了。世上就一个她,偏偏 封蓝容不下,他要她一天,封蓝就会往死里逼。 傍晚的时候,她醒了过来。屋里昏黑一片,只有角落的灯光亮着。被堵着唇吞 了好多甜水,听深沉的嗓音一直在耳边,头不再晕的厉害,只是困得睁不开眼。不 久,又有含了温水的鼻息热热贴着她,乏透了,只能任哺喂的唇深深含着自己,纠 缠那么久为了什么,她记不得了。 每隔一两个小时,她稳稳的睡,被他弄醒喂东西,再睡。人已经平稳,靠着的 身子很暖,温热手心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唇角有没干透的糖水,微微轻启,呼着淡 淡的叹息,像她颈边露出的鱼,柔弱又坚毅。 虽想一刻不离的守着,但不得不放开,拿着手机走到屋外,播了那个号码。电 话很快被接起,封蓝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 “你出来,我要见你。”说完挂了电话,又回到沙发边,看她睡了一会儿,拿 起车钥匙锁了门。 下楼的电梯里,他能看见自己的眼睛,暗黑到察觉不出心事,也许是埋的太深 了,也许是,他也要崩溃了。 他要亲口问她,也要给她最后一次选择。 车开出大厦,没有暖风。阴冷的夜,一身薄衫,似乎做好了最后准备。 那间黑色西装留在屋里,盖在她身上,就像他从来没离开一样。 …… 挂了电话,封蓝进了洗手间,站在洗手池前,仔细端详镜子里的自己。 在母亲家住了几天又搬出来,一个人住在朋友公寓里。这几年,都是一个人, 结婚以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独来独往被他远远抛开。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理由,他不会打电话给她,不会见她,也不会和她说一句 话。 当初提的条件,他表面上承诺了也做了,但她发现自己错了。这场婚姻,无非 是个闹剧,生活在空壳里,她只是更可悲的看到了自己,比照镜子看的更透,更准。 二十八岁了,离荒唐的年纪整整十年了。自从在飞机上遇到郭涛之后,她想了 很多。过去这些年,不管德国、美国还是回国,她只是苦。 每每看到她倒下,胜利的喜悦不足以弥补心里沉积太久的咒怨,只是希望再多 一些,彻底一些,让她永远离开,离开她的生活,离开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母亲日渐单薄虚弱的身体,三年毫无意义的婚姻,孑然 一身的寂寞,但是还是死撑着要了下来。毕竟从父亲去世以后,她只做过一个选择, 虽然一错十年,但那是唯一快乐过的时光,和他在一起。 拿起粉扑,一点点补在脸上,并不年轻了,细细纹路过早爬上了眉梢,那不是 因为快乐,只是因为太不快乐。相由心生,她现在的样子,就是要夺,不管用尽什 么方法,就是要夺。 像她当年用的方式,并不刻意并不自觉,只是让她失去了,失去了自己的第一 次,失去了一场恋爱,也失去了后来的很多东西。 他电话里的声音平淡冷漠,她上飞机的时候,也没等来他送她。离开多年,不 曾联系过。他是她见过最薄情的男人,却是她付出最多的。 郭涛说的很对,分手那晚,“你去和记忆过吧,或许,还有怨恨。” 离开,突然变得容易,一丝一毫的收集着有关他们的一切,从当初察觉到傻傻 的陷落,她走了一条不归路,如同黑色的眼线一点点勾勒,再不得回转。 唇上染了淡淡红,心却黑死一般。牵绊住他,能意味长久的话,两年多前她还 给了自己希望,而他堂而皇之的拉锯,日过一日的强硬,已经把她逼到了死角。 本是姐妹的,她照料过她,也心疼过她,现在看来,似乎只是嫉妒她不该拥有 的一切,像她慢慢笼着自己的一席青色衣衫,找不到暖,只是冷透了。 其实,并不恨他,也没有真的想他们死,只是站在父亲墓碑前说过的那样,拿 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风吹乱了发,心头却是执拗的只剩下了一个信念。 有些东西,本该属于她,被封嫣占据了这些年,该一点点夺回来了。 见吧,见见他,那个说过死的人。 唇角勾起笑容,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包,他们都准备了这么久,揭不揭穿,只是 时间问题。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