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牌 他们竟然又回到了大院里,像是当年相处时的样子。阴沉的夜晚,那棵大树下 站着十年后的他们。只是远远对持着,没有任何情感,只剩下无法跨越的距离。 再有几个月就三年了,整整三年的婚姻,什么也没有,再继续下去,她知道依 然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你到底要什么?”他远远静默了许久,不想走近她。现在的她,只是剥夺一 切的疯子,每每相对,冷静到可怕的疯子。 “你到底能给什么?”她并不回答,只是问出了心里的疑问,“除了婚姻的壳 子,你还能给我什么!” 她不是来乞求的,现在看来要了这个婚姻,也只是当初的错。三年前早说了, 谁死谁伤并不一定。 “我给你自由,给你名分,也给过你……钱。”看着坚定的眼神,与他心里那 个柔弱的影子永远无法重合。她最恨他的时候,眼里也是温暖的,怨天怨地怨他, 怨的最多的还是自己,伤的最深的也是那颗纯纯的心。 但封蓝不是,当初收到那封信的时候,字里行间她就不是了。不到一百个字, 谋杀了他们刚刚建立起那一点点感情,之后,所有美好的事情都终结了。 她飞回来,做了一场交易,一场,两败俱伤的交易。 曾经爽直的性情蒙了他给她的阴影,他承认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但是那些不该 由封嫣来还,他可以偿也必须偿。 感情,会有很多次,但只有一次值得一辈子。他是自私的,偿了她,却对封嫣 从不放手。 封蓝,她自己顽固拐进的死路,不曾走对一步,三年痛苦不能改变,就是三十 年,也不会。他不爱她,也许,从来没爱过。 “如果……我要一个孩子呢?”她突然笑,想着得到过的那些慷慨,上前一步 抓紧手里的包,“我不仅要婚姻,也要孩子呢!” 他听了不瘟不怒,早就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安静的对视了良久,“封蓝, 我给不了,也不会给你。” 那声音,平淡、冰冷,像是好多年前他告诉她,爱了就在一起,不爱,就该分 开。 他说过爱她吗?他们都不记得了。即使说过,也是懵懂的一个字,心口不一。 她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却陷在黑暗里,只能听清他的声音。突然想到那个晚 上,在阳台的角落里轻轻抚他脸上的伤痕,他遣她离开,独独留下封嫣。 什么话,不能当着她说,什么叮嘱,封青不能亲口表达。 封嫣病了,她却醒了,一直醒着,直到给出自己。她见过他的烦躁,见过他的 迷茫,混乱的激情里却见不到他的真心。 只是叫错一个名字吗?一个字,两种人生,两种境遇。 他把她推上了不归的路,离开时的萧索,流落异乡的愁楚,她和谁也没说过, 即使是郭涛,还有那个陪伴过数月的孩子。是的,孩子,她有过一个孩子,和郭涛 的。 “如果我一定要呢!” 听她提孩子,他反而不是深深厌恶,只是可怜,“我们这样已经不能再糟了, 一个孩子,我忍不下心,你忍心吗?把痛苦转嫁到别人身上自己就不疼吗?封蓝, 适可而止,我知道你并不快乐。” 眼里突然有泪意,因为他的拒绝,也因为他看透她太多。 她不快乐,也不知道如何快乐起来。还爱吗?自己也在怀疑。 那场酒会,酩酊大醉,她却格外清醒。得不得到他又如何,她问自己,把他放 在室友的房间,推开了属于他的那扇门。 桌上包好的生日礼物,卡片上有她的名字。轻轻打开只一行字。想哭,也想笑。 他记得她该二十岁了,记得她的每个生日,那个嫣字在纸上不知写了多少遍。自己 的呢?二十岁,漂流异乡,十八岁,终结在他手里。 傻啊,她其实很傻。怜惜过的人,却是得到最多的。要了二十万离开。那些和 他有关的梦醒了,也碎了。 如果没有那场比赛,如果不曾重逢,但是没有如果,因为从没遗忘过,即使走 的再不留恋,表露的再坦然,还是无法忘。 郭涛输了一场比赛,她也输了,只是输的更惨。市政厅大门外那冷冷一撇,她 拿着获奖名单,久久不敢相信。 那是他的名字,还有她的。 郭涛走了,她也走了,再也回不到一条正常的轨道上。那些该知道,不该知道 的,慢慢成了心里一道奇异怒放的花,浇灌着越来越多的愤懑与不平,看着枯萎凋 零。 其实,她该比她拥有的更多,更好,更完美,不至于残破。 躺在手术台上,想着两个离开时不曾回头的男人,她失去的什么都不剩。在病 房惨白的墙壁上,看不出以后生活的颜色,因为以往的生活,已经将她埋没。 孩子,出口时自己也吓了一跳。她还有什么资格提孩子,失掉那个之后,她已 经残缺,真的,残缺了,连做母亲的资格,也被剥夺了。 “我只要孩子!”声音不该哽咽,她逼退眼泪,让心坚韧起来。她可以拥有一 个孩子,即使是抱来的孩子,没有血缘的孩子。 “想想你和郭涛那个孩子,封蓝。”他跨前了一步,声音却是诚恳的,“你已 经做过母亲了,只是自己选择放手。我们都知道,你不能做母亲了,再也做不了了。 即使可以,我也不会给你。孩子,不该承载发生的一切。” 那是她最不敢面对的,从他嘴里听到甚至比医生的宣判更让她疼。判决书上写 着,这辈子,她有不了孩子了,孕育孩子的权利她失去了,也放弃了。 “我要孩子!”她不肯罢休,手里的包捏的死紧,那张纸撕碎了吗,她不知道。 “没有孩子,不可能有孩子,封蓝,即使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们也不会有孩子, 永远不会。”在她步步近逼面前,任何理智都会瓦解,孩子,她不配碰触这两个字, “封蓝,我给了你婚姻,再给不了别的。” 踩在悬崖边上,孤注一掷的生命也许会活下去,也许会灭亡。她终于在光影里 找到了他的眼睛,昏暗中温和过,激情中混乱过,却从不是她要的,他看封嫣的眼 神,即使只是后视镜里短短的一瞬,而他现在给她的,只是淡漠和疏离,没有一丝 温度。 “你不怕我告诉她吗?”她想扑到他怀里哭一场,哭她失去的十年,不是对着 被他砸烂的办公室,不是数着一张张寻他的登机牌,“我会告诉她的。” 当初残忍的选择了背弃,为了守住一切,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她知道,毕竟那不 只是一两个人的伤痛。他想保有的,只是她平平稳稳的一生,没有伤痛失去,像刚 才那样睡在他怀里,爱着他,被他爱。 但那些保护,已经让她伤痕累累。每每因他而起的争执里,看她孤苦无依在崩 溃的边缘,他比任何人都疼,都后悔。他要了她,却什么也没给她。 面前的女人,三年前,三年后,说出的是同样的话。只是,他再也付不起什么。 “封蓝,三年还不够吗?”那里有太多人的错,他一个人还不了,试了三年, 他知道自己错了。 他是赌徒,三年前是,出错了牌,而现在,筹码渐渐比她多了,“如果三年婚 姻什么意义都没有,如果这样还不够……”只顿了短短一瞬,“说吧!” 那么清晰的两个字,他眼神里从没有过的坚定。 她没想过他会放手,三年前的屈服不见了。 “封蓝,你说吧,她得不到的,你更得不到,永远也得不到。不信,去试试吧。” 心灰意冷,对面前的人不愿再看一眼,他厌了。 保护太多,其实是伤害在累积。三年前,他被她要挟,三年后,想清楚了。 该发生的,终其一生必须发生,他的阻拦,只是时间问题。赌一把,回身往车 的方向走,走出树下黑暗的影子,想回到她身边。 “李城寺……”陌生的哭泣,也许是请求,也许是新的筹码,“我不说。” 他回身,不带感情的注视着她的悲切,“还想交换什么?”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