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一路开着车,所有的窗都敞着,冰凉的风,嘈杂的声音,也有从没有过的安静 和温暖。 想到要回她身边了,不管刚才经历什么,谈过什么,交易过什么,都暂时抛却。 车停好三两步奔上电梯,希望她还稳稳睡着,盖在他的西装里。颈间那双他买 给她的小鱼,还有他拴住她的那个吊坠,那个字,他想再看看。 36层的走廊依然安静,匆匆和一位部门主管错身而过,拿出钥匙,手有些发抖。 希望她好了,睡着,等着他。 开门的一霎,眼前黑成一片,他留的那盏小灯灭了。踩在图纸上踏进黑暗里, 百叶窗是拉开的,他很快适应了黑暗,也看清了窗外的灯影。 沙发上,零落的白色铺成一片,还有黑色西服,整齐的叠好放着。空了,那个 属于她的位置空着,裹住她的薄被摆在沙发边,人已经不在了。 打开所有的灯,里里外外的走了一圈,知道是多余的,却不甘心,她走了,还 是走了。 颓然的坐进沙发,疲倦的埋在有她气息的靠垫里。睁开眼睛,却似乎自己也是 盲的。封蓝的眼泪,封蓝的苦难,封蓝的悲剧,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眼里只有她,虽然离开了,还是印在心里,只有她。 胡同深处,梳着小辫子躲在封青背上;学校门口,白色的衣裙飘然离开;颈间 暗红的吻痕,被他一次次托起的脸,还有那一天,要她的那一天,离开她的那一天。 能做到吗?相安无事的生活,互不干涉,不再爱她。像个兄长那样,或者,真 的只是陌生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封蓝再不能相信了,但她拿出那张纸,展在风里,一遍一遍的保证,她不说。 将信将疑,他还是不能信,过去三年,从没信过。 但他拿到了那张纸,看着上面的字迹,仔细收好。要有更长的时间等待吧,发 动车子的时候,他知道他不会再答应封蓝什么,却需要时间去为她印证些事情。 她离不开的,抓起她盖过的外套,盖在自己身上,想着过去三年的错与对,想 着她的离开,叹了一口气。 千头万绪,工作,家里,封青的婚事,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几个小时,她在怀 里,短短的像瞬间流逝,即使只是睡着,只是轻轻依偎在一起,也知足了。 唯一马上要出国念书了,更重要的,要和封青把手续办了。这样的时刻,什么 也不能发生,即使再多的隐忍,也要让一切圆满。 封青和唯一,在一起也有八年了。羡慕他们的幸福,却不忌妒。拿起电话又给 唯一打了过去,下午那通电话她会起疑吗?两个母亲真能安抚住吗?说不好,只能 尽力试试。 坐起身拿出那张纸,谨慎夹在日程簿里,他想休息,却没有那么多时间。 开始做他应该做的,不得不做的吧。为了她,也为了自己。 对别人,他可为,对她,现在他不可为,只有等待,只能等待了。 …… 之后,隐藏起一切,他们都是,忙着着手封青和唯一的婚事。封青他们并没有 什么太过隆重的仪式,只是把证领了。喜庆而简洁,八年的感情修成正果。 身上的风衣已经换了轻便的外套,看着幸福依偎的眷侣,突然觉得有些微寒。 也许,早春与初夏,都会有淡淡的冷然吧。 那晚醒来,一个人在那凌乱的房间,他已不再,也许,也不该回来。关了灯打 开百叶窗站了好久,那是她不熟悉的风景,虽然每天都在一幢大楼里。卷入的太深 了,错一步,步步错。她的性情,禁不起这般摧折。 妈不能知道,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一切都已经太晚。她的伤已深,谁也不该触 及,就让它静静埋在那里,直到她老了,时间久了,慢慢被遗忘。 离开前,叠好了西装和被子,回到瑶瑶家休息了两天。让自己振作起来,也恢 复身体的伤痛。瑶瑶告诉她,必须好好活下去,不能怕,也不该怕,她什么也没错 过。 再回家,一切如常,只是母亲偶尔审慎的目光。父亲回来以后,因为哥的婚事, 喜气渐渐沾染,一切都忙了很多,毕竟,夏天的时候,唯一就要飞走求学。 领证那天晚上,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唯一和哥哥给父母敬茶,封嫣依着一贯 的方式叫小嫂嫂。回想哥和唯一走出大楼,手里各自拿着那张证书,她的眼眶红了, 为他们高兴,也有一种察觉不出的辛酸。 那顿家宴他们都没有来,哥说他出外办事,只送来一份厚重的礼物,让哥深深 动容。旭姨和封蓝也推辞了,说是给他们一家独处的时间。她很感谢,也放松了太 多,尽量帮妈妈干活,尽量让所有都开心。即使胃断断续续还是会不舒服,她却展 开了眉头。 回公司以后,冯震每天都回送东西,展开了攻势。那份热切让她受不起,但为 了安全,她没有真的拒绝。竟然也偶尔答应了一两次邀约,共进晚餐。 也许,身边有个人,再不会引起什么怀疑,爸妈也会放心些,毕竟二十三岁了。 风言风语的办公室恋情,她不置可否,副总看她的眼神总是玩味中有些遗憾, 交给她的工作越来越有挑战性。 日常会议中再见郭涛、敏然或钱伟林,慢慢镇定自若,安于自己的角落。舞文 弄墨,虽然不是最爱但安静独立。之后,她再没扰她,就连那个外出的人会不会回 来,她也不知道,不想知道吧。 电梯偶尔在36层停住,下意识的抬头,只是一种错觉。那晚窗前已经想的明白, 他们什么都不是,她不能再找他,他们的问题也不该再牵扯她身上。 过去,只能当成什么也没发生过,她不该去想,不该去恨。生活总该向前看, 即使再难,也该往前走。 音乐会,偶尔是艺术展,冯震选了她喜欢的方式,虽然克制有礼从没亲近过, 但这盾牌让她安全了好多,真正躲在背后试着遗忘过去,如果可以的话。 …… 虽然已经不住在36层,他还是每天来办公,审订郭涛送来的每一份图纸,每一 个方案。 没人知道,设计部背后有这个推手。郭涛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当然不会发现。 他在副总下面一层辟出独立的办公室,原来堆砌的资料挪到一边,只是安静的一个 人工作。关于那段办公室恋情,他听说了,但是不相信。 不管再多形形色色的描述,甚至一两次看到他们一起走出大楼,他都不信。他 在等她,她是他的,已经不能属于任何人了。那只是她的保护色,保不了,更护不 住。 封蓝平息了很多,与旭姨的关系也改善了一些,虽然表面看来还是太假。他无 心揭穿什么真相,只要他们的事情不被提及,她不步步紧逼,都还能容忍。偶尔在 大院里碰到,他回自己的公寓,她不知去向何方。 不表现出爱意,她如果真的要求只是这样,他甚至会感激。但已经太了解封蓝 了,不知道她在等什么,所以时刻提防着,缜密的思考有关过去的一切,每个细节, 想解开凝在胸口的疑问。 等待的过程很痛苦,希望等到的结果是好的。她的背景,就在视线里远去了。 …… “封嫣,把酒会的发言稿再改改。” “封嫣,给总裁秘书送会议安排。” “封嫣,去买身漂亮衣服,年会的时候要盛装出席。” “封嫣,你的请柬。” “封嫣,一起去好吗?” “封嫣,酒店大堂见……” 公司年会,每年的五月,瑶瑶、小蕾给她挑了一席红色晚礼服,镂空的背部, 太过外露的美感,她推托了很多次,掩上了薄薄披肩。盘起的发间串着琉璃发簪, 胸前的小鱼还在,那个吊坠,摘下去有段时间了。 拒绝了冯震的邀约,又在大堂遇到。各自拿着一杯饮料,在角落有意无意的听 着大家的谈话。入席,她坐在总裁办一桌,身边都是秘书处的同仁,艳丽花丛中, 嫣色不再过分张扬,小口喝一杯清水,静静等着开席,心里想着别处。 明天,小嫂嫂就要走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