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跑钱 李可刚说是我,秦小雨便在电话那端笑起来。同时欢快的声音传过来,你还活 着呀? 李可道,托你老人家的福,阎王爷离我远着呢。秦小雨问,你在哪儿? 李可 说,就在楼底。秦小雨说,意思是要我下去哕,等我二十分钟。 李可和秦小雨见面依然足财政局旁边的饭馆。 秦小雨喜欢穿牛仔裤,这使她的腿显得修长,弹性十足。秦小雨说,贼兮兮的, 瞅啥呢? 李可说,你怎么还长个儿? 秦小雨说,你什么意思? 我怎么就不能长个儿 ?李可做投降状,好厉害,看谁敢娶你。秦小雨说,跟你比差远了,你可是全县的名 人。李可说,能不能说明白点儿? 秦小雨说,笨死,县长点谁的名来? 李可说,你 也知道了? 秦小雨不答。李可说,真是丢人。秦小雨说,这有啥丢人的? 就是运气 差点儿,撞曹县长手里了。 见李可情绪不佳,秦小雨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也别往心里去,或许是好事 呢,全县那么多副乡长,曹县长能认识几个? 噢,找我是不是有事? 李可说,看看 你。秦小雨撇嘴,算了吧,别说废话。李可就说了营盘的“普九”情况,如果连一 所小学也盖不起来,我这副乡长还有什么威信? 秦小雨说,三万块钱,我倒是能帮 你借,只是你什么时候还? 李可说,年底,我拿脑袋作保。秦小雨笑笑,让我砍你 脑袋? 李可说,小雨,帮帮我这个忙,我实在没出路了。秦小雨说,别说得这么可 怜嘛。 秦小雨帮李可从财政局借了三万块钱,同时透露给李可一个信息:上面每年给 各县一笔危房改造款,走财政账,但具体款数由教育局分到各乡。李可说,这种好 事,我怎么就不知道? 秦小雨说,你的耳朵是个摆设。 李可把三万块钱交给毛文启。毛文启手有点儿颤,李乡长,现在不兴磕头,我 给你鞠躬吧。李可说,少玩花样,赶紧开工。毛文启说,就冲你李乡长,我就是卖 了屁股也要把房盖起来。硬留李可吃饭,李可笑问,杀羊还是勒狗? 毛文启说,现 在不是吃狗季节。李可说,饭就不吃了,替我养几条狗。毛文启说,放心,养着呢。 李可惦记着秦小雨的话,去找阮中兴。阮中兴说确有其事。李可十分恼火,质 问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说。阮中兴解释,危房改造款两年前就有了,但狼多肉少, 根本轮不到营盘,所以没向李可汇报。阮中兴满脸笑,但眼底闪着鱼鳞样的东西。 阮中兴还有一句话没说,知道也白搭,你能把那个钱弄到营盘? 阮中兴起先很巴结 李可,后来看出李可在乡里没什么地位,态度明显变了。势利真是人的天性。 李可从乡里走出来,天已暗得不见五指。次日早上回县也不晚,但李可耐不住 性子。虽然给秦小雨保证了,怎么还那三万块钱,还是两眼漆黑。能指望姜丁或毛 文启吗? 那个信息让几陷绝境的李可看到了希望。只要努力,什么都是可能的。就 算营盘是后娘养的,可也是一级政府,再者,李可还握着一张牌:秦小微。秦小微 是主管“普九”的副局长,如果主张给营盘拨点儿钱,局长大概不会驳她吧? 秦小 微欠李可一份情,该是她偿还的时候了。 李町满脑子事,摩托开进了沟里。好在沟不深,他试试胳膊腿,尚能动,只是 脑袋有点儿疼。 到县城,看看表,九点一刻。李可犹豫一下,径直驶向电力局家属楼。他计算 着时间,到秦小微家不会超过九点半。在门口,又看表,九点二十五。他舒口气, 敲门。 秦小微打开门,吃惊地呀了一声。 李可说,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并向她身后望去,他准备了一些话,打算和 秦小微丈夫说的。她身后空着。 秦小微依然在门口待着。 李可说,怎么? 不让我进去? 秦小微醒悟过来,闪开。李可坐下,她站着,声 音很慌地问,出了什么事? 脸上这么多血? 直到此时,李可才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淡淡地哦了一声,刚才碰了一下。 秦小微让李可洗洗,李可说没多大事。秦小微说我看着害怕,李可只好跟她去 卫生间。李可洗,秦小微不停地指,这,这。其实,墙上有镜子,李可看得很清楚。 李可断定她丈夫不在,坦然听她指挥。卫生问不大,秦小微呵出的气扑在李可脸上。 这是分手后,俩人第一次挨这么近。秦小微的气息没变,还是那样清新温润。李可 有些恍惚。过去,李可脸上每长一粒青春痘,秦小微都会及时帮他处理掉。她的气 息在他脸上脖子卜窜着,像小虫子,痒痒的。李可喜欢那种感觉。 李可的心怦怦跳起来,突然有拥抱她的欲望。她不会逃的。没理由,完全是感 觉。李可努力压制着,慢慢让血液冷却。此行的目的,他不会忘记。 重新坐到沙发七,俩人神色都平静了许多。 李可抱歉地笑笑,吓坏了吧? 秦小微说,黑天半夜骑什么摩托,那条破路。 李可说,乡里就这样,起五更睡半夜,没迟没早。 秦小微停顿几秒,问,有事? 李可说,突然想和你聊聊。 秦小微说,真的? 别感动我。她的声音低下去,仿佛被水淹没。 李可说,前几天看毕业照,好些人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有些人一辈子也 忘不掉。秦小微附和,是呀。俩人回忆起学校一些事。终于,秦小微说,我一直觉 得对不起你。李可曾那么渴望听到这句话,又是那么不屑听到。亏得没听到。亏得 没给她解释的机会,一句话她不可能说两次。什么叫恰好到处? 这就是。 话题慢慢转到李可现在的工作上。李可说你是行家,得指点我,我不是干这个 的料。秦小微说别来假的,不过有些事我比你清楚。 那天晚上,秦小微确实说了知心话,李可了解到不少内幕。她劝李可别急,曹 亮虽然在会上批评营盘,但那是警告别的乡镇,他清楚营盘通不过“普九” 验收,因为教育局早已汇报过。按照验收程序,要检查三分之二的乡镇,说是 随机抽取,但到时候有办法不让检查团抽到营盘。李可问,就算营盘准备得很充分, 也不去检查? 秦小微说当然不会,况且也不会准备得多充分,县里不敢冒这个险。 李可问营盘是不是就不用准备了,秦小微说准备是必须的,但不必花太大力气。李 可明白姜丁为什么那个态度了。姜丁早就清楚,不愿告诉李可。 按照秦小微的意思,李可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但李可没有~丝一毫欣喜,如果 这样,能干出什么成绩? 岂不是一直平庸下去? 李可问起危房改造款,看秦小微能 不能给营盘规划一两所。秦小微十分为难,说已经明确营盘不是重点,不会把钱给 营盘。而且.也不完全是教育局说了算。李可知道方案还没出来,说,你就当我个 人的事吧。 秦小微警觉地说,你今天就为这事来的吧? 李可说,这事只是捎带,主要是看 你。李可面不改色.心不跳。 秦小微最后说试试。 离开的时候已经十一点,李可走得极慢。他想该有个什么动作,但最终只是回 回头。 两天后,秦小微告诉李可,北滩列入规划.八万块钱。李可的心几乎跳出来, 同时又有点失落,秦小微再不欠他了。李可说了不少感激话,秦小微打断他,你可 真有一手,营盘立了两个项目,另一个村是葫芦沟,三万。这是李可没想到的.一 时无言。 李可猜到是秦小雨使了劲,马上给她打电话。秦小雨说,我帮你这么大忙,怎 么面都不露? 李可连说该死。秦小雨说,我也是替自己考虑,怕你还不了钱,变着 法子补上。李可说,不知道咋谢你,你说吧,让我干什么都行。秦小雨笑笑,还没 想好,等想好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