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飘》14、15、16、17 14 1990年四月的一个晚自习前,龙城中医学院大学三年级的所有学生都拿到了 白衣白帽,他们就要开始临床见习课了,这是他们生平第一次穿上神圣的白大衣。 女生楼的五层各个宿舍都没有关门,穿着白衣带着白帽的未来的女医生串来 串去,互相打量着对方,不时传出一阵没来由的笑声。 梁楚和许迈站在506 的门前的时候,吓得几个“女医生”一下子跑到了对门, 并把门关得死死的。 “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看看漂亮吗?”师琦穿着白大衣骄傲地看看表哥又 看看许迈。 “怎么看也像个冒牌的。”许迈不等自己说完就忍俊不止,梁楚看着古莲也 笑了。 “好啊,好啊,就你这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看我不打你。” “医生打病人了,医生打病人了。”没等师琦过来,许迈已经在那里大呼小 叫了。 “好了,别闹了。”梁楚抓住了师琦的手腕儿,古莲则一边摘帽子一边关上 了宿舍的门。 “表哥,你别护着他,他就欠打。” “师琦,别闹了,我有话跟你说。”梁楚把师琦堵在了窗户下,自己又坐在 了师琦的外面。许迈则懒散地坐在了他们的对面。 “师琦,我明天就走了,”梁楚看了一眼端水过来的古莲又说,“大约得走 一个月,”古莲把水杯放到梁楚和许迈面前。 “谢谢古莲姐。”许迈低着头说。 古莲随意地坐到了许迈的身边,许迈的脸腾地红了,好在大家并没有注意到 许迈的变化。 “这个折子你自己带好了吧。”梁楚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银行的存折来。 “我还多着呢,你不用给我。”师琦推搡梁楚,硬是不要那个存折。 古莲看着他们,一直保持着一种矜持的微笑。 许迈只是看着手里的水杯,神情很是异常,古莲虽然感觉到了来源于许迈身 体的热力,但她只以为是许迈喝了热水的原因。 “你拿着吧,万一有个什么事,我不在你们互相有个照应。”这句话梁楚是 看着古莲说的。 “你们要去哪儿?”古莲很认真地看着梁楚说。 “去北边一个矿上,做毕业报告设计。” “表哥,借光,我要去自习了,一个个眉目传情肉麻死了。” “我送你去。”许迈逮了一个理由也想走,可是忘记了头上的床板,起身的 时候,头撞在了上床的床板,只听“砰”的一声,许迈只觉得眼冒金星。 “这么不小心,碰疼了吧,让我看看。”古莲站起身来,扒开了许迈抱着头 的双手。 许迈低着头正好在古莲的胸口,古莲的白大衣的领口有一些大,纵使许迈不 想看也看了进去,许迈好像被电击了一样,早已忘记了头上的痛。 “不要揉,会淤血的”古莲拿掉许迈的手,“还好,没出血,最好用凉毛巾 敷敷。” “没事的,莲姐,真的没事。”许迈逃也似的跟上了欲出门的师琦。 “至于吗?你真是好可爱。”师琦笑着说。 “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还当什么医生。” “走了啦。”师琦回头给了古莲一个怪怪的笑,随即关上了房间的门。 “到一起就是斗嘴。”古莲回头看梁楚的时候,早已站在她身后的梁楚握住 了她的双臂,古莲羞涩地低下头去。 “古医生,有一个请求可不可以答应我?” “什么呀?”古莲含情望着梁楚说。 “不要对你的病人这么好,我的心要碎掉的” “碎了我再给你缝起来,我会做手术。”古莲说。 “现在它就要碎了。”梁楚把古莲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古莲感觉到了梁楚 剧烈的心跳。 “梁楚,你知道我原来有一个弟弟。”古莲一副受了冤枉的样子。 “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还是脱掉这白衣服吧,我不太习惯。”梁楚 放开了古莲,古莲转身到自己的床前开始解开白大衣的扣子。 “古莲,我明天就要走了。”梁楚站到古莲的身后。 “你回来就该是夏天了。”古莲缓缓脱下白衣。 “回来后就要毕业了。”梁楚的双手梳理着古莲散乱的长发。 “我知道。”古莲把脱下的白大衣的扣子又一个个系好了。 “师琦是不是喜欢许迈?” “针灸系一个叫洪涛的男生追了她很久了。”古莲把白大衣放到了床上,她 的长长的头发从梁楚的手里滑出,古莲弯腰折叠白大衣,她的头发从颈后分开向 两边垂落在半空中。 “师琦我是越来越搞不懂她了,我也真不应该让你们认识许迈。” “你多心了,我们都拿他当小弟弟。” “古莲——”梁楚的手搭在古莲的腰际,古莲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梁楚。 “古莲,”梁楚把古莲拉到自己的面前,“古莲,学校有两个留校的指标, 我会想办法留下来的,相信我好吗?” 古莲微笑着轻轻地把头靠在梁楚的怀中。 15 什么都准备好了的时候,就只剩下一种情绪。 晚上,古莲躺在浴缸的时候,突然想哭,温热的水舒缓了她的神经,湿润了 她的心,那一刻她明白了,这么多天她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按照既定的程序一件一 件地去完成事情却忽略了自己的情绪。此刻,她想做的就是哭,放任自己去哭, 只为自己哭! “小莲,你大了,让着点你弟弟!” “小莲,又惹你弟弟,看看都是你害的!” 母亲歇斯底里的声音,这几乎是古莲所有的童年记忆了,弟弟有先天性心脏 病,弟弟是全家的心病,弟弟是全家的宠儿。 古莲不可以打弟弟,但弟弟可以打姐姐,古莲经常被弟弟追赶得无处躲藏, 妈妈不让弟弟上房,而房顶则成了古莲的避难所。趴在房顶,古莲可以静静地看 天,看云,看远山—— 古莲八岁那年,弟弟还是走了,母亲完全崩溃了,“都是你害的!”,“都 是你害的!”。 母亲无所顾忌地发泄着心中的悲痛,没有人能顾及一个小女孩的感受,弟弟 的死亡,不谙世事的小古莲背负了完全的责任! 幸好还有书,书里的精彩世界给了古莲所有的梦想,青春期的古莲所要做的 唯一的一件事就是离开家,离开家唯一的办法就是学习,学习! 古莲终于上了大学,离开了家,可是她终究无法摆脱童年的阴影。 古莲经常做一个同样的梦,梦里是许多从未见过的美丽无比的花儿,花儿开 在溪水边,梦中的古莲欣喜地在每一朵花儿前驻足欣赏,可突然雷声大作,倾盆 的雨下来,那些美丽无比的花儿花瓣凋零,随着湍急的溪水而去,梦中的小女孩 孤独地站在雨中哭喊着,淋湿了的头发贴在脸上,脸上分不清哪股是雨水,哪股 是泪水—— 1990年,古莲大三那年的五一,早晨古莲又从那个梦中惊醒。从梦中惊醒的 古莲感觉到她的床在晃动,听到师琦压低了的说话声,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自从梁楚实习走后,师琦便开始和洪涛约会,师琦常常把洪涛带回宿舍,昨 天她们是去看通宵电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古莲知道师琦和洪涛一定是发生了那种事,但师琦没有对古莲坦白过,古莲 也不能多说。古莲虽不像其他同学那么反感师琦,但师琦有时候做得实在过分。 昨夜宿舍里原只有古莲一个人,其他的同学有的回家有的去找老乡去了。师 琦一定是知道宿舍里只有古莲,她又把洪涛带了回来。 古莲尽可能小心地穿好衣裙,悄然下床。 师琦床的床帏拉得严严实实,但一双男人的皮鞋赫然在床下! 古莲轻轻地走出屋子,轻轻地关上了宿舍的门。古莲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 样的心情,有羞恼,有好奇,也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古莲走出校门,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外的马路边。五月的早晨还有一丝清冷, 只是艳丽的阳光使人感觉温暖就在不远处。古莲走向阳光,洒满阳光的路就是通 向龙城理工大学的路。 “莲姐,早!” 古莲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阳光男孩,身着白线衫牛仔裤的许迈。 “你怎么在这里?” “莲姐,我正要问你呢,这么早,要去哪儿?” “噢,不去哪里。”古莲的眼前又闪出师琦床下的那双男皮鞋。 “莲姐,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大早上?” “其实我在跑步,既然见面了,那就算我找你了,不过,莲姐你好像有什么 事吧?” 许迈看着古莲一身白衣裙,白色的高跟凉鞋不像跑步的样子。 “没事,出来走走。”古莲的眼前有闪显出那双黑皮鞋。 “那这样吧,如果你真的没事,我就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还没有洗脸。”古莲双手合十放在嘴唇上。 “去那个地方不用洗脸。”许迈低着头说,这是许迈掩饰自己情感常用的方 式。在古莲看来,却显得有一点可怜,古莲再不好拒绝。 许迈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一路上古莲只想着师琦的改变,想着那双黑皮 鞋,想着她怎么对梁楚说起这件事,古莲想都没想许迈要带她去哪里。 车走了很久,到了一个再没有路可走的地方停了下来,这就是许迈说得崛涠 山了。 16 山脚下 有如瀑布倾泻下来的 是金色的胡须 悬崖边一块有花纹的青石板上 一位闲情的少女 淘气的风拂拢着金色的头发 四周是暖洋洋 却找不到太阳在哪里 “真的想就这样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山顶上躺在青石板上的白衣少女 支起腰身,黑发顺势像瀑布一样倾斜下来。 “莲姐,你为什么总是那么不快乐?”站在悬崖边上的男孩儿看着远处朦胧 的山脉说。 “快乐?我想我不是为快乐而生的。” “梁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得很久吧,你知道他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 “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有事是不是?”男孩回身到了青石板前。 “好吧,许迈,我告诉你,师琦不适合你,你不要再找她了。” “师琦,莲姐,你知道,我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她。” “并不怎么喜欢,这是什么话?你不喜欢她,干嘛老去找她。” “我,其实师琦她只喜欢一个人,这个人也不是那个洪涛。” “你知道什么呀”那双黑皮鞋又出现在古莲的眼前。 “师琦她对我说过,她只喜欢梁大哥,但她知道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她决 定退出。”许迈急急地表白。 “他说过,她真这么说?” “是啊,当时我也很吃惊,但她确确实实是这么说的。” “师琦,我的师琦,你真是太可怜了。” “你也太善良了。” “你怎么这么说?”古莲不喜欢许迈那样的说话方式。 “我随便说的。”男孩又一次掩饰了自己的情感。 “你喜欢师琦,为什么不主动一点?”古莲笑着说。 “师琦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可是还有一个比师琦更可怜的人,你想知道是谁 吗?”男孩子突然单腿跪在古莲的面前。 “许迈,你别开玩笑了。”男孩的眼神已经让女孩恐惧了。 “莲姐,你打我吧,我爱的是你!”男孩子说着就抓起女孩的手要打自己的 脸。 “你—” “我爱你!”男孩儿的眼睛里充满了一个男孩子的真诚,那里既有爱的痛苦, 也有由爱而产生的那种无畏的悲壮。 “许迈——!”女孩儿用尽力气想抽出了自己的手。 “爱应该让人快乐的,可是你并不快乐,你们之间没有爱。”许迈双手握着 古莲的手不放。 “许迈,你放手,你听我说—” “我不放,你想想看,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许迈,你误会了,如果有爱那也是一种责任,你应该明白的。”女孩起身 站了起来,金色的阳光像瀑布一样从悬崖倾泻下来,女孩有一些眩晕,不禁倒退 一步。 “我不知道,上课的时候我在课本上写满了你的名字,古莲,古莲,你不是 我的什么姐姐,你就是我要爱的女孩儿!” “女孩儿,许迈,我比你大很多,你想过这些吗?” “我想过,可我也知道真正的爱情就是盲目的。” “爱情?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女孩转过身来,她的表情已经是在嘲笑男 孩了。 “我知道你们都拿我当小孩儿看,梁大哥是,你也是,师琦更是拿我开心, 我都忍了,可今天我一定要告诉你,我不是你们的小弟弟,我是一个男人!” “好啊,小男人,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好好的上学,大学毕业后再考虑这个 问题。”女孩故作轻松地说。 “我做不到。”男孩轻轻地从后面环抱住了女孩儿。 “许迈,如果再往前一步,我们就真的跌入这万丈深渊了。” “我已经在了—”许迈忘情把头埋在古莲的头发里。 “许迈,你不要—”女孩回过身来,可是很快她就被吻住,后面就是悬崖峭 壁,古莲不能动弹、不能说话,不能呼吸。 “原来处女的珍贵是由地上和空中一切着魔的事物吸取来的。它来自一个半 世纪以来吹过青麦的南风;来自那些摇曳在重甸甸的金花菜和欢笑的威灵仙上头 而藏匿山雀驱逐蜜蜂的渐长的草的香气;来自蔷薇罗布的篱笆,金银花,以及青 山荫下转黄麦茎丛中天蓝色的矢车菊。虹彩留住日光所在的一切曲涧的甜蜜;一 切慌林的蓄美;一切广山所载的茴香和自由—并经过三个百年的累积。”英国的 耶弗利斯曾说。 沉醉的风醒了,拂动了青石板上女孩子散乱的头发,还有白色裙子的一角垂 在石板下,在风中轻轻摆动,女孩的睫毛颤抖,渐渐张开了微醺的眼睛,她偏过 头去看到了身边的男孩儿,男孩儿的胸部仍在剧烈地起伏着,男孩儿侧过了头疲 惫又骄傲地冲着女孩儿笑了,女孩儿也是粲然一笑,只是那笑容很快被一丝丝地 抽走了。 17 晚饭后,自习前,是校园里一段很温馨的时光,广播里放着优美的音乐,年 轻的朝气的身影来来去去。 古莲从宿舍楼出来,却看到了许迈,许迈就坐在校园的花坛边,他身后的月 季开的很美。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许迈落魄的样子让古莲却突然紧张起来。 “你不用担心了,他不会来找你了。”许迈站起身来,裤子和土布的T 恤皱 巴巴的。 “他?梁楚回来了?” “回来了,我什么都跟他说了,所以你不用担心了。” “什么?你——”古莲的声音很大,路过的同学已经在看她们了。 古莲赌气独自向操场走去,许迈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默默地跟在她的身 后。 操场的最南面是一片梧桐林,林地的外面则是一片荒草地。这里原来可能是 倾倒建筑垃圾的,冬天的时候能看到枯草下的残砖破瓦,而现在各种的杂草长得 郁郁葱葱,若在早晨还能看到开的繁密的牵牛花。 古莲经常来这里,看书,背课文,她已经把这块儿被人遗忘的角落当作自己 的私人领地。 古莲默默地靠在一株梧桐树的树干上,天已经变得昏黑,残绕在杂草上的牵 牛花此时也已经完全收敛了花瓣。 这些喇叭花自生自灭,和世界的万物一样感受着四时的变化。 “假期里,我看了一本小说,《山中那十九座坟茔》。”古莲对身边的梁楚 说。 春日的梧桐树沉默中孕育着生机,荒草地里破砖乱瓦的缝隙中有野草早早地 出来感受着春天的气息。 “我没有看过,是写六七十年代知识青年的吗?”梁楚的西装革履与这里的 氛围很不协调。 “是的,小说里有一个叫刘婷婷的女孩,为了一把虎皮交椅葬送了自己的生 命。”古莲穿着一件黑色的套头衫,洗得发了白的牛仔裤,怀里抱着一本书。 “你一定是不明白我们曾经为了什么?我想我们可以不明白,毕竟我们的生 活还在继续,现实生活中也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我们去做。” “是的,都过去了,可是我们这一代人真的都能忘记吗?” “其实忘记不忘记都不重要,将来自有将来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你要工 作,要结婚,要——” “不要再说了。”古莲已经在笑了。 “你在想他,对吗?”古莲失神的表情让许迈很紧张。 “是,春天的时候,他陪我在这里散步。” “你还在爱他?”许迈的表情像一个耍赖的小男孩。 “爱,我不配说这个字。”古莲并不理会许迈,她望着黑暗的天空说。 “你后悔了?”许迈的身体靠过来,目光温柔而又无助。 “我应该给他一个解释,是吗?” “我不让你去。” “你们打架了?”古莲看到了许迈嘴唇上的瘀肿。 “他差一点把我的牙打掉。” “很疼吗?” “不疼”,许迈握住了古莲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这儿疼。” “我本来想等他毕业后再对他说,没想到你这么唐突,那你们以后怎么相处?” “他们开始做毕业设计,每天会很忙。” “你呀,你呀,”古莲双手捶打着许迈,“他一定会瞧不起我,他一定会认 为我是——” “是什么,你说呀?”许迈的手已经在古莲的衣裙里探索了。 “不要,许迈,今天不行!” “看在我挨打的份上,好吗? ” 古莲无法抗拒,她也喜欢这个男孩子的无礼,同时她用她青春的身体抚慰着 这个男孩子的躁动。古莲和许迈像两个吃了鸦片上瘾的人,负疚而又贪婪地索取 着这种本能的爱。 那年的深秋,大学四年级的医学生古莲意识到自己怀孕了。经过了三天的绝 食和超负荷跑步后,她的身体没有任何的变化,古莲完全绝望了。 这样的事情如果让学校知道了,古莲只能被开除;而如果让父母知道了,古 莲则只有死路一条! 没有人能帮得了她,没有人! 周日,古莲独自漫无目的地走在一条喧闹的商业街上,只想远离熟识的人, 只想远离食物,这里没有人注意她的身体,没有人注意她的悲伤! 秋日里的上午,天空很蓝,阳光很温暖,在一个还没有营业的裁缝店门口, 古莲停了下来,裁缝店的门口堆满了各色的布条,古莲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随意地捡起一种粉色的粗布条撕扯起来—— “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想要 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才不会害怕。谁不会想有家, 可就是有人没有它,脸上流着眼泪只能自己轻轻擦——”潘美辰沧桑落寞的歌声 此起彼伏— 一个四五岁样子的小女孩悄无声息地挨着古莲坐了下来,古莲没有说话,生 怕惊动了她。 小女孩从地上捡起一块和古莲手中同样颜色的布头,和古莲一样撕扯起来, 古莲手中的布头渐渐变成了一个粉嘟嘟的绒线球。 小女孩的妈妈不时地喊一声“圆圆”,圆圆稚气地答应着,只是不肯起来。 圆圆妈妈正在旁边的摊位上,她为了一件毛线衣和摊主讨价还价,摊主没有让步 的意思,圆圆妈妈很生气地甩下毛线衣气愤愤地过来拉起了圆圆,拉起圆圆的同 时还没忘了狠狠地瞪古莲一眼。 圆圆被妈妈拉着,却不时地回头看着古莲,圆圆的眼睛是那么的清澈,那么 的依恋—— 圆圆妈妈又在一家摊位前停下来,圆圆快步又跑回来,和古莲相视一笑又坐 在她的身边,继续撕扯她手中的粉布头,或许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圆圆的母亲又 返回来拉走了小圆圆,小女孩不断地回头张望着,眼睛又是那么的无助,古莲的 眼里已蓄满了泪水。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在穿梭的人流中,那一个或许是永远也不会再见 到的女孩温暖了古莲,,让她觉得这世上还有人懂得她,喜欢她,她不是坏女孩 儿,还有孩子喜欢她。 古莲站起身来,她的脚步已变得轻快,古莲要活下去,为了这个叫圆圆的女 孩。 大学生古莲终于躺在了小诊所那张肮脏冰冷的床上,电动吸引器在体内肆意 地转动,似乎要吸走她所有的意识,那是一种没有尊严,也得不到任何同情的疼 痛! 街头枯萎的树叶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最后还是无奈地落下,落在街角一个清 瘦的男孩儿单薄的肩头,然后滑落下来,落在冰冷的地面,没有方向地旋转着。 古莲走出医院,残阳如血,古莲更愿意认为那是朝阳,新的一天开始了,古 莲有了新的一天! 街角的男孩回过头来,那是许迈,许迈怯怯地看着古莲走过来,古莲笑了, 那是一个凄艳绝伦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