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八月的拉萨是夏季,但是一早一晚还是有凉意袭来。陈绒和丁丁迎着阳光走在 拉萨河边,丁丁裹着夸张的大披肩,蓬松的卷发随风飘动。 “我已经第三次来西藏了,这次是最后一次,因为我将永远留在西藏。” “永远吗?真是个好主意,可惜我做不到。”陈绒跟在丁丁的身后,看着拉萨 河的河水静静地流淌。 像她们这样的女子,一直在为情为爱痛苦着,她们吃喝不愁,却满心不平。只 有在拉萨,只有在大昭寺的香火中,这两个女人才悟到了一些人生的真谛,开始用 一种平和的心来看世界。 白天的拉萨如大多数旅游城市一样,充斥着商业的气息,只有到了晚上,帕廓 街上的商人和游人都少了,大昭寺才显出她原有的神圣样子。傍晚的帕廓街,满街 的红衣喇嘛与藏胞让人真切地感到是真的到了西藏。三五个年轻的喇嘛一字排开席 地而坐,颇有韵律地诵读着经文向行人化缘;大昭寺门前仍有藏胞在虔诚地重复着 等身长拜动作,手中的垫板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额头上因做朝拜磕出茧来 的藏族小孩坐在街中央,一脸茫然地看着游人;一些虔诚的藏人手摇着转经轮匆匆 地围着大昭寺顺时针行走着;街两边的藏饰品店已经开始打烊了,但仍挤满购物的 游人…… 陈绒和丁丁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几个藏族男人骑着马从她们身边走过,骑 手们都是些年轻的藏族小伙子,穿着五颜六色的骑手服装,有点像印第安人的打扮, 几个人回过头来看看陈绒和丁丁。丁丁有些兴奋,很热情地用藏语和他们打招呼 “扎西德勒”,几个小伙子也很热情地招呼她。藏族的男子都很热情,他们的热情 自然而大方。 “丁丁,我觉得西藏的男人真帅。” “呵呵,米脂的婆姨,康巴的汉子啊!” “是吗?那你以后一定要嫁个康巴汉!” “有些藏族男人好几个月不洗澡,脸上也脏兮兮的,我怕自己会受不了的。而 且好像藏族的男人很开放哦,他们一生里可以有好多女人,我怕自己会吃醋,我是 个很小气的女人啊!” 丁丁神采奕奕,好像真有一个康巴男人在等着她一样。 她们绕着广场上的大青石转着,几条狗从她们身边跑过,对于丁丁和陈绒的存 在视若无睹,脸上的神情安静自然。丁丁和陈绒相视一笑,觉得这样挺好。 这几天,陈绒和丁丁一直没有停下脚步,去了阿里、日喀则、那曲。高原反应 让陈绒的头非常不舒服,常常觉得头痛,还开始咳嗽。但是,她实在不想停下来, 手里的数码相机也停不下来。眼神如海一样纯净的孩子,脸上笑成花一样的老人, 还有草原和蓝天,雅鲁藏布江和雪山,这一切都让陈绒和丁丁如痴如醉。 走到第七天,丁丁走不动了,在那曲停了下来。她发烧,不停地说胡话,在当 地的卫生所里打吊针,脸被烧得通红,头发也凌乱了,人消瘦了很多,再加上她鲜 艳奇怪的大披肩,整个人看上去怪怪的。 丁丁给陈绒一个手机号码,让她打,陈绒照着号码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男 人。 对方的声音有点沙哑,却很高昂。陈绒简单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后, 对方只是低声地骂了句国骂,吩咐陈绒在那里等着他来接她们就挂上了电话。 陈绒挂了这莫名其妙的电话,守着烧糊涂了的丁丁,裹着卫生所护士给的大衣, 竟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何时,陈绒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房间里蓦地多了很多人,两个穿军装的男 人正在搬弄着丁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陈绒的警觉性很高,她赶紧阻止他们, 大声喝道:“干什么?!你们是谁?” “我是她哥哥,你收拾一下,我们走。” 一个高个子男人不容分说地让那两个士兵抬起丁丁走出门外,然后目光炯炯地 注视着陈绒,“收拾啊,磨磨蹭蹭地干什么?简直是胡闹!” “她哥哥?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军官证呢?你拿什么来证明?”陈绒一下子提 出了很多疑问,她当然不允许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冒充丁丁的哥哥,并把她带走。 高个子男人饶有兴趣地盯着陈绒:“好,警惕性还蛮高的。我的军官证,好好 看看啊!”他拿出军官证,递给陈绒。陈绒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丁恪,和丁丁 倒是一个姓。 不知道当兵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无礼,既然他是丁丁的哥哥,陈绒也只好乖乖地 拎了包跟他走,他却一把抓过她的包,差点也拎起了她的人。他抓着包,大步流星 地走在前面,陈绒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吉普车在黄昏的草原上奔驰,陈绒和丁丁在后座上颠簸着,她晕车晕得厉害, 差点吐了出来。好不容易车子停下来,两个士兵扶着丁丁下了车,陈绒晕晕乎乎地 也跟着下了车,面前却是个部队的大院子。 丁丁被安置在部队医院,条件比那曲的那家卫生所好多了。丁恪摸了摸了丁丁 的头,嘴里嘟囔着:“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没分寸。”丁丁显然是没力气再 跟他计较些什么,只是张了张嘴,又睡过去了。 这时陈绒确信他真的是丁丁的哥哥了,他长得和丁丁很像,都有着漂亮的轮廓。 不过,他的轮廓被高原的日光和风沙洗礼过了,带有高原人特有的沧桑和光泽。高 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胸膛笔直,头颅昂扬,身上的军装也格外挺拔。 陈绒从来没听丁丁提起过他,她一直以为丁丁是独女,从大学到现在,丁丁一 直是一个人。 “丁团长,你们回去吧,我会照顾好她的。”一个漂亮的女卫生员对丁恪说。 丁恪嗯了一声,又嘱咐她有什么事就打他电话,女卫生员甜甜地答应。陈绒发 觉,喜欢漂亮男人不是她一个人的坏毛病,好看的男人,到哪里都能博得女人的好 感。 “走吧,你也累了,我安排好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丁恪半是命令地对陈绒 说。 陈绒笑笑,说不用,我陪着丁丁。 “胡闹,你陪着顶什么用?别把自己也弄病了,我这里可不是收容所。” 陈绒一脸的不情愿,但身边的士兵已经把她的包提起,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 快走。 陈绒不情愿地跟着他们走过操场和营房,在一排房子前停住。这是部队的招待 所,一个士兵抱来了军被。可能是已经很长时间没人来住了,被子散发着淡淡的霉 味。房顶上还有些蜘蛛网,墙上的漆掉了几块,好像几幅抽象画。 陈绒皱着眉头坐在床上,丁恪看了看,又闻了闻被子,对那个守招待所的士兵 骂了几句,又顿了顿,说:“算了,跟我回家!” 陈绒到丁团长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陈绒一天没有吃饭,又冷又饿,还觉得 自己很脏,好像浑身都散发着卫生所里的霉味和草原上的羊膻味。看到家属楼里散 发出的温暖的灯光,陈绒第一次想家,想妈妈的饭菜和空调房里的惬意。 丁恪家在三楼,走到门前,他掏出钥匙在门洞里胡乱地捣着。陈绒在旁理了理 衣服,想着丁丁的嫂子,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是汉人还是藏民。此时门却 先开了,跳出来一个小孩,一下子扑到丁团长的身上。 “爸爸,爸爸,你回来了啊!”小孩欢快地叫着,小脸在丁恪的胸口上胡乱地 蹭着。 他把小孩抱起来,开了灯,小孩这才看见陈绒,陈绒也才看清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