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糕或狗皮膏药 无论私下里对自己发出了什么警告,我都已经不再是我了,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她了。就像高潮来临时一样,无论如何抓住自己的银根,力求 紧缩,但结果仍然无济于事,该通货膨胀的还是要膨胀,该射的还是要出来。 她从家里回来了,我自然万分高兴,想知道自己是否能被她接受。晚上约她出 来,她却好像有心事,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这种感情是不是可以叫做“爱”?这个名词正式得令人有些反感。现在还有谁 正儿八经地说出这个字眼呢?只要两个人在一起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彼此感到愉悦 就够了,不是吗? 小雪说我们不要成为彼此的负担吧。虽然我的心里也曾如此想过,但现在从她 口中说出来还是令我有些“惊心动魄”。不错,“爱”这个字眼太刺眼了,有谁还 愿意谈它,去接受它呢?我想我们也没有必要重新提它了。 冬夜学校的花园里,路灯的光穿透树隙和栅栏照射在一片空地上,而仰望天空, 所有的枝杈上已无一片叶子,就那么光秃秃地冷硬地伸展着,夜空灰黑而无情,心 也在火与冰的对撞中熬煎。不知为何便谈到这个令人心悸的话题。 她建议我们调整一下心态,冷静一下。她说我的感情太热烈了,像火一样,靠 近我就有一种将被烤焦的感觉。难道她已经感受到了我痴狂的感情过了火?我想是 的。在所爱的人身边,我总是那么热烈而缠绵,令她们害怕。而她呢?即使在我们 最意醉神迷的时候,她仍然保持着自己的理智和矜持。但我却以为自己受到了冷落, 以为她开始有意疏远我,便觉得好像受了伤。大概她从我无助和孤独的眼神中看出 些什么,便拉我起来走走。 我抱住一株粗壮的垂柳,头抵在上面,一句话也不想说。仿佛它现在才是我的 倚靠,它不会拒绝我、伤害我,我感到这棵大树无比亲切。她从后面抱住我,或许 她能感觉到我的全身在颤抖,我的心在火与冰中熬煎的痛楚。 我说:“一旦你觉得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对你不方便就告诉我吧,我也知道勉 强你去喜欢我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因为再有一年半的时间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她一面答应,一边不要让我去想这些。我转过身,她抱紧我,把头靠在我肩上。 她说:“我和你在一起很习惯,也很快乐,”接着又说,“我和以前的那个同 学已经无话可说,各走各的路了。” 这是什么含义?这表示她也喜欢我,但不好意思说出来吗? 拥抱了很久,夜光中又看见她如星的眼眸和俊美的脸庞。这如花美眷,似水流 年啊!我不禁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我要离开她吗?我的心实在割舍不下。 拥抱中仿佛所有的烦恼和不快都已烟消云散,只有一种相亲相爱的纯情。她像 一个娃娃伏在我肩上。我轻轻拍打着她,一边将她在我怀中轻轻摇晃着。她有些歉 意地说,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好才累及了我,又说看到刚才我的样子心里很难过。 但她为什么不让我再给她写信了呢(上封信的确应该算是情书)?她害怕这是 正式的恋爱而逃避吗?但前天她在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笑着说回来要整治我呢, 而今晚她说,她每次心情不好时候都希望我会在她身边的,当时的我真的有点幸福。 而现在想来却又害怕,但我不想再去深究,再去拉出一个故事来,我只想让她知道 我很在乎她,很喜欢她,很珍惜这份情就足够了。 我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交往,保持着不死不活的感情。放寒假了,我俩都推迟 了回家的日期。 1999年1 月28日。 我们俩的期末考试都结束了,便去旱冰场玩了一个下午。明天她就要回家了, 我便缠着她今天晚上去看通宵电影。 “梨花”影视厅的名字十分好听,其实不过是一幢大楼的地下室而已。老板把 它们分割成两个大厅和几十个小包间。灯光暗下来的时候,这里就是我们这些莘莘 学子的恋爱乐园。 因为已经放了寒假,大厅里面只有一两个人。坐在后面的沙发座椅上,轻拥着 她,感觉才是两个人的感情世界。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就像一朵漂浮的云,很难靠 近,很难把握,捉摸不定,因为她有太多的机智和浪漫。 夜深人静,电影也不知道放的是什么片子。我开始和她温存、缠绵,轻吻她, 抚爱她。她一边推辞着,一边又情不自禁地抱住我的头和我亲热。吻她的额,她的 眉,她的眼,她的脸,她的唇,她的颈…… 我拉开她防寒服的拉链,抱住她柔软的腰,几次伸手触及她的胸部,都被她推 开。那小小的肉丘很是温暖,却隔着一两件衣服。她的大腿和臀部都很圆润、丰满, 我有时候忍不住就去抚摸,她便半笑着说:“别过分呀,你。” 她很理智,而我把这一切都做的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好像是艺术而不是下流。 只有精神的恋爱是不正常的,肉体的接触才能更好地让感情进一步亲密。 1 月29日。 早上起来,小腹甚是疼痛,极力忍耐,服用两片“氟哌酸”聊以塞责,昏昏沉 沉睡至中午方才好转。 打电话给她。她说已经吃过午饭了,过会有同学来找她一起回家,让我不用去 送她了。我同意了。 她说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我也是。于是两个人便一块聊呀聊呀,不想放下话 筒。昨天问她要照片,她却说:“不给你,你回去后一见到她就把我忘了。”而且 她还说掌握了我的一切底细,让我吃了一惊。 正聊着,电话里却发出警告说没有钱了,还剩下一分钟的时间。听筒里的声音 越来越嘈杂,我叫着她的名字大声说:“你放下吧。”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还能听得清。” 而电话终于停了,那端已经杳无声息。我又叫了她几声,拿着听筒不肯放下, 不知不觉已经泣不成声。我出去打公用电话,她那里却没有人接了。我冲到她们宿 舍楼上,三号楼303 房间已经锁上了门。门中间的玻璃框中贴着一张帅得发腻的林 志颖的海报。我用力捶了几下门,接着便是强烈的失落。 我骑上车再去追,追上几辆小巴,看看里面有没有穿红色衣服的女孩。我一边 骑车,一边想着我和她的好,突然从不知哪家的音像店里传来零点乐队的歌声: “哦,my baby ,别走得太快!别让距离将你我分开……” 太快了,太快了,baby,我没有来得及追上你。我只看见你的影子,如惊鸿一 瞥便杳。小雪,我爱的人,我回到宿舍,其他人都回家了,里面空荡荡的而且杂乱 不堪,晚上我将一个人踏上回乡的旅程。没有了你的陪伴,我只能在黑暗中默默地 独自回味,想着你的好和我受的累,理智地体会那份苦涩滋味。 我一边回忆我们的故事,一边想,这么久以来,我俩总是吵了又好,好了又吵, 感情总是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她那里风吹草动,我这里便是狂风暴雨。其实,这根 本只不过就是我一个人的恋爱而已,这只是我一个人表演的独角戏。 有次她生气了,我打电话给她,宿舍人说她不在,一直到11点多了还是如此。 我开始怀疑她不知跟哪个男生出去看电影了,于是独自买了票走进各家影视厅开展 大海捞针的工作。直到我累了,失去耐心了,才坐下来,在嘈杂、肮脏、臭脚气熏 天的录像厅里抽了一夜的烟。 早上5 点多我就走出了录像厅,天色还很黑,风很冷,我竖上大衣的领子,钻 进学校一家小餐厅吃早餐,却碰到她宿舍的张娜娜。张娜娜低声告诉我,“其实小 雪晚上一直都在宿舍,只不过生气了才不接你的电话”。我听了后居然十分高兴, 完全没有被戏弄后的恼怒。 从那以后,如果她生我的气不出来,也不接我的电话的时候,我就站在她宿舍 楼的窗户下边,抬起脸大声叫她的名字,就跟《有话好好说》里的姜文扮演的那个 二愣子手持扩音喇叭在楼下大叫“安红”完全没什么两样。 每当此时,她们整幢楼的女生都会停下手上的事,把头探到窗前,看看是哪个 愣头青在作怪,并纷纷猜测不知是哪位美女有如此魅力,能让一个外表如此斯文的 书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愿出丑。而且她们同时也哀叹无人欣赏自己,没有如此轰轰 烈烈广为人知的爱情。 过了不长时间,整个三号楼的女生,包括给她们看门的矮脚虎王英阿姨,没有 一个人不认识我和小雪的了。一般来说,她怕丢人,就会气呼呼地下来,经过我一 番软磨硬泡之后便会和好如初。但当两人矛盾比较严重的时候,这招也会失效。 我知道,自己远离家乡一个人在这里求学,没有任何依靠,实在是空虚、寂寞、 无聊、饥渴。我的压力很大,我需要女性的安慰和爱抚。但是我们两个会有好的结 果吗?自己马上就要毕业走人了,而她,才刚进校一年。两个人基本上没有可能。 我们两个没有前途,如果自己不放手,这注定将是个悲剧。 但我还是义无反顾、死乞白赖地追着她,吃饭、打水、上自习、看电影、逛街 购物,全程陪同,像一块粘糕或者狗皮膏药一样跟着她,甩都甩不掉;并一厢情愿 地把她看作自己的女朋友,最可亲近的人。于是,我一方面感到些许情感的安慰, 另一方面又感到若即若离无法得到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