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 梁主与黄毛闹翻,被街道工厂除名 黄毛说:“你咋变成霜打的茄子,蔫了巴卿的。” 梁宝说了声“咳”,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别的找不着,蹲着撒尿的可远去了,占人口一多半呢。”黄毛安慰他。 “这么多,你还不是打光棍。”梁宝说。 黄毛说:“咱只是形式上的光棍。你还不知道,咱这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你把她娶回家给咱看看。”梁宝指的是第一美人。她现在也捧了本书,象个 人似的,读得一本正经。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只要咱一开口,不把她乐得屁颠局颠才怪。 咱在她身上也不是一回两回啦。这样的女人,能要她吗?瞧,来了个作家,多瞅她 几眼,喘得不知天高地厚,还寻思人家想娶她呢。还役等男的放开手段,她倒好, 狗皮膏药贴上了,而且是义务的,白送。人家完了事屁股一拍,走人。她傻眼了。 现在又专在人跟前捧着书看,牛鼻子插大葱——装象!” 骂完了第一美人,黄毛又顺序从俊到丑把厂里女工骂了一遍。骂着骂着,自己 先消了火,梁宝脸上愁云惨雾也消失大半。黄毛告诉梁宝,这几天他正在用望远镜 偷窥对面楼上新分来的女大学生。两座楼间隔不过四十米。女大学生总是忘拉下窗 帘,在屋里洗头洗脚。她们住阳面,黄毛住阴面。他早早就关了灯,给对方他已睡 觉的错觉,因而麻痹大意。其实他在黑暗中鹤立久矣,一旦画面值得观赏,立即举 起望远镜,象位身经百战的中将,看得仔仔细细,眼睛生疼。梁宝经不住诱惑,一 跟去瞅了几回。女大学生的身材和脸蛋都赶不上李子,他又心疼又失望。黄毛说: “你别拿她们和李子比。好看的不念书,念书的不好看。各使一股劲。女人的资本 全在脸蛋上。有了好脸蛋,就有了一切,苦巴苦业念书干啥?脸蛋丑的没了资本, 就想在别的方面出人头地,结果一头钻进书里,吃了一肚子学问,出了学堂净占了 大衙门。脸蛋好看的,反受了她们辖管。” 两人也瞎逛。街上色彩鲜艳起来。有男女穿着喇叭筒裤,裤角大得象特号竹扫 帚,也有的穿牛仔裤,屁股兜得原形毕露。小伙子们把鬓角扩大,头发长披在肩。 女士们烫发,用于化妆品的费用直线上升。她们有的装了假睫毛,有的拉了双眼皮, 有的把塌鼻梁垫高。所有的女人都把嘴唇抹成红的或紫的,吃东西喝水时不得不把 嘴撮成O 形,以免破坏美感吞下化学品。黄毛对梁宝说:“我一看见她们把嘴唇抹 得通红,就想扑上去亲她们一口。”他这样说了,也这样做了。在这段时间里,他 在街头又接连受了几次挫折。“白眼,唾沫,”拳头,耳光,派出所,他都领教了, 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厂里人知道这些后,对他更为不敬。唯有梁宝对他一如既往。 有一次散步时,他对梁宝说:“操他妈,早晚等老子发了,看怎么收拾他们!” 梁宝知道,黄毛不光指厂里那几十号女工。他指的是社会。大街上,光天化日 之下,叫黄毛愤怒的事情一天天多起来:最时髦最漂亮的姑娘不是挽在刚释放不久 的小痞子手里,就是那些胳膊和胸脯长满了杂毛胡子拉碴的外国人手里,而丑的却 和广大知识分子工人阶级携手而行;。突突冒烟的摩托车和小汽车的主人,肯定是 痞子、无赖、刑满释放分子、摆小摊的、待业的、哪家工厂也不要的…… 梁宝知道,直到目前,黄毛的小厂还是经营得一团糟。有时往街道办事处交几 个子儿,有时连工资都开不出。工人们打扑克织毛衣,日子过得悠闲。黄毛常用公 款胡吃海塞:“妈的,吃他个王八犊子!黄了拉鸡巴倒……” 过不久他就不这么说了。他舅舅在街道办事处干部陪同下,在工厂转悠一圈, 办事处请他吃了一顿饭。黄毛做陪,当天下午宣布,工厂由黄毛承包。各项条件对 承包者极其有利。在宣布之前,只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工人听到一点风声,大多人蒙 在鼓里。一俟宣布结束,底下立刻大哗。 “便宜这个免羔子啦!” “又该多一个暴发户了!” “赶紧搂住他脖子,说不准会娶你呢……” 黄毛对梁宝说:“现在和以前不同啦。你和她们不一样。咱们是哥们儿,我光 景好了,不会亏待你的。你要把好大门,一张纸一个钉子也别叫她们揣出去。给我 仔细搜搜,她就是藏进裤裆里,也要给她翻出来……” 接着整顿劳动纪律。甩扑克的,打毛衣的,扎堆聊天的,以上厕所为名出去逛 街的,都分别受到处罚。第一美人仗着以前和黄毛的特殊关系,偏偏不听邪,照样 带扑克来打。和她打的人都被处分了。后来没人敢陪她打,她就一个人摊开扑克算 命,一算就是半天。 黄毛撕了她三付扑克,连着扣了她三个月奖金,别人到月底一人一个红包,她 除了基本工资,没拿到一个子儿。黄毛在大会上点了她的名,给她三个月试用期。 她蔫了。梁宝见她一回又一回找黄毛。女工们传出来。说她夜里找过黄毛,在枕头 上下了功夫。 黄毛在大会上说:“现在,鸟枪换炮,今非昔比啦。你就是咱爹,也是一个萝 卜一个坑,耍熊不得,干,就象个干样儿,不干拉鸡巴倒。有的人心里不眼,还恋 着狗扯羊皮大锅饭,骂咱比资本家还狠,告诉你,咱就是社会主义的资本家。你有 本事你来干,咱给你当小工,打小旗,你来给咱发红包。不过,这三年二载,你就 憋屈点吧。谁有意见,茅坑提去,不愿干,走你的光明大道去,咱不留不拦,说难 听的,少了你这鸡蛋,咱也照打草子糕。明几个别人对咱也这样。有些人长嘴撩舌, 七三八四放了不少屁、你这屁不臭。咱这人哑巴吃黄豆,心里有数。谁对咱好、咱 亏不了你。想坑咱的人,你来试试。谁也别想钻奸取巧,就是头天夜里你捂了咱一 宿被窝,第二天的活儿也得照干,干糟了,照扣不误,这叫了是丁,卯是卯……” 几月后,工厂有了起色,买了大小卡车,黄毛坐上了轿车。他频频出入各种会 议和宴会,还来了小报和电视台记者,镁光灯一闪一闪,黄毛和领导合影,要么装 模作样,手扶机器。作指导工人状,记者赶忙摁快门。他还被评为市级优秀企业家 (厂里向评委会出了一笔钱)。 梁宝说:“唉!你他妈阔了。” 黄毛说:“也没啥劲!心里还是空捞捞的。” 梁宝说:“娶媳妇就好了。” 黄先说:“咳!难呐!” 梁宝说:“咱厂里的娘们儿,哪个不在梦里梦着你?一伸手的事,抓个小鸡似 的!” 黄毛嘿嘿笑了:“太容易,也就没劲了。” 梁宝说:“那就打野鸡呗。”“ 黄毛说:“不知咋整的,我特恨女人,总想报复她们。” 梁宝说:“是她们不好,以前亏待了你。”想起啐在黄毛脸上的唾沫,他脸上 的手指印以及他被妇女们扭送到派出所。梁宝哑然失笑。黄毛寻思寻思,也笑了: “世态炎凉啊……” 梁主说:“你他妈咋文绉绉的,耗子啃书箱,咬文嚼字了。” 黄毛说:“身不由己啦。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你在人面前千万别这么说我。” 梁宝一阵脸红,心里不大受用。 黄毛看出来了,安慰他说:“你是咱厂的秀才,以后在这上面多帮着咱点儿。” 见梁宝闷闷不乐,黄毛又说。“华不石这小子也真是的,把姑娘肚子搞大了, 人跑了,连个音信都没有。” 梁宝说:“这小子不是个东西,还欠我五十元呐。” 黄毛笑着说:“就那么点儿钱。” 一天下午,黄毛兴冲冲对梁宝说:“走;带你开开眼。” 梁宝问:“啥?” 黄毛说:“我刚瞄准一个,绝了。” 黄毛拉起梁宝就往轿车走。梁宝见他上身一件旧劳动布工装,下穿又肥又大的 黄军裤,脚穿黑布懒汉鞋,肩挎臭哄哄的破军挎。“就这打扮?”他问。 黄毛说:“到时你就明白了。” 他们来到本城最高级的超豪华商场。这里没有普通商场那股臭哄哄酸溜溜的怪 味儿,顾客不多,、净是绅士淑女,商品琳琅满目,大多是舶来品,售货员也是精 选的,脸蛋身材个个达标。黄毛的一身打扮使他很硌眼,就象一头黄牛闯进羊群里, 梁宝看见售货员指指点点,吃吃笑。 “看,就是她!” 两人站在背处,黄毛神秘地指给梁宝看。梁宝顺着他的指向,看见高档时装柜 前,亭亭玉立着一位绝代美女。身高在一百七十上下(黄毛一百六十五厘米),长 长的腿,高耸的胸,微“翘的臀,一张冷若冰霜的奶色脸,脸上的器官挑不出半点 毛病,随便哪一件都杰出。这是放大一个号码的李子(梁宝心又疼了),但又比李 子多了许多东西。 “咋样?”黄毛得意非凡。 “太棒了,比演员还俊。”梁宝心悦诚服。 “你呆着,看咱怎么收拾她!”“梁宝怀着期待黄毛失败的心情看着他一瘸一 拐走向柜台。黄毛挺着胸,步态沉稳,破旧的军持沉甸甸地拍打几下他的屁股。来 到冷美人正对面,他煞有介事地伏在柜台上,身子向里探出挺远,一件一件审视价 钱吓人的高档时装。冷美人象一只鹤发现爬到眼前的癫蛤螟,脖子绷直,鼻孔矜了 上去,但不好发作。黄毛又往她跟前凑了凑,她扭过脸去。 “这个,来一件瞧瞧。”黄毛嘎哑着嗓子说。 冷美人旁若无人,一动不动。 “来件瞧瞧,听见没?” 黄毛说的是本城土话。 冷美人依然后脑壳冲着他。 “你哑巴啦?”黄毛问。 冷美人峻的转过脸,柳眉倒竖,杏眼怒视黄毛,却一言不发,想以气势压倒面 前这块土坷垃。 “你哑巴啦?” 黄毛瞅着牙,象一头癫皮狗终于寻到了食物。 “你是个瞎子吧?”冷美人冷笑一声,慢悠悠启开金口。 “好哇,你骂我是瞎子!”黄毛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欣喜若狂,高声大喊: “大伙听着,这里的售货员骂顾客是瞎子!” 冷美人一点也不在乎:“你还先骂我是哑巴呢。” “你说说,我怎么是个瞎子,我哪疙瘩瞎在哪里?” “瞎在哪里你自己知道、” “我还真就不知道呢,你给咱指点指点,你比我肚里的蛔虫还了解我呢。”黄 毛下作地摆出涎皮涎脸相。 冷美人气红了脸:“买不起走远点儿,街头有的是摆摊的。” “嗅,你是说我买不起?” 冷美人指指西装上的标牌:。“眼睛瞪大点儿,看清楚了。” “你不是骂我是瞎子吗?瞎子哪能看清?” 冷美人摘下标牌,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又别回去:“这回看见了吧,一千块,够 你挣一年的,还是赶快离开这儿吧。” 冷美人踞高临下,又是冷笑,十分傲慢。 黄毛骂道:“你这骚X ,狗眼看人低,你爷我今儿个非直溜直溜你。” 趁冷美人发愣,黄毛飞快从军挎里掏出一打新钱,啪的摔在柜上:“一千块! 给你爷拿一件来!” 冷美人这才缓过劲来,她骂了一句“流氓”,忙招呼同伴集体对付这个二流子。 旁边本已聚集了不少人,看她奚落土老帽,这时纷纷助阵,你一言,我一语,黄毛 索性动了粗的,净拣叫女同胞脸红的骂,她们都嫩,果然有些受不住,个个脸红脖 粗,呛不住了。几个二十岁小伙子拨开姑娘们,不问青红皂白,架起黄毛就往治安 联防办公室拖。他们都是一米八零的大个子,黄毛被持在半空,大骂不止,又吐唾 沫,又挠他们的手,人却象只面袋被拖了去。梁宝想跟进去,被挡在门口。他拐回 柜台,冷美人正向女伴们叙述,她们听得津津有味,冷美人心有余悸,不时往黄毛 被拖走的方向瞅。梁宝偷偷盯着她看,心想,耗子扛木锨,大头在后边,这回可有 你的好看了。不到半小时,黄毛沿原路走了回来。冷美人瞅见了,忙转回头,装作 没看见。黄毛来到柜台,凑到冷美人面前,把破军挎放在柜台上,慢悠悠地说: “来两套。” 这回冷美人不聋了,她冷冷地看看黄毛,目光最后落在破军挎上。黄毛在她注 视下打下挎包,掏出打新钱掼在柜台上:“来两套。” 冷美人取出两套西装,没好气地咪嘟一声搁在柜台上,一边开了小票,头也不 抬地说:“那边交款去。” “哪边交款?”黄毛不让劲,“你头也不抬,光让咱交款,咱交给谁?你有病 还是咋了?有病在家呆着,爷养着你。” 两人又吵了起来。黄毛让梁宝交了款,他自己抓过西装,刷刷几下,把袖子扯 掉,裤裆撕开,又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剪刀,喀喀胡乱铰着,碎布条到处乱扔,冷美 人制止,他破口大骂:“老子花的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个小骚X ,狗眼看人 低。老子的轿车就在楼下停着。你才缝死裤裆几天?老子想买,连你都买下了,有 眼不识泰山……” 护花使者们见黄毛手持剪刀,气焰嚣张,都不敢近前。一个体壮如牛的老外抢 拍镜头。这时,总经理拨开众看官,径直站到黄毛对面。总经理衣冠楚楚,面带标 准微笑,身上有股不压自倒的威严。黄毛依然故我,骂得愈发难听。冷美人见了总 经理,受委屈的女儿见了亲爹般抹起眼泪来。总经理见过世面,问黄毛缘故,黄毛 仍是骂,众人七嘴八舌,经理心下早已明白,忙好言安抚黄毛,又请他去总理室暂 息雷霆之怒。黄毛又威胁冷美人几句(冷美人没还口),才对混在人群里的梁宝吆 喝一声:“梁副总经理,跟咱走一趟!” 梁宝以为听差了,半天才确定是叫自己,跟着去了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马上就 有漂亮的秘书小姐送茶,总经理又敬烟又让坐,嘴里道着歉。黄毛递上名片(有香 味儿,多少有些俗气的那种),总经理恭恭敬敬接过,黄毛自吹自擂一番,说和省 长市长军区司令吃过饭,总经理也表示好象在电视上或什么显要的的场合见过他, 面熟。临走,黄毛表示还要去整治冷美人。总经理说,恐怕你再光临时就见不着她 了,黄毛这才暂告罢休。 路上,黄毛告诉梁宝,他已用此妙方治住了五六个售货员:“政府降伏不了她 们,咱一治一个准儿。” 第二天,黄毛打电话催问处理结果,总经理推托说正在研究,第三天黄毛又催, 对方说已决定将冷美人除名,明日公布并执行。黄毛对梁宝说:“妥啦。”说罢坐 车去了商场。回来时,梁宝见他喜挂眉梢,就问:“咋样,上钩啦?” 黄毛说:“对付女人,就得先狠狠接她一顿屁股,再给她几个枣吃。” 他先找总经理,替她求情,又去找她道歉。一切结果都在意料之中:冷美人终 于露出了笑脸。没用几天,她就搭上了黄毛的车,还在工厂门口招摇过,黄毛有意 曝曝光,把全厂女工的肺都气炸了,她们一致认为她脚太大,脸蛋妖气,腰象蛇, 此外,穿的也不好看。黄毛问她们:“你们看她长得咋样?啊?哈哈哈……”妇女 们骂那个女妖精,骂黄毛赖蛤蟆挎洋刀…… 梁宝痛苦地叹着气:“好端端一朵花,插在了狗屎上!” 第二美人来找梁宝,她神秘兮兮冲着他直笑:“你咋好长时间不搭理我了?是 不是又有新相好了?”她笑起来前胸直颤,“过去你见了我,可不是直眼巴搭的。” 梁宝脸红了,忙说:“你不是叫我撒泡尿照照自个儿吗,咱哪能高攀上你呐! 闹了归齐,还不是叫你当猴要。华不石一来,得,没几天,你就粘乎上啦。” “咳,”她说,“哪能怪我。你可不知道,他这个人可真不是个东西。”瞄了 梁宝一眼,她放肆地说:“别看那么瘦,一套一套的,也不知哪儿学来的……” 梁宝说:“女人呐,都是势力眼。看谁火苗儿旺,就往跟前凑付。” “你呀,就是太老实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是实情。” 梁宝唉声叹气:“咱拿什么滋楞呢?” 她嘿嘿笑了:“你唬了别人,还唬了我?谁不知你和死鬼黄毛穿一条腿裤子, 一个碗里吃,一个坑里拉,他短了别人,短得了你?” 梁宝说:“咳,你不知道……” “你哪能让咱知道,咱又不是十八岁女学生,也不是高级饭店小白领……”她 说着说着挨上了梁宝,粉和雪花膏味直往鼻子里呛。梁宝迷迷糊糊之际,她抓住梁 宝肩膀头向:“这个月,你的小红包里是多少?” 梁宝想起黄毛宣布的纪律,又想凭和黄毛的关系,自个儿包里也许是多的,就 不想说,但见她不依不饶,软绵绵却似一把利刀,就搪塞说。“你先说,我才说。” 她说出一个数字:一百。 梁宝一下泄气了。当告诉她自己才七十五块时,她说什么也不信。梁宝指天誓 地,又拿老爹梁得财起咒,她这才相信了。“我们一直把你当二把手呢。”她说, 并告诉他。刚进厂不久的小青于这个月拿了一百二,她们揪掉她一络头发才通她讲 出实数。她们调查清了,她与黄毛非亲非故,唯一可疑之处,便是她那张十九岁的 脸蛋。这些天,她们一直想毁她的面。 “你呀,原来果真是个尿溺。”第二美人揪揪梁宝的硕耳,又拧他胖乎乎的大 脸,“这对大耳朵,耳裙挺厚,又招风;可借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说罢,姗姗 而去。 梁宝开始窥探别人的红包了。一连几个月,他都是中下游。他曾借酒酣耳热之 际,相当直截了当地提出过,黄毛只拿好话搪他,梁宝渐渐心凉似铁。来了一个大 客户,黄毛不在,大伙蹿掇梁宝作主。梁宝不干,经不住诱惑,还是拍了板。黄毛 回来后大发雷霆,差人找了半个城市,把梁宝提回厂里,当着众女人面,问他谁是 一厂之主,梁宝争辩几句,黄毛越发震怒,当众羞辱嘲讽,梁宝一气之下,拂袖而 去。当晚,黄毛来到传达室,提着酒和熟肉。 梁宝滴酒不沾,最后下定决心对黄毛说,他打算辞职。黄毛问他真的还是假的, 他说是真的。 黄毛果断地说:“来去自由,这是厂规。咱早就说过,少了谁厂子也黄不了。 你来了,咱欢迎;你走,咱欢送。” 梁宝本以为他会挽留,没想到他这么绝情,去的主意更坚定了。黄毛问他打算 什么时候正式辞职,他说现在正式提出,明天就不在工厂了。 黄毛说:“那好吧,我只好再找人了。” 梁宝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希望在他找到住处前,让他在门卫室睡几天。 黄毛打着官腔:“这不合适吧?门卫是工厂重地,外人怎能住呢?你现在身份 变了,这么重要的地方,请你住,你不怕担干系?现在这社会,乱糟糟的,我这厂 子,有不少歹徒盯着它呢。再说,工厂毕竟不完全是我个人的,咱只是承包,万一 出个三长两短,人家能让咱吗?你还是回家和老头老太太对付几天吧。” 梁宝面红耳赤,声称太乏,要早些歇下。黄毛又问:“啥时离厂?” 梁宝说:“明早八点。” 黄毛说:“我是该走了,你还得捆绑行李,收拾一下东西。” 走到门口,黄毛回头说:“明早八点,我来送你,会计会把工资算给你。我再 叫厂里汽车给你送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