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醉 第一节 ……这些经过炼狱的精灵,在那里脱胎换骨,成为一支支欲念附身的“尼古 丁女郎”;当人们把它化为灰烬时,正好在“尼古丁女郎”的缠绕中幸福或苦闷、 爱或恨……漫天烟草舞蹈在同一片阳光下,那里曾有姜灿、Coco、文静和阿弥活 跃的身影;多少人来来往往,也曾沉醉其间。烟草的美丽,仅仅是在它生长的土 地上,从人们走进烟田开始,它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已经很难说清! 回到上海的阿弥,好比是给一个过去的自己收拾遗物,一切接触都透露着伤 感的情绪。收拾收拾自己的小屋,发现原来那里展开的梦想和焦虑已经与他无关! 出门四处走走,也只是感到陌生—ARK 已经更换了新的乐队,原来熟识的一个叫 Jim 的美国乐手也早已不在那里;ROJEM 里疯狂的人们,换成了更为年轻的一群, 萱儿已经毕业,成为了白领女孩,早已不在这里混了!Coco回去了杭州,已经与 人结婚,还开了一家广告公司—这是KH公司里的台湾人客户总监讲的。生活就像 是一个旋涡,你不在旋涡的中心,就注定被抛弃得很远,成为潮流之外的残渣或 滩涂上搁浅的鱼。 这座城市的变化更加让阿弥觉得孤独,自己只是个彷徨的局外人!他原以为 回到上海,总能找到安心留下的理由;但一切似乎都在提醒他—你已经上“路” 了,你的回来,只是为了离去! 阿弥知趣地收拾了行囊,他要开始的旅程正是要结束过去的经历…… 没有雄壮的汽笛,没有送别的人群,火车在慵懒地向前滑行。在新世纪的伟 大憧憬中,在秋日傍晚温暖的上海,有数以百万计的人们此时正在回家的路上, 或猜测着晚餐的风味,或计划着去哪家餐厅、哪间酒吧开始一天中真正的生活; 年轻的女人更在认真思考穿哪件衣服、用什么样的唇彩;总之,这个城市正处在 约会之前的准备中。太阳该羞愧于四处弥漫的暧昧,红着脸赶着下山。 跟太阳一样,准备在天黑前离开上海的,还有坐在这列驶向西部边陲的火车 上、行囊简单的阿弥。在阿弥的眼里,城市的派对已经开始离他远去。尽管车厢 里挤得严严实实,他的心里却显得空空荡荡,这种感觉正好与眼前的视野相符— 火车已经离开了拥挤的城市,正奔驰在宽广辽阔的平原上…… 一座城市,就像一个舞台;刚来时,可以有演好角色的种种愿望,一旦离别, 多半只有曲终人散的寂寥。至于情节的记忆,只剩些薄如轻纱的飘渺感,像游丝 一样地把握不定;而表演的纰漏,却很清晰,这种遗憾与惆怅就构成了回忆的一 部分,像是搁在人心头的皮鞭,随时可以用来鞭笞你片刻放松的心。 火车早已开出了上海的地界,一路欢歌,转眼就要经过钱塘江大桥。车上的 人们开始从离别的沉默中苏醒过来,一来是呼朋唤友地要看江景,二来也是为列 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感到欢畅。走过这条路的人都知道,过了沪杭间繁忙的一段, 列车才会像真正的特别快车那样,昂首阔步起来。阿弥本来对离开上海毫无眷念, 听到上铺一个女孩大叫“杭州到了,杭州到了—”声音脆脆地,他飘在不知哪里 的心一下子被揪了回来,由于是下铺,他抬起头便看到了一半是铁路、一半是公 路的钱塘江大桥。 很多触景生情的回忆,是没有时空顺序的;只因为某个感触,而诱发了你心 中“压箱底”的记忆,一股脑儿地涌出— 那年陪Coco来杭州时,Coco也是忙不迭地向阿弥介绍:“杭州到了,钱塘江 大桥—” “这是我见过的最丑的桥!”阿弥毫不领情地说。 “有毛病啊,你还见过哪些桥啊,尽不说好话,这叫特色嘛,不懂欣赏!” Coco当时的怒目,阿弥依然记得清楚。 “我见过很多桥哇,武汉长江大桥、南京长江大桥都是风景;哪像这样,铁 道与公路并行!”就像每一次争执一样,阿弥从不让嘴。他对女人的原则是:小 处从严,大处从宽;他自信很了解凡女人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的德性。比如这一 次,因为Coco是杭州人就护着杭州的市政工程形象,偏偏要反对他的即兴言辞。 阿弥觉得,以自己的见识压倒Coco的偏见绰绰有余。 “我们,不就像是铁路与公路并行—”Coco冷不丁冒出一句这样的话,似乎 自己也不是很肯定。 “对呀!男人和女人怎么能并行呢?应该像长江大桥那样上下叠起来,才美 吗!”阿弥本以为自己的调侃很得体,那知Coco毫无释怀,仍旧满脸忧郁。 那天之前,他们刚刚大吵一架,来杭州为了散心。到今天,阿弥仿佛明白了 Coco话中有话—两个人总是步调不一致。这种不一致体现在他们相处的方方面面。 这一次,阿弥觉得自己再没可能来杭州就能够散心的了,他要到更远的地方 去。至于具体去哪里,他也不知道,反正向西、向西到自己走累了为止,就像阿 甘一样,跑累了再回家。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