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继母(3) 少女江淑苇开始每日凝默地端坐,无论在家还是在学校,有空时她便在心里 编织着与这样一个年轻人的故事。故事里她往往只是沉默地走在他的身边,长街 如织,好像他们永远也走不完,永远也走不完。她的故事里甚至没有什么具体的 情节与台词,但是淑苇却觉得这样也就够了。 她不过要一个让她安心的人走在她的身边,帮她隔开日子里的一切阴霾。 开过年来,天一暖,后母云仙从上海订了一张大铜床,花了相当的一笔钱。 那铜床是那样的宽大,张牙舞爪地闪着黄铜的光泽,根本没有办法抬上窄窄的楼 梯。于是江裕谷找了人用粗麻绳凌空将大床吊上了小二楼。 淑苇从学校回来时发现,云仙与姐姐淑真正站在二进小天井里。淑真满面是 泪,云仙的姿态却照常地悠然。淑真说:“你把我妈的床卖哪儿去了?卖哪儿去 了?” 淑苇这才明白,母亲留下的原本说要传给她们的拔步床被云仙卖掉了。 这一场风波在江裕谷的呵斥声中终结。 淑真昂头回房,可是淑苇却吓得发着抖。因为她看见云仙眼里毒毒的光,她 下意识地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三月间的一天,家里忽地来了两个年老的女人。紧紧的发髻,扎着裤脚,小 而圆的眼睛,脆脆地跟云仙说着话,一边向姐妹俩住的这一进院子走过来。她们 盯着淑真看,从上到下地看,看完了便笑,搭讪着说这房子真好,这一进院子尤 其静,夏天凉快吧。随后颠着裹了的脚走了。淑真的脸煞白,淑苇上前捏紧了她 的手,她们都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果然,过了没两天,江裕谷突然宣布,他已经给淑真定了一门亲,家里也做 着生意,是个独子,人才不错,就是年数略大个几岁,也不算很大。下半年就把 亲事办了吧。 淑真安安静静地听完父亲的话,扭过脸来白着脸问云仙:“是你捣的鬼吧?” 云仙不答,拿了把小银剪子剪去旗袍下摆处的一点儿线头,一口气吹了出去。 淑真忽地笑了,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你恐怕不晓得,我爸说过,堂子里出 来的,都是烂货。果然不错。” 堂屋里有片刻的寂静,突地江裕谷一个巴掌扇到淑真的脸上,把她打得扑跌 在地。淑真慢慢地爬起来,走出去,猛地一扑,就要从楼上跳下去。 张妈扔了手里的菜盘子,冲上去死死地抱住淑真。江裕谷伸手一扫,饭桌上 的碗盘杯碟全被扫跌在堂屋的青石地上摔得粉碎,有两片碎屑崩到了淑苇的手上。 随着尖锐的刺痛,血流了下来。 淑苇突地一声接一声地尖叫起来。 第二天,江淑真从家里消失了。 江裕谷找了半个月,有人说,看见这女孩子跟着穿军装的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