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翌日表妹凌婉抵达。适逢周六,便与子归一同接她。 纪灵眉睡眼惺忪,神思恍惚。她昨夜早于平日安枕,脑海里翻天覆地地一阵折腾。 时而是T 的笑颜,时而是子归的愁眉。两者拔河般地互不相让,一颗心左移右拽,不肯 将息。好容易昏沉睡了,半夜里骤发梦魇,大汗淋漓,惊起后瞪圆了眼看四周,全沉寂 得像死去。子归蹙着眉呓语,她半侧了头,想听得再清楚些,他又止住了。仔细地回顾 梦境,茫茫如水,倒有一个女声,似在遥远的地方唤道: “他是我的。你凭什么抢,凭什么抢?” 这女声唤得凄楚,先是轻微地质疑,逐步提高了音质,一浪浪排山倒海纷至沓来。 整间房变作禁闭的幽室,墙上桌上都震荡了她的“凭什么”。灵眉先捂住耳朵,用被角 蒙住头,仍不能将之驱逐,转而去拥抱子归,把整张脸都埋藏在他的项背。子归浑身颤 了一颤,这一颤,倒让她安心些许,感觉自己仍是活的,还有着脉搏和呼吸,并未躺在 停尸间里。 凌婉小纪灵眉十岁,正是无双年华,见到灵眉,很兴奋,也没注意到她强装欢颜。 又看到子归,打趣道: “姐姐,你欺侮言哥哥了吧。看他瘦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子归一把辛酸,几乎要被全部挑引出来,抢先拿了行李,走 在前方。灵眉看他越走越快,歉意更甚,回应凌婉说道: “他是工作辛苦。你这次来得倒巧,明天即是言哥哥生日。下午和姐姐去订蛋糕。” 蛋糕五色斑斓的美丽。红樱桃,绿果肉,衬了雪白的鲜奶,上面一圈咖啡色的巧克 力丝,纪灵眉目睹它的成形,暗里思忖,人是像极了蛋糕,表面光鲜,内里柔软,一刀 捅下去,绵绵地不着力道,然而,毕竟切开了。痛不痛,也只有自己知晓。 凌婉吵嚷着上网。说是与同学约定好。灵眉替她注册QQ,顺便登陆。T 的头像不断 闪烁,灵眉料想他会解释,点击开,果然确是她能想到的诸类因果。 女人的自欺还表现在于,对获知的事实,只要是自己探索,一面希望对方同时证实 她的推断,一面又极力愿意被说服。纪灵眉心知那些托词都是虚假的,不可成立的。听 T 谈及,却又成了唯一合理的解释。她是宁愿相信他的,她是敌不过他的恳请和要求的, 她只希望他诚挚地向她说声“对不起”,便可以找到消气的台阶。 她没预料,T 的说词后面,竟跟着一句: “你一点也不信任我。你自以为受到伤害,就一心想着逃离。你因何不站在我的立 场上,替我考虑考虑?” 纪灵眉初见乍惊,几乎怀疑是否看错。又将每个字研读一遍,才知晓他的来意,乃 是兴师问罪。她一点希望被当头兜盆冰水,寒到彻骨。怔忡地盯着那一行“匕首”,摸 索到键盘,抖动着打下“如此,再见。”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