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世界上的女子分门别类,纪灵眉派属平常科目,IQ在60分边缘岌岌可危,坠入情网, 剩余不足十分。她发现“情之皇陵”的秘密甬道,提着忽明倏暗的火折子探幽涉奇,忘 记掉躲避重重机关。走着,脚边一张火红的请柬,拾起展阅,是林可的结婚喜贴,邀请 她与子归参加。恍惚记起年前确是应诺了林可的。子归道: “你若不愿我去,我就找个理由不去。” 纪灵眉沉吟稍许,还是携同子归前往。林可穿一条雪纺婚纱,层层叠叠的褶皱书写 了无数甜蜜。灵眉喜筵中看她走场敬酒,堆集的快乐足可匹敌一天劳碌。——很是歆羡, 又想到那日路过婚纱店,T 与她讨论婚庆,入微到打领带还是领结的细节,未来仿若鲜 明无碍。又设想不得不嫁于子归,T 斜里杀出,在她未曾说那三个字的时刻抱了她便走。 ——果真那样,她什么都不顾忌了,她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了他去。 喜宴结束,众人簇拥着闹新房。纪灵眉端坐在沙发上,心无旁鹜地编织她的梦境, 在这喧嚣中,她寻到山清水秀之处。旁人的动作言语,都被断绝在思绪外面,成为一种 摆设。她的目光从碧青的盆栽叶片下面,横七竖八地结出张网:她与T 的耄耋之年,互 牵了手看夕阳西沉。然后,无知觉地睡去,永不醒来。 曲终人散。子归送灵眉回家。入夜,有些微凉。二人一前一后地踽踽而行,“喀喀” 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大街上,异常脆亮。灵眉借着夜色掩护,冷了心道: “子归,这怕是我最后一次与你同行,以后照顾好自己。” “我买了明天回去的票,你在今天就有决定的话,我退票。言子归不是不负责任之 人,开始得清清楚楚,亦要结束得明明白白。这回把该说的,都对你我父母交待,也免 去他们操心。说,”他叹息着:“说是我的原因吧。我怕你父母承受不了。日后的事, 我也帮不上你了。” “是我负了你。” “灵眉,”他苦恼地揪集了眉,“再仔细考虑考虑,可好?我委实很怕你受伤害。” 灵眉欲回绝,看到子归清澈的目光,还是点头应允。她目送他的身影走下楼梯,却 痛苦地蹲了身子,双手蒙住脸面。月色清冷,像谁的眼睛,冷嘲一切,可从中,滑落下 一滴眼泪,正巧不偏不倚地,降在子归的唇际。 这一回合大脑与心脏的角斗,以后者大获全胜予以告终。纪灵眉情感上勇往直前, 生理上亦跟着苛求安守。——她与子归分房而卧,紧锣密鼓地策划下一步骤:工作,找 房子,尽量避免俩人独处。子归心悬明镜,反安抚她: “不要着急,你只当暂时租住此处,欲速不达,总要寻自己称心如意的事做。” 纪灵眉把诸事汇报与T ,他的字字真经都令她欣然,“我是不愿意伤害他的。只是, 要遇见你,也不惜背负了这个罪。灵眉,你要相信,我能给你幸福。” 荀子言:“君子贤而容黑,知而容愚。博而容浅,粹而容杂。”言子归无疑做到极 致,容忍的所有动力,是爱。然灵眉受中枢神经控制,表里如一地要投身烈焰,他的宽 博更推搡她疾行,她便也行得“越堕落,越快乐。” 子归的容纳过渡到灵眉身上,减去几分定性。午时的天,朦朦落雨。她躲在廊檐下, 看手表从12时跳跃到12时半。纪灵眉生性最怕等候,这半个时辰,脑里乱七八糟地填充 了不少设想情节。短信显示T 正在车上,路途堵塞。再过一刻,她负气发一条:你还没 到么?我走了。 她也不是真的想走。只在小街上晃悠,步履极慢。T 从后面一把环绕住她,嚷道: 捉住你了,我是塞车么,你怎么不讲道理的? 纪灵眉被他的肢体语言激发,一点微不足道的恼怒,飞去西伯历亚。乜了眼撇着唇 角道: “我就是不讲理,我最讨厌人迟到。再有下回,你休想见我。” 菜色简素。纪灵眉毫无胃口,托腮看T 食用。他孩子般的神气,在她眼里,是调皮 天使的化身。丘比特之箭击中心脏,产生的化学反应,是每一道细小的血管里都流动了 T 的名字,新鲜的,活力四溅。T 含了笑觑她,灵眉只潮红着脸,翻白眼睛,哼一声, 哼也哼得简明扼要,更似娇嗔。 子归在这刹提出疑虑: “灵眉,我在店里买东西。刚才看到一个女孩子,极像你。还有一个依偎的男孩子。” 他道,“不会那么巧吧?” “便是我们又如何?”纪灵眉惶惶之间反诘,“我与他正在吃饭。” T 听她言语,放下碗筷,只顾向外张望。灵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从鼻腔里闷道 :“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只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感觉,有一些怪异。灵眉,那一个, 是否就是子归?” 灵眉顺指望去。那一个推门而入的,不是子归,却还有谁? 言子归确是经过此地,偏巧撞见T 揽灵眉肩膀一幕。他脑际空白,半天回过神来, 觉察应该面见T ,将肺腑之言,都吩咐他一遍。灵眉拉了椅子让他坐下,他抿一口茶, 注视T ,认真说道: “不知应该如何称呼你。你也对我不会陌生吧。你知道,她对我很重要。可否问你 两个问题?” “嗯。” “第一,你是否真的爱她,你说的要和她一起,是一时冲动还是经过深思熟虑?第 二,你可否保证她不受委曲不受苦累不受伤害?” 纪灵眉抵在手臂的脸微微一震,目光跃过几绺发丝瞄准了T.这两个问题,亦是她欲 求的。T 的信誓旦旦,从来只在网络示范,她更愿听到他认真地,挚恳地回答子归。 然而T 于沉寂里空空地吐了两个烟圈,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