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次日,县府接到报案,大小官员震惊不已。任雄责令司法处立即派人去现场侦 查案情,接着和柳夕秋一起召开了案情分析会。柳夕秋说:“杀柳承先的人非张宏 莫属,他们是冤家对头。杀覃善之的可能另有其人,或内部所为,或共匪游击队所 为,”张劲栋说:“年前玉带峰的游击队被我堵击,惨败逃窜,他们未必知道这与 覃善之有关,我的情报来源是绝对保密的。况且据梭金坝乡公所反映,昨天下午, 有十二个警察在客栈吃过饭,这与两起杀人案是否有关呢?覃善之尸体上蘸血写的 ‘到地狱领赏去吧’几个字分明告诉我们,覃的死与领赏一事有关,有可能是内部 人不服而为之。”任雄饮了一口茶后说:“柳承先一案的凶手已经无疑,不解的是 那队警察,一定要查清楚这些警察与案情有无关系。没有关系也就罢了,如果有关 系,就有个真假问题。如果是假扮的,很可能是游击队搞的鬼。如果是真的问题就 严重了。可能之一是梭金坝警察所的窝里斗,可能之二是其他警察所之间的争斗, 可能之三是什么人利用我们的警察与覃善之斗。”柳夕秋听了以上发言,若有所悟, 他神秘兮兮地说:“一般来讲,如果是游击队所为,他们没有必要扮那么多假警察。 这就是说,那是些真警察。这些警察是哪个所的?一定要搞清楚。两起杀人案只相 距一个时辰,这两个杀人现场相隔只有十里,都是用刀刺杀的,很可能是一个人所 为。这就是说,是张宏一个人干的。张宏很可能就在玉带峰游击队里。”听罢柳夕 秋的分析,大都表示同意。任雄伸出大拇指说:“书记长高见。”柳夕秋见大家赞 同他的分析,越发精神了。他说:“我提议,任县长和张团长挂帅组成包括县保安 团、部分乡的保安队在内的剿匪队伍,最好还与紫阳县取得联系,争取两县联合起 来,彻底剿灭玉带峰游击队。还要提醒你们的是,被我通缉两年之久的赵思中也很 可能在那里。” 今天是王翠莲的五十寿诞,赵家没有请客庆贺。王昔吾夫妇牵着两岁的孙子还 是来到了赵达萱的家里。赵达萱夫妇闻讯从上堂屋里走出来,王昔吾叫孙儿去磕了 头,和媳妇儿一起行了鞠躬礼。王翠莲笑嘻嘻地牵着王昔吾的孙儿来到了上堂屋里。 王昔吾见王怡夫妇及其小儿子豆豆围在火盆边吃糕点,便笑着打了招呼。王翠莲说 :“昔吾,我去做饭,你们几个讲白话吧。”说罢向厨房走去。王昔吾心里有事, 不敢耽误,便起身对赵达萱和王怡说:“找个地方跟你们说个事。” 他们来到厢房里后,王昔吾说:“我刚才在街上碰到了张大成,他告诉我,前 天晚上张宏把柳承先杀了,还有人把梭金坝警察所所长覃善之也杀了。还说,又要 打仗了哩!” 王怡急着问:“谁打谁?” 王昔吾说:“楚阳和紫阳两县的保安团联合起来打玉带峰的游击队,宜华保安 队也要参战。” 赵达萱问:“消息可靠吗?” 王昔吾说:“可靠。张大成是从一个乡丁那里打听到的,乡公所的人都知道。” 王怡听了这个情况心里捉摸着:张宏莫非在玉带峰?前些日子,玉带峰有人来 找我,要我考虑起事,但没提到张宏啊!赵达萱心里有数,担心久议此事不妥,便 说:“这事我们知道就行了,还是少谈吧。”于是王怡对王昔吾说:“现在到了非 常时期,对这些事我们在外面就不要谈了。走,烤火去吧!”王昔吾心里装着张宏 的事,本想听听他们的主意,见他们父子不想谈,也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赵达萱来到厨房,对王翠莲小声说:“叫怡儿到楼上来一下,我要给他讲个事。” 王怡到了楼上的一个小房间里,见父亲坐在那里心事重重,便问:“爹,有什 么事吗?” “怡儿,到了这时候,爹不能再瞒着你了。张宏是玉带峰游击队的队长,你老 幺是那里的政委。”王怡怕没听清楚,急着插问:“你说思中?”赵达萱接着说: “是思中,他们都是用的化名。张宏要杀柳承先,只是迟早的事。现在他们的处境 很不好,打仗的事可能是真的,这次他们很可能要暴露。如果这样,家里也会遇到 麻烦。肖明华不会放过我们的,你看怎么办?”王怡听着父亲说的话,心里暗自思 忖:果如我猜测的那样,思中跟大哥走的是同一条路。当年,他认可大哥的所作所 为,自己只是不想那么明目张胆地干。现在思中的处境很不好,我不能再迟疑了。 于是对父亲说:“爹,我今晚要昔吾叔跟我做伴去玉带峰,把这个消息告诉思中, 让他们有个准备。” “你去?” “这种事别人去放心吗?至于家里,你反正咬定,不知道思中的去向,任雄和 肖明华他们没有证据还是不能把你怎么样。” “这个我有思想准备,你放心。昔吾能去吗?” “我估计没问题。” 特务郑新之被山南支队处决以后,被他监控的紫阳县地下党负责人宋兴根据上 级关于组建“中共江南工作委员会”的指示,带着民主建国团的一批团员三十多人, 及他收编的国民党宜都江防大队的一个中队,一起来到了玉带峰。郝宗受命任工委 书记,宋兴为副书记。 江南工委的武装力量倍增,士气大长。 上午,郝宗正主持召开工委会议,侦察排长前来报告,有两个人来见郝书记, 郝宗问:“是什么人?”侦察排长回答:“他说他叫王怡,有紧急军情报告。”郝 宗听了,心里的弦一下绷得很紧:二哥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在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 进山的。情况一定十分严重。 便对同志们说:“各位稍等,情况特殊,我去去就来。” 郝宗随侦察排长来到值班室,郝宗一见王怡,叫道:“二哥!”王怡上前拉住 思中的手,见他黑瘦了许多,亲情一时难以抑制,说:“思中啊!两年不见,你… …”郝宗见二哥太激动,考虑到这里说话不方便,也怕自己控制不了感情,便说: “二哥,你随我来。”转眼见到另一位来客,遂问道:“这位是?”王怡说:“住 我隔壁的昔吾叔。” “喔!昔吾叔!您先坐,我和二哥出去一下再来陪你。” 郝宗安排了他们的饭食后,带王怡到了另一问屋子里。王怡将张宏的情况及县 保安团的动向一一说了。郝宗皱紧了眉头,说:“二哥! 难为你了。现在情况紧急,我正在开会,你们俩先吃饭,休息一下。“ 郝宗走进会议室,先和宋兴耳语了几句,又把余参谋长叫了出来,简单地讲了 一下情况,要他赶紧向宜华、梭金坝和紫阳方向派出侦察组,明天务必赶回来汇报 情况。余坤走后,他回到会议室用平缓的口气说:“原打算开会研究工委工作,现 在军情紧急,不容迟缓。 情况是这样的:钱宏同志前天晚上处决了覃善之,杀了柳承先,现在去向不明。 这个行动震动不小,县府十分惊恐,已与紫阳县保安团联络,决定近日对我部进行 围剿。加上乡镇保安队,估计敌人有千人左右的兵力。情况来得突然,也很严重。 我们集中讨论反‘围剿’的事吧!“ 讨论刚刚开始,侦察排长又来报告:“小王同志回来了。”在同志们希望支队 长快快回来的时候,郝宗听到这个报告,心里一颗石头落下。郝宗马上说:“叫他 快来。” 小王进到会议室还在喘着粗气,徐伟给他端来了一杯水,说:“不要急,喝口 水,慢慢说。”小王从衣缝里抽出一封信,交给了郝宗。郝宗拿着信先问:“支队 长现在在哪里?”“在王忠银那里。”“好,你先坐下。”郝宗看完信后,想到王 忠银几十年的所作所为,很不放心,但他很冷静,对小王说:“你先去休息吧。” 郝宗把信放在桌上后,向大家介绍说:“支队长是带着王忠银派的十二名警察 去行动的。为了完成策反任务,他没有顾个人的安危又回到了王忠银那里。现在王 忠银已接到县府要他开赴宜华集结的命令,他按兵未动,尚在徘徊之中。钱宏想争 取策反成功后,让王忠银以围剿玉带峰为名,在战场上举兵反戈,以助我军反围剿 成功。 现在请大家发表意见。“ 会议讨论得很热烈。徐伟说:“张劲栋是拖枪杆子的老手,好胜逞强,目空一 切,老巢在龙岩附近。没当团长时,占山为王,独断独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当上保安团长后,反动气焰更加嚣张,他总共有四百号人,去年去毛家岭他带了四 个中队,还有两个中队在县城驻防,如果全部用上,对我们威胁蛮大的。毛家岭一 仗如果不是钱宏适时灵活地采取应对措施,我们的损失会更大些。对他作战要多用 脑子,宜智取,不宜硬拼。” 宋兴说:“紫阳县保安团有三百多人,团长叫司马正秋,是县长司马正春的兄 弟,他曾任国民党军队的营长,在县里吃得开。他有五个中队,其中有一个机枪中 队,去年参加过对中原解放军的围剿。 他们在这里作战人生地不熟,难以施展开。我们不能以阵地战为主,可考虑先 打阵地战。再运动歼敌。“ 覃绍礼说:“我们这里山连山,林木茂密,洞穴不少。敌人兵力多我几倍。我 们还有不少是新战士,他们没有经过阵仗,还要老同志帮助。我看不能和他们硬拼, 分散开来,引着他们在深山里打转转,用不了儿天,他们摸不到我们的底,加上这 里方圆几百里都是穷山沟,各乡、保根本没有公粮准备,他们的吃喝接济不上,到 时候非撤不可。”…… 郝宗细心地听着每一个同志的发言,逐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反围剿方案。 散会以后,郝宗通知小王和游击队员黄明一起带密函马上返回周家峪。 三日之后,由任雄和司马正春两个县长带领的保安团、警察和乡保安队共计一 千多人,先后到达玉带峰山麓的集结地金竹湾。下午,任雄和司马正春根据侦察报 告密商之后,由任雄主持召开作战会议,到会的有两个保安团长及附近几个乡的乡 长和警察所长。会上他宣布了“迅速形成对玉带峰大岩坡的包围圈,彻底消灭共匪” 的作战方略一张劲栋把一份临时绘制的作战地图放在桌面上,摆出神狗乾郎的架势 说:“据侦察报告,玉带峰共匪大约两百来人,已在大岩坡设防,妄图据险固守。 他们是由我叛逃的乡镇保警人员、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娃子和不安分的农民拼 合而成的一撮杂毛,在我受过正规训练的强大的保安队伍面前是不堪一击的。我敢 断言,少则半天,多则一天,我们将凯旋而归。作为联合部队的参谋长,我命令: 楚阳保安团和紫阳保安团分别在大岩坡下东、西线布阵,乡镇保警由肖明华统领在 东西线接合处布阵,今天晚上到达指定地点,明天上午十时全线开始对大岩坡的总 攻击。拒不执行命令者、脱逃者和畏缩不前者,格杀勿论!” 大岩坡山麓东线楚阳县保安团的一个中队进入驻地后,号了两间民房,士兵们 一顿饱餐,打开背包开好地铺,到子时方才歇息。那些兵经过了三天急行军,已是 极度疲劳,钻进被子,便鼾声大作。丑时,徐伟带着精选的十二名游击队员,左臂 上缠着白毛巾,背负单刀,手里提着枪摸到了敌营附近。两个队员正要去把哨兵干 掉,被一个起来撤尿的敌兵发现,那哨兵提着裤子反身就跑,边跑边喊:“共军, 共军来了!”敌哨兵一时慌张,无目标地开了火。徐伟抬手连发两枪,将二人击毙, 迅速安排六个队员到塌沿下面作掩护,自己带着六个队员冲进楼下的一间敌军卧室, 不停地向正在穿衣、拿枪的敌军扫射。睡在楼上的敌军企图冲下来,又被我塌沿下 的伏击战士封锁,死伤了七八个。住在五十米外一民房里的敌军赶来增援时,小分 队已走得无影无踪。他们不熟悉地形,又看不清方向,只好缩了回去。 宋兴收编的胡清,原是国民党地方武装某部的一个分队长,与被大队长抢劫成 婚的富家侍女方凤霞有染,为结成终身伴侣,趁奉调宜都江边驻防之机,与地下党 联系,遂被收编。方风霞常年随军,练就了一手好枪法,是胡清的得力助手。胡清 和他的手下,都对她敬畏三分。胡清到游击队后,赶上了反围剿,觉得是露一手的 好机会。他们也奉命组织了一个二十人的小分队,在一个熟悉地形的游击队员的引 导下去偷袭紫阳保安团的一个中队。这二十人武器精良,一半人拿的是冲锋枪。胡 清的小分队埋伏在河边上的灌木丛中,两个队员携带匕首摸到了敌人岗哨附近,见 两个哨兵抱着枪靠在土坎上打瞌睡,一个鱼跃扑了过去。那两个哨兵还没明白过来, 一个胸部被捅进了一把匕首,嘴又被捂住,只挣扎几下就一命呜呼了。另一个嘴被 梧住后,被拖到河边的一个岩坎下面。胡清警告他说:“你如果大声喊叫,立刻叫 你上西天!”那哨兵点了点头,胡清遂将塞在他口中的手巾拉了出来,问道:“这 里有多少人,住在什么地方,你跟老子快讲!”那哨兵已是魂不附体,哪里敢撒谎, 便如实说道:“三十人住在山边那个祠堂里,除中队长和一个勤务兵住在门边屋角 的一间小房子里外,其余都睡在拜堂里,还有二十人住在不远的一个房屋里。” 胡清与方凤霞商量了一下后,决定同时分头行动,速战速决。 方凤霞带十人摸到祠堂的门边埋伏起来。稍后,方凤霞听见胡清那边的枪声响 了,提起冲锋枪领着四个队员冲了进去,自己迅速靠近了那问小房。同时,外面的 五个队员将火把点燃也冲进了祠堂。方凤霞大喊一声:“不许动!谁动就打死谁!” 有个醒来的敌兵一听是个女的,以为来者并不怎么样,翻身一滚,企图抓枪。方凤 霞眼尖手快,一梭子弹扫过去,击毙了一片人。一个队员喊道:“快站起来!把手 抱在头上!”敌军中队长及勤务兵在小屋里听到枪声和喊声,急忙穿了衣服,在木 格窗户里瞟了一眼,抬起一枪击到一个队员的手上。 方凤霞转手一个点射,里面没了动静。稍后那勤务兵举着手走了出来,门边一 队员冲进屋里,发现那中队长已经毙命。方凤霞把头一摆,几个队员明白其意,忙 去内墙边下掉了所有的枪机。方凤霞命令墙角的几个敌兵去把下了枪机的枪搬到屋 外。这时附近响起了密集的枪声,那些抱头站立的敌人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方风 霞命令:“给我狠狠地打!”其时六把冲锋枪,四把快慢机一起开了火,大部分敌 人倒了下去。方凤霞命令:“快撤!”众队员带着缴获的枪支按原路撤了出去。踩 水过河后,准备阻击前来追赶的敌人,并接迎胡清过河。稍后,胡清也退了回来, 一起转入丛林,消失在大山之中。 同时,覃绍礼也带队袭击了镇保警组成的杂牌队伍,打死打伤多人。 山南支队组织的三个小分队同时实施偷袭之后,任雄、司马正春的司令部先后 得到报告,随即商讨对策。张劲栋十分恼火,但不失信心地说:“这是几小股游击 队的偷袭。防不胜防啊!但这几下决定,了胜负,我们不能因此动摇决心。是鱼死, 还是网破,看天亮之后。 我认为必须马上召开中队长以上军官会议,鼓舞士气,全力打好大岩坡攻击战, 力争一战解决问题。我还是那句话,时间越长,就越被动“两个县长点头同意。 上午十时正,敌军各部同时向大岩坡我防御阵地发起了冲锋。张劲栋拿着望远 镜看着部队已经冲上大岩坡的中段,心里很得意,对任雄说:“咱们是个铁弹弹还 是个软蛋蛋,就要见分晓了!”任雄这时正想着自己的心思。他和孙觐茹已经到了 不可分离的程度,但碍着肖明华的面,不敢妄动。他巴不得肖明华在战场上死去。 如果这样,必要时他就可以带着太太和孙觐茹一走了之。正在他想人非非的时候司 马正春喊道:“任县长快来看,部队已经冲到敌前沿阵地了!”任譬走过去拿起望 远镜一看,果然如此,但他眉宇问疑云顿生,说道:“怪呀!游击队又在耍什么花 招,还按兵不动是什么意思?”过了片刻,张劲栋还不见游击队开火,着急了,骂 道:“娘的,你们就这么沉得住气啊!,,他边骂边举着望远镜命令,”吹冲锋号! “顿时冲锋号响起,敌军各部士兵端着刺刀,加快速度,开始了最后的冲刺。成批 的手榴弹扔进了游击队的阵地,手榴弹的爆炸声、轻重火器发出的枪声和冲锋的喊 杀声响彻云霄。张劲栋看到这个情景,高兴地笑了:”仗打到这份上,我看你们还 有几个能活着!“他话音刚落,大岩坡山头阵地上突然枪炮声、喊杀声都停了下来。 一个县长蒙了头,一个县长傻了眼。张劲栋想:游击队投降了?不!不可能!他突 然醒悟过来,惨叫道:”娘的,我们他妈上当了!“任雄惊讶地说:”怎么叫事, “张劲栋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大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说:”游击队唱了一出空城计! “ 敌军撤下来后,怨声载道,有的骂共产党,有的骂指挥官,骂了一通,一个个 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上。张劲栋感到没有脸面,命令回营防休息。任雄装出 高明的样子,交代各中队加派岗哨。司马正春心里骂道:“你就只晓得放马后炮。” 张劲栋派人把保长肖宏吉叫了来,问道:“游击队到底有多少人?” “总共两百多号人。” “平常在哪里扎营?” “不知道,他们是神出鬼没,没发现有固定的营房。去了又来,来了又去,搞 他们不明白。” 一连三天,保安部队以中队为单位向四处进击,找游击队决战。 他们在明处,游击队在暗处,多次遭到游击队的偷袭,又丢了几十人,连山也 不敢进了。各中队反映没有粮食了,不断有人传言,中原人民解放军游击纵队快要 来了。 张劲栋不得不向湖北方向加派侦察兵。次日,一个班的侦察兵果然与山南支队 假扮的一队穿灰色军装的部队接上了火,敌侦察班长回来说:“在三十里外方家塔 遇上了一支由北边来的穿灰色军服的队伍,我们还来不及隐蔽,就接上了火,两个 弟兄死了。” 张劲栋对两个县长说:“中原解放军的部队又南下了,我们粮食也没有了,只 有撤兵!”任雄和司马正春商量了几句后,任雄对张劲栋说:“你下命令吧!” 山南支队靠灵活多变的游击战术和制造的两个假象,赢得了反围剿的全面胜利。 围剿开始以后,王忠银还是按兵不动,钱宏摸不透他的底。此时,王忠银又派 人把李金娥接到了王家峪。钱宏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想:这是出于对我的保护? 是为了让我放心?如果是为了使我放心,他在何去何从的选择上为什么又不明确表 态?看来他还是在搞两边应付,这个情况潜伏着危机,他一旦翻脸,我身陷虎穴, 麻烦就大了。我必须拿定主意,如果再不出现转机,必须采取措施。就在他十分焦 急之时,盛承贤走进来对他说:“王所长要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两县围剿游击队已 告失败,今天撤出了玉带峰。” “这就好,我正担心着哩!”钱宏高兴地说,说罢态度变得严肃起来,问, “你说现在王忠银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这人城府很深,我没有摸到底,现在还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能看出变化就麻烦了,这点你应该知道。” “那也是。” “我托你传个话,我先回玉带峰,若需要我来,请他派人送个信去。” “这个……”盛承贤稍有犹豫,但马上变了腔调,说了声:“我给你转告吧。” 钱宏从盛承贤神色变化和语调上,越发产生了怀疑。盛承贤走后,他见门前不 远处有两个便衣迅速将脸转了过去。他估计王忠银已经翻了脸。 这天上午,王忠银接到了任雄打来的电话。任雄态度十分严肃地说:“王所长, 我正式通知你,现已查明,杀柳承先、覃善之的是张宏,梭金坝一家客栈的老板认 出了张宏和你的人,而且我们已经知道他就藏在你的营地。你若交出人来,还好说, 若三天之内,不交出人来,别怪县府不留情面!”这个情况来得太突然。他只想到, 钱宏来后的一切情况,他都作了严密封锁,向有关人员反复作了交代,谁漏了风, 就杀他全家。却哪里想到,他的副官盛承贤为了升官发财,已经将他和钱宏出卖了。 晚上,钱宏从窗户里发现他住的房子前后出现了全副武装的巡逻兵。他想,现 在惟一的办法只有突围。我太好大喜功了,只想带着这支队伍上山,却没料到这么 严重的情况。 钱宏把小王和黄明叫到身边说:“王忠银已经变卦了,我们已被监控起来,今 晚必须突围!”小王说:“这个王八蛋,我要扒他的皮!” 黄明攥紧了拳头,转过身来对钱宏说:“支队长,怎么干,我们听您的。”钱 宏走过去拉着他们俩的手说:“我心里也很不好受,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只有 这一条路走。这样吧,你们俩先睡几个小时,到时候我会叫你们的。” 子夜刚过,钱宏突然将房门打开,和黄明闪到房门两侧,同时向左右方的游动 哨兵开了火。小王拉着李金娥向塌沿左侧冲了过去。钱宏二人边打边冲,到塌沿边 时,两小股敌人清醒了过来,看准方向开了火。黄明受伤,他对钱宏说:“我已受 伤了,你快走,我掩护!”钱宏不同意,一边打一边扶着他退着走,黄明一下挣脱, 说了声“你快走”!看也不看钱宏,直向敌人匍匐过去,只打了几枪,又被敌人击 中,举枪的手垂了下来。钱宏见此狠狠地骂了一句:“王忠银,你这个狗娘养的!” 遂冲下塌沿,跟了上去。 塌沿下面是个通向东西两边的路口,路口上有个哨房,哨房内外有敌军一个班 防守,还配有一挺机枪。枪响之后,他们死死盯住这个路口。发现钱宏三人后,机 枪随即开了火。这时,追来的敌人越来越多,钱宏和小王一个向前,一个向后进行 反击。不一会儿,他们的快机里没有了子弹,敌人围了过来。钱宏三人落到了敌人 手里。 山南支队反围剿结束后,一连两天没有钱宏的消息。郝宗估计策反王忠银没有 成功,钱宏及小王、黄明的处境十分危险,于是召开了工委会议,决定由覃绍礼扮 货郎客前往汪家铺侦察,同时安排徐伟迅速做好讨伐王忠银、营救钱宏等同志的作 战方案。 会议还没有结束,一个农民打扮的年轻人匆匆来到了玉带峰,找到了山南支队 的驻地。这人姓汪名道善,是钱宏到王家峪偶然发现的汪二杆子的儿子。王怡当年 感化汪二杆子后,兑现诺言将其儿子汪道善安排到了宜华乡公所保安队。肖明华当 了乡长后,王怡又托人帮忙让他去汪家铺警察所当了一名警员。钱宏到王忠银部后 的第二天,正与王忠银在客厅谈话时,进来了汪道善。他是从汪家铺赶来王家峪给 王忠银送信来的。王忠银有事出去后,钱宏和他聊了起来。他说到他曾在宜华乡公 所保安队当过差,钱宏问他:“乡队副叫什么?”汪道善说:“张大成。”钱宏又 问:“乡长呢?”“王怡,他是我干爹!”钱宏在这里意外结识了汪道善非常高兴, 觉得这年轻人被王怡调教得不错,遂讲了他和王怡的关系。汪道善听了,感到很亲 切,遂行了叔侄之礼。昨天,汪道善听说了钱宏夫妻被捕即将押解去县的消息,今 早找了个借口,来到了玉带峰。他将个人情况及钱宏等的处境向郝宗报告后,表示 要参加游击队。郝宗稍作考虑后,对他说道:“道善,我代表游击队欢迎你到我们 的队伍里来。不过为了救出钱宏同志,你还要回去一下,打听到王忠银押解钱宏同 志的准确时间后,再迅速地赶到玉带峰来,你看行吗?”“要得!”汪道善满口答 应了下来。郝宗随即安排覃绍礼与他见了面。 三月二十日上午,王忠银给任雄打电话说:“卑职上了共噩钱宏的当,不该助 纣为虐,愿意认过受罚,决心痛改前非。现已将钱匪抓捕,但卑职担心出现不测, 请求将其押解县城。”任雄回电道:“知错就好,送县时间宜早不宜迟,就明天起 程吧,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你至少要用一个排的兵力护送。” 同日下午,已在汪家铺和王家峪辗转了两天的覃绍礼在汪家铺街上见到了身穿 警服的汪道善,他迎面走了过去,摇了摇货郎鼓,对他说:“这位警官,买点东西 吧,我这儿有女人用的各色丝线,老人的丝包头,全铜的烟嘴、烟杯,还有学生伢 儿喜欢的苏正和的毛笔、铜墨盒子……”汪道善两眼看着覃绍礼,把头偏了一下, 覃绍礼明其意,反身摇着手鼓向下街头走了。汪道善向前走了几步,也返过身来随 覃绍礼而去。当他看到覃绍礼周围无人时,便走过去说:“我要个丝包头。”他边 看丝包头边小声说:“明天要将支队长押解去县城。” “什么时候?” “清晨出发。” “多少人?” “不晓得。” “你回去再摸一摸,看有多少人,能走哪条路,晚上在这里碰头,我们一起赶 回玉带峰。” 覃绍礼和汪道善回到玉带峰后,郝宗召开紧急会议,决定由自己和徐伟带领一 支由四十人组成的精悍小分队,连夜出发,于上午十时赶到梭金坝东侧十五里的大 枫树设伏。这地方前临大雁河,后倚高山,沟壑纵横,人烟稀少,是梭金坝通往县 城的必经之路。 次日将近午时,盛承贤带领三十名兵丁,将钱宏五花大绑,押解到了梭金坝乡 公所。午餐时,乡长覃自华摇通了县书记柳夕秋的电话,柳夕秋指示:“钱匪是在 你们那里杀的人,就在你们那里将其处决,并以县府名义告示乡民。你要加派力量, 以防不测。叫盛承贤接电话。” 盛承贤接到电话,满心欢喜,他昨天被王忠银指派,专管这个差事,但他一直 提心吊胆,现在如释重负,感到轻松了许多。 盛承贤酒足饭饱之后,带着一个提着饭盒的士兵来到了一间单独的牢房里。士 兵将一大碗饭、一大碗菜和一壶酒放到了桌子上。盛承贤走近钱宏,阴阳怪气地说 :“支队长,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钱宏在被监控的当天,盛承贤的眼神引起了他的怀疑,特别是发现把他们从王 家峪押送到汪家铺的是盛承贤后,越发看清了这个叛徒的丑恶嘴脸。钱宏见他带着 酒肉饭菜来到班房,十分愤怒地对他说:“我们看错了人,你拿着共产党的枪出了 事,我们托人把你救了出来,是指望你归到正路上来,没想到你黑了良心,成了王 忠银这个王八蛋亲蒋反共的得力爪牙。我死了还有同志们在,你绝没有好下场!你 给老子滚!”飞起一脚,将一把靠椅掀起来砸向了盛承贤。盛承贤慌忙退了出去, 向手下士兵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门:“赶快给我锁上!” 钱宏面对这些饭菜,心里难过,他明白盛承贤的“上路”是啥意思。他知道, 只要王忠银的思想向国民党一偏,他就十之八九要“光荣”了。他在心里骂自己: “钱宏啊钱宏!你不相信国民党的县长、书记长、乡长,不相信地主老财,可怎么 就相信了一个一向与共产党为敌的警察所长,一个拉杆子的山寨王啊!”他恨王忠 银变化无常,也恨自己过分看重了个人的力量。 稍后,盛承贤带人打开了牢房门,钱宏一脚踢翻了放着饭菜的桌子,挺起胸膛, 满腔愤怒地走了卅去。到了乡公所堂屋时,他看到旁边几张墨迹未干的告示,又一 脚将它踢飞了起来。出了大门,他被四个大汉架着,背上插上了一块木板,前后都 是上了刺刀的兵,黑压压的一大片。他看到两边屋檐下围满了老百姓。他们用呆滞 的目光看着他,有个老婆婆不住地擦着眼泪。他的血在沸腾,胸中的火在燃烧,他 用尽气力喊道:“父老乡亲们!不要难过,国民党已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 我恨那些王八蛋,我杀的太少了,我死不瞑目!” 他的嘴被毛巾堵上了,那些警察架着他加快了步伐。走过下街头,他们把他推 到了一丘大田里,在他身后蹬了一脚,他倒下了。那几个警察刚退几步,他刷地又 站了起来,转过身,挺起胸膛,双目怒视。盛承贤一惊,倒退了两步,那些警察们 也倒退了两步。 郝宗派的一个侦察员,走进了下街头,看到迎面而来的那些兵们,急忙隐入两 边的人群中。突然他发现了兵们中间被五花大绑的钱队长,他两眼发直,差点喊出 声来。他的心快要跳出来了,随着人群没有走几步,就被兵们拦住了,稍过一会儿, 他听到两声枪响。 那些兵们撤走之后,他跑过去帮钱宏闭上了眼睛。天刚黑下来,小分队来到了 这里,他们把钱宏放上了担架。郝宗和余坤举起了枪,战士们举起了枪。枪声震撼 了整个小山镇。 第二天,山民在王家峪附近的河沟里发现了李金娥的尸体,她身上中了两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