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消失在风里文/林碧心(1) 消失在风里 林碧心 林碧心,女,生于七十年代初期,中学时期开始发表诗歌及散文,后致力于 小说创作,发表作品十余万字。 我在开往丽江的小巴上注视着窗外,隔着玻璃,我看见自己的半张脸,在飞 速消失的风景中,她是如此固定而乏味,表情单调,只有头发是卷曲的,随着车 身的颠簸在有节奏地摩擦着肩膀。MP3 的耳机线乱七八糟地纽在一起,使我看上 去很像发送电报的女特务。每个70年代的孩子心里都有一个美丽的国民党女特务。 在童年的小人书及其后的侦破小说中,这个女特务是如此迷人而又善于隐藏,但 最终仍被广大人民群众识破并从她口中撬出国民党反动派妄图反攻大陆的狼子野 心。女特务和普通劳动人民最大的不同常常在于她的头发,除了泉水丁冬那部老 片子的女特务是个卖冰棍儿的老太太之外,其他的女特务都不肯屈俗地留着一头 烫得弯弯曲曲的卷发,以致于很长时间我都觉得林枚她妈是个女特务。 一个人如果想要和别人不一样其实是很危险的事情。比如别人穿黑色平底布 鞋而你要穿红皮鞋,你会很轻易地被人认为作风不正或者直接就被称作破鞋。那 时候,所有的人都很朴实。中年妇女留着同一个理发师理出来的整齐的短发,年 轻姑娘则扎着两条被捆绑得一丝不乱的小辫子。男人们都穿中山装,左胸口袋上 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插着银色笔帽的钢笔,也有的别着个红色的上面有闪闪金光的 毛主席像章。他们的头一律向后梳,所以谢顶的人没能藏住他们的秃头。是的, 你隐藏不了,也无法消失。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林枚她妈过肩的卷发是自己用电梳子弯出来的。我和林枚常常在写作业的时 候偷看她妈卷头发。她左手握住个圆镜子上下翻转着,右手则擎住电梳子使劲地 拉着她的头发。有时候,她的头发会不听话,她那时就很凶狠地扯自己的头发, 有一次我看的替她叫出了声。她把头别过来看我说,快写你的作业,少往我这看。 但我还是喜欢看她。她太漂亮了,简直和小画书里画的女特务一模一样。我把这 个意思婉转地向林枚表达了以后,遭到了林枚长达三天的冷战报复。 是啊,谁想当台湾女特务的女儿啊,现在想起来,我上学那会的智商真的很 低。作为一个女孩子,我疯狂地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布娃娃,蔷薇花,印着图 案的透明糖纸,蝴蝶甚至七星瓢虫。当然,我也喜欢林枚。她继承了她妈妈的跟 白面一样的肤色和长长的向上吊起来的眼睛,还有她修长的四肢,在夏天光脚穿 凉鞋时候露出来的瘦瘦的脚趾。我经常用指甲花的汁液为她涂抹指甲,她就翘着 脚闭上眼睛等我把每个脚趾都涂抹完毕,然后睁开眼说,抹的什么啊,这么难看。 我立刻说下次拿夹竹桃的花朵再试试效果。 林枚没有爸爸。她的爸爸在她出生后的第二年里消失了。很多人说他去搞串 联去了,就坐的那列绿色火车。我和林枚在长大后到城里看过那列火车,开往云 贵的,不过我想那铁皮一定是换过的,否则没那么新。我也把这个想法跟林枚说 了,可她愣说她爸就是坐这列火车走的,小时候她妈抱着她的时候她记着了。我 说你别找乐了,你两岁会有什么记忆。她很认真地用那长长的吊眼看着我说,你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神秘的事情,不能用现有的科学去解释。我知道林枚又 要扯淡了,扯淡是她打发无聊时光的最有效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