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张母停下针线活,张父起身开门:“婉华……” 婉华神色紧张,进门后立刻关门。张母的心提了起来:“婉华,出什么事了?” 婉华:“忠民回来了,他不敢回家,躲在我们家阁楼上。”张父:“忠民不是在打 仗吗?”张母:“是啊,怎么回来了?”婉华:“救国军伤亡惨重,剩下的人躲在 芦苇荡里进行整休。忠民受了点轻伤,他是回来养伤的,顺便摸摸镇上的情况。” 张父:“我去看看他。”婉华:“他让你们不要去,免得引起别人怀疑。伯父、伯 母,我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们。”她站起,复又坐下。“哦,还有,忠民让我告 诉你们,忠良大哥和素芬嫂嫂从上海撤退到南京时,他在南浔碰见他们了,当时战 斗打得正激烈,彼此匆匆见了一面,就分手了。”张父:“这么巧?”婉华:“就 是为了掩护他们撤退,救国军才大伤元气的。”张父:“国军撤退,让杂牌军掩护, 怎么不要损兵折将?” 晚上,枫桥镇外树林里坟茔遍布,阴风习习。一个黑影走进树林,停下来学了 两声鸟叫。另一个黑影闻声现形,从坟墓后面站起来:“三少爷,多年不见,在上 海混得还不错吧?” 回到枫桥的吴家祺直问道:“张司令叫我来,有什么吩咐?”张忠民:“一小 队日军住在吴家庄院,我想知道他们的武器装备、作息时间,还有,住在庄院的哪 个部位,占了你们家几个房间。三少爷能告诉我吗?”吴家祺:“怎么,你想让枫 桥镇见见血?”张忠民:“凡是豺狼,统统要消灭干净。”吴家祺:“日军进驻枫 桥,至今还没有开杀戒,我看还是不要惹他们的好。”张忠民:“日军不开杀戒, 是因为有救国军和新四军驻扎在附近,他们人单势薄,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吴家 祺:“如果把他们惹急了,他们就会杀人放火。”张忠民:“他们是侵略者,被惹 急的是我们中华民族!”吴家祺:“就枫桥镇而言,只要你一动手,遭殃的是镇上 的百姓。就算他们被消灭,其他日军马上就会开过来,到那时,枫桥的河水就会由 绿变红。”张忠民:“这么说,你是不愿意提供情报了?”吴家祺:“是的,不愿 意。”张忠民盯着他,挥起一拳将他击倒在地:“胆小鬼!” 枫桥镇潘公桥堍,日军士兵荷枪实弹,虎视眈眈地包围着镇上的百姓。小队长 站在桥上,俯视众人,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 张母、张父、婉华、吴家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大哥、二哥、管家等人全 都站在人群中。吴老太爷抱着套了件花衣裳的枕头,站在婉华身边,用猥亵的目光 望着她傻笑。婉华移开去,远离他。吴老太爷转而望着另一位姑娘,朝她笑。那姑 娘避开他的目光,躲到她母亲身后。 一持枪日军跑上桥,附在小队长耳边嘀咕一阵,后者闻言勃然大怒,打了士兵 一耳光。日军士兵挺起胸膛:“嗨!” 小队长铁青着脸,面对众人,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吴家祺偷偷地逃跑, 大大的坏!你的,出来!”他指着吴老太爷。 一根粗麻绳抛上去,绕过树枝挂下来,用力一拉,把吴老太爷反剪双手吊了起 来,脚尖与地面若即若离。众人俱惊,引起骚动。大奶奶等吴家人顿时哭成一片。 小队长朝天狂喊:“吴家祺!你的出来!” 晚上,吊在树上的吴老太爷像一根干瘪的丝瓜,奄奄一息。花衣枕头掉在脚下。 远处屋檐下,两个守夜的日军士兵坐在那里打盹,极富韧性的口水直挂到地上还不 肯断开。 吴老太爷有气无力:“三儿……儿啊……你快出来吧……”蓦地,吴家祺孤魂 野鬼似的从夜雾中走出来,径直走到大树下,扑通跪在父亲面前,轻声道:“父亲, 三儿来了。”吴老太爷这时已睁不开眼睛,只张着一条虚缝:“来……来了就好… …快……快让皇军放我下来……”吴家祺:“父亲,三儿一向洁身自好,无论如何 不能做日人帮凶。只要我不做翻译,皇军的政令和军令就无法通告大家,筹集军粮 就无从下手。如我救了父亲,则镇上百姓遭殃,也有辱我们吴家的声誉。”吴老太 爷:“……那……我又该如何?”吴家祺:“父亲,你几年如一日修炼不怠,乞求 超凡脱俗,登临仙道而不成。儿以为,如今才是你羽化成仙的时候,但愿你能梦想 成真,修成正果。更何况事已至此,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挺直腰板视死 如归,倒也惊得天地,泣得鬼神,说不定后人还会为你树碑立传,光宗耀祖也不可 知。”说完,双泪长飞,抽泣而去。吴老太爷出气多,进气少,喃喃自语:“那我 就……羽化成仙吧!” 他想死得有个人样,故而奋力挺起腰板,身子迸力一跃,向上蹿去,以他多年 练成的内功,神奇般地将绳子缠绕在脖颈,两腿蹬了几蹬,气绝身亡。他双脚悬空, 整个人在夜气中晃荡…… 天色渐亮,红日高升,一股浓烟袅袅而起。两个打瞌睡的日军士兵一觉睡醒, 睁眼一看愣在那里。吊在大树上的吴老太爷已成僵尸,一扎扎香烛堆在他周围,烟 雾缭绕,鬼气弥漫。 两个日军士兵惊得瞪大了眼睛,忽然鞭炮声响,又把两人骇一大跳,拔腿就跑。 鞭炮在吴老太爷脚下噼叭乱跳! 随着一阵哨子声,一小队日军冲出吴家庄院,在小队长的吆喝下急向镇外跑去。 从他们随身携带的装备来看,他们是要离开这个四面楚歌的小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