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偏在这时,用人来报吴先生来了。温经理立马起身:“哦,是吴家祺。快让他 进来。” 说时,吴家祺已走进客厅。温经理和何文艳热情洋溢:“哎呀,家祺,见到你 真是好高兴。” 三个人坐进沙发。温经理:“这一年多,你躲到哪里去了?”吴家祺:“流离 颠沛,一言难尽。先逃到乡下,乡下住不下去,就往南逃,看南边打得更厉害,只 好返回上海。”何文艳:“其实还是上海太平一些。”吴家祺:“是啊,所以还是 回来了。” 温经理:“家祺现在哪里高就?”吴家祺:“别说高就,连低就都没 有。今天冒昧造访温公馆,就是想投到温经理麾下,混口饭吃。不知温经理手下是 否还有空缺?”温经理并不正面回答:“何必说得这么客气呢……”何文艳接上去 :“要在平常,怕是八抬大轿都抬不动你,今天既然来了,哪怕是没有空缺,也要 让个位子给你的。老公是不是?”温经理急忙应允:“那是,那是,没说的,没说 的。”吴家祺大喜:“那就太感谢了!”“不必客气,只是……”温经理的话又吞 回去。吴家祺:“温经理如有什么难处,千万不要勉强。”温经理:“倒也不是什 么难处,只是有些事情,我要向你说明白……这样吧,明天你到厂里来,我再详细 告诉你。”吴家祺:“好的。” 晚上,温公馆主人房。夫妇俩已经上床。 何文艳向温经理:“你想告诉他什么?”温经理:“我要告诉他我现时的身份, 既是顺和纱厂的经理,又是商绅协会副会长,不晓得他是否介意。”何文艳:“我 想不会。”温经理:“这倒也是,他没什么可担心的。”何文艳:“你知道我为什 么拉他为你做事吗?”温经理:“为什么?”何文艳:“你呀,真是聪明一世,糊 涂一时。家祺会说一口流利的日语,奥平为雄又是他朋友,现在日本人拉你做事, 你就拉家祺入彀,把商绅协会的事情交给他办,这样你不是可以金蝉脱壳吗?”温 经理:“那不是害了他吗?”何文艳:“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你不害他,就只 能害你自己,你作何选择?”温经理语塞。 在顺和纱厂的经理室里,吴家祺和温经理隔桌而坐。 温经理道:“……副会长的事情我已经答应了,今后难免会让人骂成汉奸,但 我自己会把握分寸,伤天害理的事情绝对不做。如果你不介意,就在我这里做事, 我是非常欢迎你的。”吴家祺:“我不介意,因为我知道,你也是迫于无奈。”温 经理:“谢谢你这么说,家祺。我让你做经理助理,你看怎么样?”吴家祺谦逊地 : “就怕才疏学浅,胜任不了。”温经理:“张忠良都可以胜任,你怎么会胜任 不了?张忠良抗日抗出了名气,我可让他害苦了。” 吴家祺:“张忠良能干出点名堂来也好,说不定以后回来,还会报答你。”温 经理:“这就要看他的良心了。依我现在的心情,巴不得他能当上国民政府的高官, 到时也好拉我们一把。”吴家祺:“可能吧!”两人自嘲地笑。 赤日高升。四川山间公路上拥塞着难民、散兵、伤员和各种军车。人群中,风 尘仆仆的张忠良身背军用布囊,肩扛红十字会旗,胸佩青天白日勋章,精神抖擞地 行进着。走在他周围的,都是些散兵游勇和难民。 一辆汽车经过他身边,车上一位老兵见了他喊:“嗨,张队长,怎么成了光杆 司令?”张忠良挥挥手,做出无奈的样子,他看看天,从背囊中摸出一个硬馒头啃 起来。 旁边一个支拐杖的跷脚兵见他吃馒头,紧走几步跟上他,一把夺过馒头,狼吞 虎咽。张忠良:“哎,哎,你怎么抢我的馒头?”跷脚兵只顾吃,根本不去理睬他。 张忠良朝他看看,无奈地往前走。 在上海难民收容所伙房里,巨大的铁锅中煮着光可鉴人的薄粥。素芬双手抓住 一把大铁勺,在锅中搅动,看看差不多了,就把粥盛到灶边的木桶里。高温天气和 升腾的蒸气熏得她汗流浃背,头发稀湿,令她不断抹汗。 盛粥的木桶一字儿排开,素芬和几个杂工为难民分粥。难民们排着队,端着碗, 在粥摊前抬起巴望着的苦脸。 张母抱着抗儿,端着一只缺口碗,来到木桶前。素芬一视同仁,从粥桶里舀了 一勺粥在婆婆碗里,看上去不足半碗。张母看着这半碗粥,欲言又止。 素芬:“妈,你把粥都吃了,抗儿等一下我来喂。”“还是等你做完事,我们 一起吃吧!”张母走开去。 一个干瘦的男人恳求素芬:“大姐,再给我加一点,谢谢你!再加一点点…… 我从来没有吃饱过。”素芬:“你吃饱了,别人就要饿肚子。大叔,后面还有很多 人,你将就点吧!”从来没吃饱过的大叔不情愿地离开粥桶。 日清公司的海轮已经靠近码头。船上的日本青年向岸上挥手。 奥平为雄站在欢迎的人群中。他翘首张望,挥着手叫:“嗨!纯子!纯子……” 他拼命挤上前去。 舷梯上走下男男女女几十位日本青年。其中一位身穿和服、袅袅婷婷的美女听 到有人叫她,目光飞快地在下面的人群中搜索,终于看到正向自己挥手的奥平为雄。 纯子也挥起手来:“表哥!表哥!” 两人在舷梯下扑到一起。奥平为雄一脸兴奋:“纯子!我们终于见面了。”纯 子用中文说:“表哥,我们说中国话好吗?”奥平为雄改说汉语:“好啊,我们说 中国话。纯子,看了你的信,我还以为你开玩笑,没想到真的来了。”纯子:“表 哥现在相信了吧?”奥平为雄:“嗯,现在相信了。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你看吧!”纯子活泼地说着,在原地转了一圈,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表哥,你 看我变了吗?”奥平为雄:“啊,怎么说呢?我们的纯子更加漂亮了。”纯子: “表哥就会开这样的玩笑。”奥平为雄仍然盯着她,开玩笑说:“纯子是东京数得 上的大美人嘛!看着真让我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