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晚上,破船舱内,抗儿已经入睡。油灯下,素芬拉开海军军官的公文包,抓出 厚厚一叠美钞,骇得睁大了眼睛。 张母:“老天爷啊,这当兵的怎么这么粗心?现在肯定急死了。” 素芬把钱放回皮包,拉上拉链:“妈,他没说军舰要回国,过几天他肯定会来 拿的,我们把包藏好,到时还给他。”张母犯起愁来:“藏?这破船能往哪里藏呀?” 素芬:“我把它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吹来一阵风,灯火跳跃。雨点砸到船篷上,噼叭作响。 张母自言自语道:“又下雨了。”素芬:“秋天了,雨水又要多起来了。”张 母劝素芬:“大风大浪的,明天摇船危险得很,你就听我这一回,不要去了。”素 芬:“妈,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不是绑着绳子吗?” 风渐紧,雨渐密。 黄浦江上,风雨交加。素芬的小舢板好不容易靠到浦东岸上。 乘客下船。等在岸上的人欲上船,被素芬劝住:“对不起,风浪太大,很危险 的,万一有个不测,我担当不起,还苦了你们家里人。谢谢你们多走几步路,多花 几分钱,去乘轮渡吧。”她一边说,一边已经撑开舢板,空放回去。 风狂雨急,水浪盈天。小舢板在一江怒水中行驶,从浪尖抛向峰谷,又从谷底 抛上来,随时有倾翻的可能。 一艘日本军舰故意对着素芬的小舢板冲来。素芬拼命摇船,还是闪避不及,被 军舰撞上。舢板船被击成碎片,素芬落水。日舰上的海军扶着栏杆看热闹,龇牙咧 嘴哈哈大笑。 素芬在水中挣扎着,系着绳子的木块在她身边漂动。素芬双手乱舞,终于抓住 船板,抱住了不放。 四周的木船围拢来,船工们伸手拉起了她…… 船工们把素芬抬到破船上,让她躺下。素芬剧烈咳嗽,吐出好几口江水。 张母为素芬盖上薄被:“素芬,你不要紧吧?”素芬忍着痛,皱紧眉头:“妈, 我没事……”张母:“你看你,叫你不要去,不要去,差点连命都丢了。”素芬: “……妈……舢板船……撞碎了……”张母:“人活着就行了,别的都是小事情。” “小舢板不便宜,我们怕是赔不起的。”张母安慰她:“别担心,到时和船老板说 说好话。”素芬又咳起来:“妈,我有点冷……”张母:“赶快换衣服,免得伤风 感冒。” 这时,身穿黑色香云纱上装的船老板撑着雨伞匆匆走来,露在外面的怀表链条 一晃一晃,闪着银光;外露的金牙似牙科展览,炫耀着一嘴豪华,他径直来到破船 前,拍拍船板。“嗨,嗨,人呢?人呢?快出来!” 张母掀开布帘:“老板啊?素芬她……”船老板:“她人没死吧?让她出来。” 张母欲挡驾:“素芬不大舒服……” 素芬扣着衣扣出来:“老板,你都知道了吧?真是对不住你……”船老板: “对得住也好,对不住也好,都要赔钱。”张母:“老板,我媳妇摇了几个月船, 我们吃过用过,没剩下几个钱,请老板开开恩,少赔一点?”船老板:“什么?少 赔?不行!” 素芬从船舱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放在船头,露出一叠皱巴巴的纸币和几 块银元:“老板,我们只有这么多钱,不知还差多少?” 船老板扫了一眼,冷笑道:“你知道我这些船是谁的吗?我是花了大价钱向‘ 日清轮船株式会社’租来的,每条船还付了一大笔押金。这船只要损坏一点点,我 就要赔修理费,现在整条船都撞没了,那就是全额赔偿。” 张母:“全额是多少啊?”船老板:“二百大洋,够不够还是个问题。”张母 急了:“这许多钱,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拿不出来啊!”船老板眼睛一瞪:“怎么, 你想赖钱是不是?”素芬:“不是的,老板。钱我们一定赔你,只是求你开开恩, 让我们少赔一点。”船老板:“少赔?你少赔了,我就要多赔知道吗?”素芬: “老板,这些钱你先拿着,余下的请宽限几天。”船老板:“不行!一定要马上还 清。你赶快去借钱,去偷去抢也行,立马把钱凑齐。”素芬:“老板,我们在上海 无亲无眷,没处借钱,你就饶了我们吧!求求你……” 船老板抽了素芬两耳光,抓住她的头发,恶狠狠地骂:“他娘的!你想赖账是 不是?说,你到底赔不赔?”他把素芬的头往船板上撞,素芬额角撞破流血。 张母扑上前:“老板,请你高抬贵手,放了她吧!” 船舱里的抗儿哇的一声哭起来。 船老板推开素芬,又打了张母一耳光:“臭老婆子!滚开!” 张母从船上滚到地下。素芬扑向张母:“妈!妈!” 邻船的人闻声围拢来,敢怒不敢言,横眉冷对船老板。 船老板一把拎起素芬:“臭女人!你胆敢不赔钱,老子把你扔进黄浦江喂鱼! 你到底赔不赔?”素芬朝他跪下,哭诉道:“老板,我真的没有钱,我不骗你…… 我可以找个熟人作担保,半年之内一定把钱还清,我要是说话不算数,到时你再把 我扔进黄浦江也不迟。老板,我求你了!”船老板知道已榨不出油水:“哼,熟人, 哪个熟人?你带我去见他。” 百乐门舞厅门口。老木的目光从素芬脸上移向船老板,眼中喷火:“欠钱还钱, 何必把人打成这样?”船老板双手撑腰:“不服气是不是?不服气老子再打几下给 你看看。”老木倏地抓起一把钉锤:“你敢!”船老板一惊,并不示弱:“好啊, 想给我来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