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开门1 5 开门 刘涛局长给我交了底,新任县革委会主任金山是顾婷娥的舅舅,其实并没有 “必须治好麻风病才能执行死刑”那个“规定”。刘局长还安顿,一定要照顾好 顾婷娥,函上那句“必须同时戴着脚镣手铐”的话,也千万别当真,更不要“就 地处决”!“听明白没有?”刘局长拍着我的肩膀,用很有深意的眼神看着我。 “也别让她本人知道。”刘局长还说。 交待完这件事,我们一同去卫生局,领了4 月份国家给麻风病人供应的粮票、 肉票和糖票。然后我牵着小公马离开卫生局,去肉店买肉。我刚一走进肉店,里 面排队买肉的人就全跑掉了,有人认出我是麻风院院长了。这样的情况我经常遇 到,于是我买了一只羊腿,就迅速离开了,随后又去买了些白糖呀盐呀醋呀这类 东西。 这时太阳已经明显西斜了,该去接小天鹅了。是呀,我不习惯叫她顾婷娥。 在我心里,她永远是小天鹅。我只能叫她小天鹅。虽然我已经知道,她现在是麻 风病人,还是杀人犯,但我总觉得我正要去接的人就是当年那个傲气的小美人— —她刚刚给我洗完头,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和她的头发里有一样的香味! 我也说不清,接上她之后怎么办,明摆着我们必须步行到麻风院。小公马身 上已经驮着东西,骑也只能骑一个人。一个利索人步行到麻风院至少得六七个小 时。况且,天黑之后还不能走,很多地方的路白天走都危险。如果马上出发,天 黑前只能走到原始森林的边上;我们也不可能住店,我有麻风院的工作证,一出 示能把人家吓死。如果人家知道我还带着一个麻风病人,麻烦就更大了。最好在 县城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出发,用一天时间走到麻风院,但是,我父亲不让我在 家里多待一分钟! 我已经正对着北边山坡上那三孔窖洞了,但是,我实在迈不开步子,我放开 小公马,干脆坐在一棵大梨树底下,想把事情想清楚。 小天鹅怎么会得麻风病呢?而且还杀了人!这个问题之所以费脑筋,就是因 为此刻我不能不把它和自己联系起来。高中毕业后我阴差阳错上了麻风专科学校, 毕业后成了一名麻风病医生,前不久还报名去麻风院当了麻风院院长。我这辈子 为什么好端端跟“麻风”两个字绑在了一起?而小天鹅为什么偏偏得了麻风病? 你看,两个问题成了一个问题,成了一个问题的一半和另一半。不是我要这 么想,而是我不这么想都不行,因为这一切太像天意了。 换句话说,小天鹅如果不得麻风病,这辈子和我不可能再有任何关系;我如 果当初没学麻风,后来没上麻风院,也不会再和她有任何关系。毫无疑问,是麻 风病把我们重新联系起来的!也正是这时候,我才明白,她其实一直都在我心里,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虽然我也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考虑过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因为,那实在太遥远太不着边际,太不可能了。后来我虽然不去看戏了,可是你 知道韬河县城并不大,街头巷尾是很容易碰着的,而我们从来没说过话,就像根 本不认识一样。我们最后一次说话,是在我干爸大牛家里,她悄悄问我:“锁柱, 你怎么不来看戏了?”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其实,我只对她笑了一下就转身跑 掉了,因为我的眼睛花了,我感动得差点要哭出来,我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蹲 下来哭了好一会儿。这已是整10年前的事了。 我爱她,一直爱着她,坐在梨树底下时,我一点都不怀疑这一点。而且,现 在这种情况,我觉得自己更爱她了,爱她是我的责任!我还没见她,可是,我觉 得我爱定她了,不管她是麻风女还是杀人犯!她是麻风女和杀人犯,我才要爱她, 才更要爱她!坐在梨树底下的时候,我的想法,一字一句都是这么结实,我还在 下决心:好好研究麻风病,尽快找到根治麻风病的办法。我甚至庆幸自己是一个 麻风病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