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星期后,佩珍随着芸芳坐了一天汽车、两天火车,才来到京城。 她懵懵懂懂跟芸芳赶到主人家时,已是掌灯时分,开门的是一个颀长高个、浓 密黑发的俊小伙子。 他一见芸芳,两手一摊,一惊一乍道:“哎呀,我的姑奶奶,你总算回来啦! 家里脏乱得都快成垃圾房了。” 边说着,两眼骨碌碌,极不安份地瞟向垂手呆立在芸芳身后的佩珍,轻佻而露 骨地嘻笑道:“哟!她是谁?好俊俏的小妞嘛。” “佩珍。和我一个村,想来这找点事做,她头次进城,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我 想今晚让她跟我睡。” “行啊,进来吧,屋里空着哩,再来几个,也不愁没地方住。”小伙子极爽快 乐意地答应道。 芸芳脸上这才绽出放心的笑容,对佩珍介绍道:“这是秦皓。” 说着,便拉扯着佩珍穿过院子,径直走到厅屋。 屋里,开着一台二十寸彩电,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仰靠在沙发上,怔怔盯视 在屏幕上。 “吴主席,我回来了。”芸芳毕恭毕敬地招呼道。她扭头瞅了一眼,冷冷一个 “嗯”,算是回答了。蓦然,她看到佩珍,眼里闪过几丝狐疑和戒备。 芸芳赶紧解释道:“她是我老乡,出来找事做,明儿一早就走。” 老太太鼻子重重一哼,满脸不悦地指责道:“什么阿猫阿狗都往这儿带,我家 成旅社了?” 佩珍的脸腾地一下像是遭火烙了一般,麻辣火烧,羞愤难当。她难堪地欲转身 走。 芸芳紧紧拽着她的衣角,出来打圆场道:“吴主席,她就住一晚,明儿一早就 去找人家。”边说着,边向跨腿进屋的秦皓丢了一个求援的眼色。 他会心一笑,上前数落母亲道:“妈,你怎么又糊涂了。人家一个单身女子头 次进城,黑灯瞎火的,你让她住哪儿去?要是遇着坏人,出了事怎么办?还亏你当 了多年的妇联主席,整天叫嚷要保护妇女,这回,怎么就不保护了?” 老太太眨巴着小豆豉眼,嘟嘟哝哝辩解道:“谁说不让她住了,我吴素凡怎么 会连这点觉悟也没有?” 一旁,秦皓借机上前接过佩珍手中的包,殷勤地道:“跟我来吧,时间不早了, 洗洗干净,早点歇息吧。” 见此,佩珍不好再执意要走,便跟着他,来到最西头的小屋。 这是间不足十平方米的杂物间,坛坛罐罐和旧桶之类的杂物占去了一半的空间。 靠窗边放着芸芳一张木架单人床和一旧书桌,房内所剩下的空间已不多了。 秦皓放下行李,对芸芳使了个眼色:“厨房有热水,你们去洗吧,我走了。” 秦皓刚走,芸芳翻出换洗衣裤,忸怩地对佩珍道:“我先去洗澡,完了再来叫 你。” 半个时辰过去了,还不见芸芳归来。 “这妮咋啦,这澡还洗出花来。”佩珍揉着困倦发涩的眼皮,等得有点不耐烦。 几天旅途,浑身汗渍渍、灰蒙蒙的,直想早点洗个清爽,好上床睡个痛快觉。 她不想再等了,卷起一套换洗的衣裤,悄悄踅出了房门。 这是一幢四合院,房子“门”形地排着,哪间是厨房?院内黑乎乎的,各扇门 窗里都熄了灯,她初来乍到,不敢贸然去敲门,只得壮着胆,边走边找。 走过东厢房第二门,隐约听得里面有“嗤嗤”的嘻笑声。是芸芳的!佩珍一听 那味儿就知是她无疑。 她正欲高声喊叫,可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宝贝,别去,再陪我玩一会。” “不行,佩珍还在等叫她洗澡哩。” 门“吱呀”一下开了,佩珍来不及躲避,与出门的芸芳撞了个满怀:“啊!… …佩珍……是……是你呀……” 芸芳见私情被暴露,满是羞惭尴尬之色。 倒是她身后的秦皓,毫不在乎地咧嘴一笑:“你来了。嘿嘿,我秦皓是好客之 人,大门向所有的姑娘敞开。嘻嘻,特别是你这种漂亮迷人的姑娘,来,进来玩玩 吧。”他轻薄露骨地邀请道。 佩珍心里“格登”一跳,臊得满脸绯红:“不,我……我是来找厨房的……” 芸芳用手梳理好自己蓬乱的头发,低声道:“走!我带你去。” 佩珍走进嵌满白瓷砖的卫生间,赤裸的身子泡在装满温热水的大浴缸里,尽情 开了次“洋荤”。 当她带着清新潮热的身子回到杂屋时,屋里阒无一人,芸芳准又是到秦皓那儿 去了。 佩珍躺在钢丝折叠床上,辗转难眠:芸芳把城里吹得天花乱坠,其实,远不是 这么回事。 佩珍有些后悔,也为自己将来的处境害怕担心。 正胡思乱想着,芸芳悄悄推门进来了。芸芳一声叫唤,把她吓一跳。 “哎呀,你还没睡呀。”芸芳扯开电灯,一脸忸怩之色。 “芸芳,你……你和秦皓恋爱了?”佩珍直言不讳地问道。作为朋友老乡,她 想尽尽自己的责任,莫让芸芳玩这种危险的男女游戏,秦皓决不是那种可托付终身 的男人。 芸芳也料难以瞒住佩珍,和盘端出道:“啥俚恋爱哟,我俚咯种身份的人,啷 叽配得上这些人,不过是在一起玩玩,解解闷而已。” 佩珍见她说得如此轻飘,不禁有些愕然:“这样玩,受伤害的只会是你呀。” “哼,谁让我是伺候人的保姆呢?”她两眼发潮,不无辛酸地苦笑道。 “可保姆也是人呀。芸芳,你不好换户人家做吗?”佩珍不解地道。 芸芳摇摇头:“佩珍,你不知道,这里人要住上这种房子,非得副部级以上的 大官,可这种大官又有多少呢?给平民百姓当保姆,嗨!那罪我是受够了,没有厕 所没有洗澡间。你看我在这多好,一人一间房,自由自在。工钱嘛,也多个几块。 你不知道哇,这种人家在保姆中也是抢手货。”言语中,倒多了几分炫耀和自得。 见此,佩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担心地问道:“你和秦皓的事,他家里知道 吗?” 芸芳嘟哝着嘴:“知道又能咋的?这个混世魔王,想干啥就干啥俚,屋里哪个 也奈何不了他,恐怕只有阎王老子才能管住他。” “那你哩,是不是真爱上他了?”佩珍着急地追问道。 她苦涩笑笑:“爱他?他是个心中装了二十五亿女人的色鬼,凡是女人他都爱。” “既然你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干嘛还要和他好?”佩珍极不满意地道。 芸芳重重叹了口气:“咳!你不知道,这小子尽管是个好色之徒,可为人还是 挺直爽,爱打抱不平。在这屋里,要不是他处处护着我,我早被这讨厌的老太婆赶 出秦家了。” “可你这样做,不是太对不起福生了么?” “嗨!管他哩。告诉你吧,我现在正存钱,等凑足了三千元的订婚礼金,我就 去退婚。佩珍,不瞒你说,这辈子我也不会回去了。” “可你将来怎么办?总不可能做一辈子的保姆吧?” 她顿时神色黯然:“如果城里没人愿娶我,我就做一辈子的保姆。” “我看你和秦皓到了这种地步,不如干脆嫁给他好了。” 芸芳的头像拨浪鼓似地摇着:“这决不可能。你没见他右手无名指戴了一个金 戒指,这表明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他们独身俱乐部的人都是这样戴戒指的。” 佩珍更疑惑了:“既然打算独身,他干嘛还要纠缠你?” “他独身,就能更自由地玩女人呀。不然成家了,有个老婆管住,他能这么三 天两头地换女朋友么?” 佩珍听了,不由感到一阵寒栗:天哪,但愿我明天不要碰到这样的主人。否则, 我一天也待不下去。 佩珍不由后悔自己的冒失,要不然,进城一分钱没挣着,倒要赔上一百多元的 路费,爸爸和哥哥准会痛骂我一顿的。 芸芳仍在兴致勃勃地向她抖落秦家的丑事:“城里就怪事儿多,这家老头子别 看当过堂堂的副部长,在家熊包一个,怕老婆怕得像个龟孙子一样。夫妻俩,一个 住东厢房,一个住西厢房,连吃饭都不愿和吴老太打个照面,常要我送饭到他卧室 里去吃。气得老太太动辄发怒,唠唠叨叨数落他,说他讨厌她,不愿见她,是心里 还想着那小护士狐狸精。” 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的:“哦,我还忘了告诉你,秦皓说,他嫂子家可能需要 保姆。明儿他去问一声。如去她家,那太好不过了,她家是老红军,资格比秦家还 老哩。这样,我俩也有机会走动走动。” 佩珍担心地问道:“她家有没有秦皓这样的人?”心想,如有,就是条件再优 越,也万万去不得。 芸芳的话让她一块石头落了地:“没有,她家除了两老,就她,别的兄弟姐妹, 都在外地工作。不过,你得当心,这女人是够辣的。” “我不怕,我尽职尽责做好份内事,不惹她不撩她,她总不会故意找我的不是 吧。”芸芳笑笑:“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