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钱明军有点没明白过来:“看什么?” “看什么,污染的河!”沈娜悲哀地摇头:“现在,在临河,差不多是有水皆 污了。将来,我们的子孙,要付出多少倍于我们今天发展的代价,才能使这些河流 重新变清?” 钱明军下到河边一看,一股浓浓腥臭的黑水裹着从上游不远处冲下来,又一点 一点地消融扩散到下游。这么说,中央调查组下到临河,照样有人敢我行我素。糊 弄,自己整个是被糊弄了。他一句话不说,转身大步向城里走去。 沈娜滞重的目光,再次投向暮色越锁越严的临河。 当晚,谁也没有通知,中央调查组自己打出租车,悄然搬到城区边上一家不显 眼的招待所里,接着,马不停蹄分成两队,一队扛着摄像机,沿着临河去查污水到 底是从哪儿排出来的;一队留在招待所,对“5 ·22事件”所有资料重新进行综合 分析。行动前,钱明军要求所有人的通讯工具全部上交,由他统一保管,房间的电 话,也亲自把招待所的总经理叫上来,让他全部掐掉:“从现在起,谁没经过我的 同意,和外边进行通讯联系,我就认为你是在通风报信。” 天亮时,两边的消息同样让他震惊。 在家的这一队,根据“5 ·22事件”污染危害程度推断,如果只是瑞雪公司在 排污,依照现有的生产能力,即使全部直排,也造不成这么严重的后果。钱明军想 了想,最终把这个结论告诉了沈娜。 沈娜当时没有全明白过来:“这个结论的意义……” 钱明军目光沉静:“也就是说,当时向临河突击排污的,决不只是林若诚的瑞 雪公司这一家。” “可第一时间,环保和公安就联手采取了行动,还是白书记亲自下的命令,只 查到林若诚一个。” “如果不是行动前漏风,就是有人设下圈套想害瑞雪公司,害若诚。” “你不是仅凭猜测吧?” “我带的这五个专家,全是部里最顶尖级的权威,你回忆一下当天的情景看。” 沈娜强迫自己重新启开噩梦般的一幕:“那天,整个河床全被白沫覆盖,足有 一尺多厚,刺鼻腥臭,像海潮一样从上游涌下来……” 钱明军愈加坚信自己的判断:“这就更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明军,你们的计算,能作为法庭上的证据吗?” “要构成证据链,还需要当时出事地点提取的水样和化验结果。” 外出调查的,等到快十点,狼狈不堪地跑回来一个报告消息的,所有人被熊灿 给扣了起来。 沈娜:“熊灿也忒胆大妄为了。” 钱明军自嘲地:“沈娜,这对我们可是司空见惯的。强龙不压地头蛇,看来你 得陪我去一趟,把‘被俘’的同志们给解救出来。” “你别忘了,我可不是什么强龙,只是个教育局局长。” “可你市长夫人的头衔比任何强势部门都更强势。”钱明军见沈娜要跟他较真, 马上说:“老同学万事从权吧,要是让他们把录下来的证据给毁掉了,再说什么, 可就都迟了。” 后面的这句话显然起到了作用,沈娜不再争,跟着上了车。 赶到远方日化厂,只见在破败的大仓库门前,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上铁将军把门, 以保卫处长夏大虎为首,刘林一大帮显然精力过剩的青年工人围在那里。 夏大虎绝对是一条忠实的狗,斜睨着钱明军,根本不在乎。他不敢得罪沈娜, 直接对钱明军开卷:“你是北京来的,这我知道,那地儿我去过,高楼里坐着数不 清的高干,人不是说,下班时站在大街上,随便丢个砖头,都能砸着三个处长。可 话又说回来,你官再大,不也不管给我还有大伙发工资不是?嘿嘿嘿,你说我们该 听谁的,换了你又该听谁的?”最后一句,简直就是嘲笑钱明军不懂事了。 沈娜猛地一拉钱明军:“走,咱们找熊灿说去。” 刘林他们在身后嗷嗷叫着起哄。 远远就听见熊灿在发脾气。他没有想到远方的好日子会这么快就过去,快得就 好像他在市政府拍胸脯说的大话还没有来得及落到地上,就白驹过隙似的一闪而过, 揉揉眼睛,不敢让人相信真的曾经拥有过:因产品质量太差,所有的商场像商量好 似的,全都不再进远方的货。他放下架子打电话过去,那些丫挺的,说什么毁了商 场的信誉等等,什么难听的都朝他身上扔,妈的,不是当初上门求他的时候了!临 河的人全是汉奸,不热爱自己的家乡,放着本地老牌产品不用,一窝蜂去抢那些小 南蛮的东西。更可恼的是落井下石,不断到消协和报纸电视上去投诉。更可气的是 那些当初热粘皮一样的联营厂,一看公司不景气,立时脸就翻了,天天上门逼债, 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抱炸药包同归于尽,什么糟心话都敢光天化日之下朝外扔,妈 那B ,不怕挨枪崩?拿个高音喇叭指名道姓地站在楼下喊,让人穿上用猪血写满欠 债还钱字样的孝服蹲在家门口,弄得楼上楼下的邻居齐呼倒霉向他抗议,妈那B , 不觉得下流?更绝的是老家的大黄牙,也不知道用的什么阴招,说动了他的七大姑 八大姨还有大爷叔叔婶婶,雇了五辆车,突突突突,浩浩荡荡,威威风风,不达目 的,誓不罢休,直杀奔他家而来。得罪市长,不得罪乡党。否则,自己这片叶,可 就无根可落了。好说歹说,全部安排到厂招待所,让夏大虎熬了满满一大锅猪肉白 菜炖粉条,等这些人吃饱喝足再痛痛快快撒一泡尿后,硬着头皮点着头,恭恭敬敬 急不得恼不得地挨嘈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