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拾灭一根烟,修长手指优雅的夹起另一根烟,放在冷漠的薄唇上,歪头点烟。 他仰躺在舒适皮椅里,双脚交叠在枪木桌上,望着缓缓绕上头顶的自烟,帅 气的浓眉皱紧,若有所思的望着屋顶某一点,思绪似乎飘的很远很远…… 昨晚他旗下一家酒店被人砸场,还被人拿枪扫射,他想目标应该是他,而下 手的,应该是最近一直挑衅他的小鬼。 哼,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大哥被关了,就想趁机窜出头,翅膀还没长硬, 就带着一群嘴上无毛的小子胡来。 他记得当初他从父亲手中接下这个集团时,也没这么胡来。 算算,他把频频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一脚踢下大哥的位置,让他抑郁而终, 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应该有三年了吧? 其实时间并不是真的很久,只是这三年里他似乎没停下来过,打打杀杀,和 人逞勇斗狠,努力的扩张地盘,旗下事业越做越大、小弟越来越多……… 但他累了、也倦了。当初无所不用其极的抢这个位子,只想报仇,报复那男 人对母亲的伤害和对他的残忍。 他办到了,所以身边这一切对他而言不再重要,而且,他也从来没喜欢过这 个圈子。 还记得母亲临终前的遗言——不许他混黑社会。 他明白母亲是不希望他步入那男人的后尘,但他在那男人身边的几年里,发 现身不由己,而且,他必须要把一切事情做个了断,所以还是违背母亲的遗愿了。 他知道自己没办到,但他是否还有机会退出? 外头传来粗暴的甩门声外加几声咒骂,震回了他的注意。 弹掉长长的烟灰,他恢复慵懒,笑望着两个贴身小弟晃进办公室。 「大哥,昨天好险我们拖你去吃消夜,要不然我们三个都要被射成蜂窝啰!」 阿裕是个矮胖型的年轻人,满脸横肉看来就很吓人,不过其实有点傻呼呼的,蓝 立宇让他跟在身边只因为他擅于动手动脚,而且极为忠心。 「你用点脑筋好不好?没事干嘛诅咒自己?要死自己去死,我和大哥可不想 这么早去见阎王。」一脚踹向阿裕的叫阿文,他就像时下的年轻人,染了一头与 脸型肤色极为不协调的金发。 他爱玩爱闹,不过脑筋灵活,是个优秀的军师,缺点是话太多。 「哎,我想一定是你带来的衰运,你离我和大哥远一点……再远一点!哎, 叫你再远一点没听到吗?」 「呜……我的阿裕好哥哥,我已经站在窗边了耶。」阿文靠在窗边装出一副 小可怜的模样。 「你没脑子啊!给我跳下去!」阿裕走过去,像是要助他一脚。 蓝立宇发出爆笑。这两个,真是绝配。 「如果哪天我不干黑道大哥,我最怀念的,一定是你们两个。」他突然有感 而发。 什么?大哥要退隐? 「大哥!你你你你说什么?」两个小弟黑了脸,连忙跪在他面前。 「随便说说,有什么好怕的。」他吸口烟,淡淡笑着。 只是,越来越认真啰他这么想着。 「大哥,你从来不说「随便说说」这种话的,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到底怎 么了?是被昨晚的事吓到了吗?」阿裕像是快哭了。 阿文重重拍向他后脑,「你猪啊你!大哥会被吓到吗?那小子今晚我就给老 大抓来!」 「说实话……。我是有点惓了。」蓝立宇只对心腹说实话。 「大哥,这话可不能给其它人听见,会出事的。」下头想出头的小弟们会造 反的。 「而且你还没选出后继人,难道大哥你要看着我们的组织四分五裂吗?」他 们在台湾的势力不小耶!大哥二十四岁就成为帮派之首,已是台湾黑帮传奇,难 道他又想创造另一个传奇,把手中的位置白白让出? 「原本我抢这个位子只是要报仇,然后这位子对我就没意义了,我坐的很烦。」 蓝立宇皱紧浓眉,俊秀的外表再加上略带忧郁和一丝无形的邪气,就算他的背景 吓人,依旧吸引不少女人倾慕。 「可是……可是……那我们怎么办?」阿裕哭丧着脸问。 「你要不要坐我这个位置?」蓝立宇望着阿裕,他拚命摇头,然后他再看向 阿文,「你呢?」 「嘿嘿,大哥,虽然我今年也二十四岁,和你当年当老大的年纪一样,不过, 我可没自信能做当年的你,而且我很胆小,怕被人砍、怕被子弹打、怕被抓去关 所以别问我。」阿文嘻皮笑脸的挡下这个问题。 「我倒是有个人选,不过得看他愿不愿意」他听见电梯到楼的铃声,淡淡挑 眉。「有人来了。」 阿裕连忙去探看,又急忙的冲回来,「是李家的大小姐!」曾经被李家大小 姐拿高跟鞋敲到头上破洞的他急着找地方躲。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泼妇。 「阿文,昨晚的事,不需要我过问吧?」他温温的关心一下被砸场的事。 「当然了,今晚我一定把那没脑筋的小子带来给大哥赔罪。」 「嗯。」蓝立宇点点阿裕消失的地方,也让不安的他躲起来。大家都怕极了 那骄纵蛮横的李艳梅。 身为黑道大老的小女儿,受尽宠爱的她,的确令人头疼,偏偏他和李翔尚未 扯破脸,只因现在不是和这个想抢他地盘、生意的老头子争的时候,因为他正暗 中在偷他的地盘、骗他的财产。 「立宇」狐媚的叫喊配着高跟鞋清脆的响声,一路从外头传进他的办公室。 「我在这。」李翔当真这么放心让他的宝贝女儿接近他?还是那老头子太自 信了,想用他的宝贝女儿勾住他的心? 他对这种泼辣又狂野的女人兴趣并不高。当床伴可以,但是再近一步?敬谢 不敏。 「你在啊。」涂着厚厚大红唇膏的李艳梅露出完美的笑容。 「怎么会来?我以为妳要出国念书。」她怎么没出国?那他就可以少听点噪 音、少受点骚扰。 「唉唷,不就是出国玩玩嘛,什么念书,我爸说的这么好听……」李艳梅站 在他面前对他眨眨眼,侧身靠着他坐在扶手上,整个人几乎黏在他身上。 「喂,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唷!」 懒懒吸了口烟,他又懒懒吐出。 「是秘密就别说,说了就不是秘密了。」他很想告诉她,她的香水味太呛, 连他的烟味都盖不住。 受挫的李艳梅悄悄皱眉,然后松开眉,撒娇的扭动身体,更靠近他,「可是 ……这也跟你有关耶!是件大事唷!」 「噢。」他冷淡轻哼一声。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李艳梅又皱眉了。 「说吧!」再不开口,她肯定又要闹开了。 他这么说,一直在等待的李艳梅才满意的点点头,同时把红唇靠近他耳边: 「亲爱的立宇,我怀、孕、了。」 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惊喜万分,蓝立宇只是淡淡挑眉。 「是吗?几个月了?」他们做过一阵子床伴,但自从三个月前他发现李翔的 企图之后,就断了和她的关系,只是她似乎不肯松手。 「嗯……三个月了。」她抚着微凸的小腹,她是真的怀孕了呢! 「这么久,妳都没发觉吗?」三个月,已经过了可以打掉的时候了,她是故 意的? 「那是因为……哎哟,你不信我啊?你看我肚子越来越大,爸爸现在还不知 道,万一被他发现,他不知道要多生气」她楚楚可怜的睨着他。 「妳想说什么?」他装傻。 「你还这样说?你要气死我吗?你干的好事,你不收尾?」她气恼的往他胸 口拍去。 「噢。」蓝立宇继续保持冷淡。 「你说嘛,要怎么办?现在要我去打掉吗?」圆眸瞪着,他若敢点头,她就 当场撒泼。 「太晚了吧?」他极不情愿的说。 李艳梅放心了。「我想也是……如果你不想娶我也没关系,我自己可以养这 个孩子。」 这么可怜?不过她的演技不算太出色。蓝立宇用吸烟掩盖想打呵欠的欲望。 「当然不会让妳这样了,妳爸爸会恨死我的。娶妳是吧?好,娶啊!」他干 脆的承诺。 「真的吗?我好高兴唷!」李艳梅扑进他怀里,又叫又跳,在他看不见时, 做了个奸计得逞的得意表情。 趁着她看不见他的脸,蓝立宇打了个大呵欠,同时看到躲在穿衣间里的两个 手下面目挥挥的猛对他摇头。 他摆摆手,表示一切不用担心。 李艳梅面对他,「那我们快点结婚吧!我可不喜欢大个肚子结婚,那样会被 人说闲话的。」 「没问题,等我拜访过妳爸爸以后,如果他同意,我们就可以开始办婚事了。」 语气中,他保留一丝笃定,不让这对父女明白他暸解他们的招数。 好不容易哄走兴奋的李艳梅,蓝立宇又点起另一根烟,同时笑睨手下脸色惨 白的冲出来。 「大哥,你……真的要娶她?我先说好,如果你娶她,那恕手下无情,大难 来时各自飞。」阿裕这次还是抢着先说话。 「唉,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娶那种女人耶!」阿文表情一整,「大哥,没 关系,反正人有旦夕祸福,到时一不做二不休,把她解决掉就好了!」 看着两个心腹相望一眼,露出阴狠眼神时,蓝立宇才懒懒开口:「你们觉得 我真的会跟她结婚吗?」 「大哥你又在耍什么心机?」阿裕猜不透被他视为神祇的蓝立宇。 「我不会娶李翔的女儿。」这是他现在唯一愿意透露的。 「即使她怀了你的孩子?」阿文眼哩闪着精光,他知道大哥有坏点子了。 蓝立宇认真的点点头。「没错,即使她怀了我的孩子。」 唉唷!一到结婚的旺季,她总是有接不完的电话、排不完的婚宴。 赵筱琦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木然、有点无奈,而且很烦躁。 刚才在她进盟洗问时,张经理又缠过来了,她逃不过,被堵个正着。 同样淫邪的眼神、同样不堪的字眼,让她恶心的想吐,她几乎要向频频对她 性骚扰的张经理大吼了。 但是……上次的订席小姐就是对张经理反击,当天就卷铺盖走人。 现在的工作并不好找,她忍,只因为她目前找不到另一个工作,总有一天, 她要那色狼经理付出代价!放在大理石洗手台上的手握紧又放松。 她只是一个小员工,怎么跟高高在上的张经理斗? 听见高跟鞋的声音接近,还有熟悉的谈笑声,是同事们,但现在她心情低落, 不想和她们面对面,转身躲进最后一间厕所里o 「喂,刚才那对新人很好笑吧?男的一看就是很不情愿,我看那女的肚子凸 凸,一定是……哈哈……」话还没讲完,八卦甲就笑到说不下去了。 「唉,拜托,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早见怪不怪啰妳们说对不对?」八卦乙接 着说。 「是啊,就像我们自己的同事,明明年轻貌美,还跟老头子经理搞外遇。」 八卦丙懒洋洋的说。 「妳在说谁?」八卦甲乙同时出声。 「还会有谁,当然就是咱们家美丽可爱清纯的筱琦啊!」八挂丙因为自己拥 有独家而骄傲起来,但说到赵筱琦时,语气就忍不住酸了起来。 赵筱琦当初一进公司,马上就博得所有男同事惊艳的目光,得到不少追求, 但同样未婚的她,待在公司好几年了,却从来没人追求过她,她心里当然不快了 —— 男人全是感官动物,哪个美就往哪个黏去,哼! 「筱琦?」 怎么会提到我?躲在厕所里的赵筱琦眉一皱。 「对啊,我早就听打扫的欧巴桑说过,她常常跟张经理在楼梯间说悄悄话, 刚才我还真的在楼梯间看见呢!」八卦丙急着跟同事透露。 「真的吗?他们在说什么?」八卦甲追问。 「嗯,就是张经理在问她晚上要不要去吃饭啦!哪天一起去东部玩啦……唉, 筱琦也没拒绝,支支吾吾的,我看哪她根本就只是在吊张经理胃口。」八卦丙自 动替他们两人做解说,但其实她也只看了一眼就躲开。 「哟!看不出来呢!我觉得筱琦很有气质,而且看起来家世很好,怎么会跟 张经理那个呢?」八卦乙的声音迟疑着。 「她啊,听说曾经是大小姐啦!不过现在只是一介平民,大概是过不惯这种 苦闷的生活,想找男人包养她吧!」八卦丙又赶紧乘胜追击,猛力爆料。 「张经理吗?他倒是挺有钱的」 随着同事叽叽呱呱的声音远离,躲在厕所里的赵筱琦气得全身颤抖,被激出 的泪水直冒。 这算是什么同事?表面和她亲近得很,背地却说着她的坏话。 她好无力突然,她真的恨起这个工作了。 努力收回泪水,再把心情平复,她的休息时间过了,如果再不回去,她又要 被组长盯了。 心情低落的回到办公室,另一位订席的同事手边有两支电话,她埋怨望着赵 筱琦一眼,用眼神暗示她接另外一通响了好几声的电话。 「订席组,您好。」用表情向同事道歉,赵筱琦赶紧接起电话。 「小姐,怎么电话响了这么久才接起来,不想做生意了吗?」电话另一头的 女人十分强势且不客气。 「呃,不是的,对不起让您久等了,我可以为您服务吗?」她努力打起精神 平复客人不满的情绪。身为与客人接触的服务人员,礼貌是必备的。 「噢,这样还差不多……我是想问妳,十二月你们还有时间吗?我要大位置, 席开百桌。」 「是吗?小姐您稍等一下……」 她急陀翻开订席簿,密密麻麻的字迹让她两眼昏花。「小姐,十二月的好日 子都被订满了,而且您要的是最大的场地,我们恐怕没有办法调给您唷!」 「什么?妳以为你们是五星级饭店就可以这么嚣张吗?」电话另一头除了吼 叫声之外,还带着重重的击桌声。 嚣张?会吗? 天哪!怎么又来一个不讲理的客人?赵筱琦揉着眉心,头痛欲裂。 「不是的,小姐,因为年底一向是结婚旺季,我们到一月底的席都被订完了, 而且十二月的好日子不多,早在半年前就被订的差不多了……」 她的解释被粗鲁打断。 「我不管,我就喜欢你们餐厅的菜,妳给我找个好日子出来!」电话另一头 的人颐指气使,霸道的大吼。 「小姐……」她揉着眉心,最怕遇到这种不讲理又歇斯底里的客人,总是有 理也说不清。 「小姐,如果妳真的觉得我的服务不佳,那我无话可说,可是真的没有席可 以给妳,妳要不要考虑看看二月初。在农历新年前有一天是好日子,位子还空着, 妳觉得如何?」 老天保佑这个疯狂的准新娘会答应,不然她要疯掉了。 「那样太晚了!」到时她肚子多大啦!而且……。 她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看电视的未婚夫,气呼呼的用脚尖顶顶他。 「那就换别家。」蓝立宇连看她一眼的力气都省了。 女人,怎么这么啰唆,又要挑饭店、又要好日子,最近她黏他黏好紧,他有 点吃不消了。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吼完,李艳梅又对着话筒大吼…「妳给我听着, 妳不给我找出十二月好日子的位子门我就让妳丢工作」 话未说完,她眼睁睁看着话筒被蓝立宇抢走,她想,他终于要帮她出头了。 她双手抱胸,笑着等待那个不识相的小职员被蓝立宇骂到臭头。 蓝立宇懒懒瞥她一眼,就专心与电话另一头的人对话。 「喂?」 「是,先生?」语气带着一丝惊惶。 「很抱歉,我的未婚妻脾气比较急,希望没有吓到妳。」他温和的嗓音应该 可以安慰电话那头那位被吓坏的小姐。 什么?他怎么这样说她?李艳梅抬脚踢他,蓝立宇一道冷眼标向她,她再嚣 张也知道惹火他不是好事,只得闷闷的坐在一旁。 「不要紧,只是真的很抱歉,十二月我真的找不到位子。」他的好语气让赵 筱琦受宠若惊。 「妳的声音很好听。」蓝立宇突然这么说。 赵筱琦受惊的望着话筒,许久后,才挤得出话来:「谢、谢谢……」一个锅 配一个盖,大概就是这样好脾气的男人,才受得了刚才那位火气十足的小姐。 「我很认真的,而且我猜想妳一定也长得很漂亮。」蓝立宇一向不吝于给女 人赞美。 「呃……普、普通。」她开始怀疑这对新人有问题,哪有准新郎在未婚妻面 前称赞另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个被未婚妻骂过的女人。 「真的吗?妳越谦虚,我就越想见见妳。」另一头柔柔的女声真的很迷人, 他现在也认真考虑要在这家饭店「办婚礼」,当然,他也注意到李艳梅铁青的脸 色,但是,他才不管。 「这、这样吗?呃……」羞红脸的赵筱琦说不出话了。 「这样子好不好,我们不挑好日子,一般的日子就好。」他挑眉,假意询问 李艳梅。反正婚是绝对不会结的,他也只是演演戏,不用太讲究。 「什么啊……」李艳梅嘟嘴抗议。 冷眼扫来,「妳到底想不想结婚?」 「想啊!」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离他远一点点。 「好,那就听我的。」转回话筒,他冰冷的声音马上又变得暖和,「小姐, 我们待会就过去看场地,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姓赵,一直到打烊我都会在。」明显听出他在谈话中的语气 变化,赵筱琦悄悄皱眉。难道又是一对奉子成婚的不情愿情人? 「好,那我马上就到!」低沉的嗓音像是从话筒传了过来,抚着赵筱琦全身。 好诡异的男人!放下话筒,她瞪着电话,考虑着待会要不要请同事替她接见 客人。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