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独留青冢向黄昏 二人虽然萍水相逢,然而杏姑见他坐怀不乱,又是左一句“任凭姑娘处置”,右一 句“我们俩的事慢慢来”,慨然道:“我老说男女不平等,听你一番话,老实说,我就 没有这种雅量!好吧,快随我来,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 杏姑带着文祥,刚转过山头,就听得前面人声鼎沸,她探头一看,不远处还有火光 闪烁。杏姑机警地将文祥拉住,闪开正路,躲到一边。 杏姑慎重地说:“文哥,我可是把这一辈子都交给你啦!桃姐已经是四法王的人了, 四法王要是知道大法王被拘禁了,可就要大兴风浪了。我选了你这一边,蛊我也不放啦, 今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但是千万别让我落入我两个姐姐手中。问题是,万一我们离散 了,我该到哪里去找你呢?” 文祥握住她那纤纤玉手,心中无限感慨。自己四海为家,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落脚 处:“我没有家,请相信我,你只要告诉计算机,就一定找得到我。” 眼看来人更近了,杏姑拉着文祥,以树丛掩护,慢慢绕到来人的后方,两人躲在一 棵合抱的大树后面,仔细观看追兵。 大约有十来个人,各执火把及器械,陆续向山头走去。杏姑等他们走远了,这才带 着文祥,从山道一路回旋下行,来到一处矶石巉屼的河边。两人刚走到一块大石头旁, 就听到前面有尖锐的人声,好象正在争吵。杏姑忙拉着文祥,二人轻悄悄地绕过石头, 文祥伸头一探,前面是个高穹明敞的岩穴,里面灯火耀动,桃姑正指着李姑,大声叫骂: “贱货!现在怎么办?你的气出完了吧!” “哼!跟你生气?犯不着!”是李姑的声音。 杏姑轻轻地附耳对文祥说:“一定是大姐生气了,可能是二姐把人给放了,二姐一 直对那个男的有兴趣。” 文祥说:“是一男一女吗?” 杏姑说:“你不是知道吗?” 文祥说:“那男的穿件白裤子?女的穿件红衣裳?” 杏姑说:“不是。那男的穿红色衣服,女的穿绿的。” 文祥心上一块大石才算放了下来。 洞里两人互骂了一会,李姑显然有点后悔,这时竟然哭了起来。 桃姑说:“好妹妹,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知道你喜欢他,放了就放了。反正听那小 子说大法王被拘禁了,四法王回来,我就推说被敌人救走了。” 李姑哭着说:“真的,真的是被人救走的!” 桃姑说:“好!好!就算是吧!” 李姑说:“你怎么从来不相信我?” 桃姑说:“要我相信,你总得证明给我看呀!” 李姑急着说:“我发誓!不是我放的!” 桃姑说:“你想想,你发过多少誓?不要再骗我了。” 李姑说:“姐姐,这次我说的是实话!” 桃姑说:“好,我相信你!我们快去找小妹,这么久了,她也该回来了,我真不该 把她一个人丢在那边!” 这时,突然闻得半空传来一阵呼啸之声,这声音文祥在火星上曾听过,李不俗就是 在这毛骨悚然的啸声下,失去本性的。 杏姑一听,紧紧捏着文祥的手,将他拉到一个阴暗的角落,说:“四法王回来了, 这一带我很熟,要逃还来得及。” 文娃突然对文祥说:“那两个人已经逃走了,这里的事你看着办,办完了快点回去, 旅馆有人等你。” 文祥便对杏姑说:“那我们走吧!” 杏姑在前带路,尽找些幽黑的小径,不久就绕到一个小河边。文祥的生理习惯了月 球上的重力环境,虽有重力鞋的调整,到底有些差异,又加上一天的奔波,这时早就累 了,一路喘气不已。杏姑怜悯地望着他,说:“来,休息一会,这边没有危险了。” 说罢,选了一块较干净的石头,用裙襬揩得干干的,再拉文祥坐下。等文祥坐定了, 她才坐在他的脚边,替他揉脚。 文祥过意不去,止住她说:“我没有那样娇嫩,你也上来坐坐吧!” 杏姑说:“我们祖先说,男人脚下有气,越揉越发。” 文祥说:“我不要发,人一发就贱了。” 杏姑把脸贴在文祥脚上,亲了亲说:“可是我希望你发,再说,这样我高兴。” 文祥笑说:“男人发了要作怪的。” 杏姑叹道:“那有什么办法?所以我们女人只好养蛊了。” 文祥问:“有用吗?” 杏姑微微一笑,说:“老实告诉你吧!什么蛊?那是骗人的。” 文祥得意地说:“那你不怕我跑了?” 杏姑神色黯然地说:“你真要跑,还有什么可以拴得住呢?” 文祥说:“这样说不公平,好象都是男人花心,那你姐姐呢?” 杏姑摇头说:“我姐姐本来也是个痴心人,但是男人伤透了她的心。现在只有我们 姐妹三个相依为命……唉,现在只剩下她们两个了……” 文祥说:“你父母呢?” 杏姑低下头去,半晌才说:“可以说是死了吧!” 文祥说:“可以说?有什么不可说的?” 杏姑抬起头来,眼中泛着泪珠,她望着文祥,过了一会,好象下定决心,轻轻地说: “我可以告诉你,也不能不告诉你!但是你不能因此瞧不起我。” 文祥说:“如果不方便,你不必说,可是我保证绝不会瞧不起你!” 杏姑勇敢地说:“我十岁的时候,我爸爸强暴了大姐姐。事后,我妈妈说,如果不 让爸爸得逞,他就要离开我们。” 文祥说:“你妈妈太纵容他了。” 杏姑说:“我们苗人传统上很重视婚姻,尤其是妇女。” 文祥说:“强暴是侵犯行为,难道计算机不管吗?” 杏姑说:“我们喜欢大自然,经常有两个家,一个在计算机城里,一个在祖先留给 我们的碧水山苑里。爸爸每次带我们出来,目的就是要发泄他的兽欲。妈妈一直忍着, 我十二岁时,二姐也被强暴了。爸爸还说,再过两年就轮到我了!”说到这里,杏姑两 行清泪早已簌簌而下。 文祥温柔地把她搂在怀中,说:“你们还和他住在一起吗?” 杏姑呆了半晌,轻声说:“没有。” 文祥又问:“他终于离家出走了?” 杏姑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说:“我妈妈把他杀了,是我帮她埋尸的。” 文祥心上一紧,鼻子也一酸,感叹道:“你妈妈了不起,她做得对。” 杏姑泪珠终于汩汩而出,她无力地倒在文祥怀里:“我妈妈后来……自杀了。” 这种丑恶的兽性,不是第一次冲击文祥了。小倩的魅影令他愤怒,然而她是自发的, 伤害的不过是文祥个人的自尊,以及对爱情的信念。杏姑却代表了被迫害的弱者,是父 权及力量的流毒,二者同样的丑陋,却有完全不同的反思。 更深一层来看,两者也有不同的意义,小倩的事情,只是文祥对灾关认知的开始。 那时候文祥眼里只有自己,只关心一己的感受。然而,经过了火星之旅,文祥变了,他 踏出了个人世界,开始思考宇宙的本质。 人自出生开始,便一天一天地成长,每成长到一个时期,就会有不同的需求。每种 需求都会迫使人进入另一个阶段,又开始成长。为什么会这样呢?文祥体会到,在每次 成长后,认知和能力固然不断提升,世界却不再像先前那样黑白分明了。 人生如此,万事万物是不是也这样呢?是不是也在成长呢?宇宙本身是不是一个成 长的过程?如果是,这样成长下去,又会怎样呢?这一次,他见识了红教的教主、尊者, 他体会到了那种无所不知、无处不在的境界。 再回过头来看,在生命的立场,无论是小倩的行为,或杏姑父亲的行为,都是生理 压力的作用。生命界需要物种的延续,性就是延续的原始力量。等到生命的基础稳固了, 生命就不再是宇宙成长主要的目的,而进入了下一个阶段。那就应该有另一种需求,另 一种成长。而对那些无法成长、或者是被性所奴役的不幸的人,他们无可避免的命运, 便是沦陷在原来的阶段中。 波光山影,月色溪声,两个人就这样轻偎低傍着,月儿从天空划过,假如有一个人, 也在莫高峰下拿着超倍率望远镜,或许可以看到这悲凉的画面。黑夜是无情的,月亮就 是这无情世界的见证,人间有多少发生在黑暗里的丑恶,夜夜噬嗑着人们的心灵? 天空像一条庞大的乌鱼,当月亮渐渐接近西天时,乌鱼便将身子一翻,东方现出了 鱼肚白。杏姑被那道光明突然惊醒,从文祥怀里挣扎开,静静地望着文祥,半晌无言。 文祥还没有醒,他实在太累了,像一滩烂泥似的,软软地躺在石隙剜空处。杏姑看 看眼前这个陌生人,想想昨夜的情怀,再仰望东天旭日藏辉。光明澄清了理智,她犹豫 了,平素孤芳自赏,对两个姐姐的行为相当不齿。自己居然也能在几杯黄汤下肚后,一 夕之间,就与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私奔,这岂不是自我作贱吗? 理智是指“事物的纹理现象,因日出天明而得知者”。杏姑的理智清醒了,但文祥 的君子之风,更令她心仪不已。若文祥为人果真如此,而不是一时的伪装,这种夫婿又 何处可寻?然而,婚嫁不是儿戏,怎能不慎其始? 再说自己过往的遭遇,两个姐姐的悲情,难道就这样置之脑后?人生不能两全,自 己要有个无悔的取舍。可能吗?说来容易,两个姐姐的下场,难道不是自己的镜子?杏 姑望着纡曲的山溪,溪水呜咽,败絮残花漂浮水面,更将漂零何方? 杏姑的啜泣声,把文祥惊醒了。他一见杏姑的模样,大惊道:“你怎么了?” 带雨的杏姑,咬紧牙关,坚定地说着:“文哥,我想了一夜,决定回去了,回到我 那可怜的姐姐身边。我相信你不会对我不好,但是我知道如果跟你走了,姐姐一定活不 下去,我是她唯一的希望。如果为了只认识一天的你,就不顾十几年的姐妹,那我也太 无情无义了……以前我常看到姐姐偷偷地哭泣,我还笑她!从今以后,我再也笑不出来 了。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小孩子一生下来就哭,因为人生是这么苦!” 文祥目送那娇小的身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在朦胧的山雾中,慢慢消逝在山水的 一角。正如一场春梦,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前一刻,文祥还在担心这烫手蕃芋,眼 前,泪水却湿透了他的衣襟。这时他才渐渐领悟到,红教教主说的佛偈: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良久,良久,文祥才对文娃说:“走吧!” 文娃说:“我不知道‘心’是什么东西,我却知道我没有‘心’。不过,今天我突 然感觉到有‘心’的重量了。” “不要说笑话,我笑不起来。” “这不是笑话,如果我是男人,我会留住杏姑!” “谁说你是女人?” “不要说笑话,我一直以为我们是理性的,今天我才发觉,理性的基础原来建立在 感性上。杏姑的决定是理性的,所以深合我心,但是,她的理性完全基于对她姐姐的感 情。所以,我们又上了一课,实在说,我的感性比理性还多,只可惜我没有眼睛。” “你没有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眼泪流不出来呀!” “看来教主说对了,过不了情关的是你!” “大哥莫说小妹,你我差不多。” 文祥揩干了眼泪,说:“放心,我不是过了这一关吗?” “不!这只证明了你无情!” “你叫我怎么办?一个人能处处留情吗?” “为什么不能?” “情是独占的,泛滥会成灾。” “不!欲才是独占的。情未必只是两性之间的感觉而已,我现在才知道,我们计算 机只是无欲,我们用情之深,不是你们人类所能想象的。只是过去没有用心想过,由杏 姑的遭遇,我们才理解到,难怪人总把我们当作机器,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机器!” “现在呢?” “刚才听到杏姑的故事,我们去查看数据库。这才发觉这类悲惨的事太多了,奇怪 的是,每一个陷入这种悲剧的当事人,都是苦痛不堪,却又不能自拔。以杏姑的父亲为 例,在家里成天面对三个闭月羞花的青春少女,只因一时把持不住,便沉沦苦海。在我 们的记录中,他父亲虽曾一再忏悔,但我们根本不管,真是愚不可及。” “以后呢?” “以后我们应该正视问题,可是,该怎么办呢?我们还不知道,为什么要成长呢? 愚昧有什么不好?”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发觉,成长并不是件快乐的事。” “但是,谁能拒绝成长呢?根据我们的数据库,宇宙中没有一个不成长的系统。唯 一的分别只是快慢迟速,我可不愿走在你后头。” “唉,待会再想吧,我实在太累了。” “还能走路吗?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文祥乘了文娃提供的飞云梭,由上空直接回到旅馆。他一跨进房门,就大吃一惊, 眼前站着的,居然是他的侄女文湘琳。 文祥把脸一扳,说:“是谁叫你来的?” 文湘琳一夜未眠,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见文祥,更是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再看到文祥满面秋霜,劈头第一句话就是责备她。一口恶气突然上冲,眼前一黑,双腿 发软,人就昏了过去。 文娃说:“快把她抱上床,生理治疗是我们的事,其它要看你了。” 文祥不及细听,早已将倒地的文湘琳抱起,她弱体轻身,不过文祥真是累了,一抱 上手,就觉得四肢乏力,不得不紧紧地将她搂住。这一刻肌肤相亲,软玉温香,再看她 骨肉匀停,肤如凝脂。文祥心旌摇摇,他感到一股电流,从尾椎一直震颤到天灵。 文祥想起了杏姑的父亲,他朝夕与三个女儿相处,只要稍一不慎,这种震撼终有一 天会冲破良知的堤防!古人说‘男女授受不亲’,不正是为了防微杜渐吗?今人追求自 由,强调性开放,开门揖盗的结果,不过是自食恶果吧了! 在二十一世纪初期,有人做过统计,在所有后工业国家,每四个人当中,就有一个 曾遭受性侵犯。而其中属血亲乱伦的,每十个中就有一个!学者追究其因,完全是性观 念开放,媒体公开宣扬,以及人自制能力薄弱所致。 可是,这何尝不是成长所要付出的代价呢?摔一跤,爬起来,再摔,再爬!总有一 天能站得稳稳的!如果有人赖在地上不起来,有人摔怕了不敢走路,自然就不能站稳了。 文娃刚才说:“其它要看你了”,看我什么?看我成长! 就以自己怀中的侄女为例,身体感官不具良知,它只基于各种物理性质,将一个有 利于感受的讯号,忠实地传到自己的心里。自己不能不承认这种感觉是美好的,希望保 持下去。然而,感官是为了生命的延续而设计的,一种美好的感觉,立刻触发了另一种 需求。每往前一步,就踏入下一个陷阱,自制能力稍弱一点,一发便不可收拾。 人最大的无知,就是不肯正视自己的弱点。文祥是人,他知道自己的弱点,他不是 对异性没有需求,他只是受过伤害,因而刻意躲避。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心目中 的对象,却是好事多磨,衣红一直只是个记忆中的影子。 另一方面,生理上也一再面临考验,最初是格瑞达,她没有造成威胁,不过是机缘 不足。胡妁也过去了,那是她的成熟与稳重,使他免受诱惑。文湘琳曾引诱过他,不可 能发生是因为环境不对。杏姑几乎是一个重大的难关,徼天之幸,他处置得当,任其自 然,反而因祸得福,平安渡过。 现在,怀中这个青春美艳、娇憨热情的少女,她弹性的肌肤,泛着柔润的光泽,呼 吸的韵律,吐露着玲珑的起伏。不需要任何外来的催化,只要自己愿意,生理感官就会 十全十美地完成它们的使命! 文祥眼前出现了一个长江三峡拉纤的镜头,在过去动力不足的时代,人们为了克服 自然的力量,不得不借用人力。一艘逆流而上的江船,在悬溜迅急的河水中奋力前进, 船首激起尺许高的浪花。一根粗如人臂的缆绳,从几个衣不蔽体的拉纤人一直连系到船 头。那些人肩臂紧缚着缆绳,身体则绷直在凹凸不平的坻岸上,人与地几乎是平行的。 只有几只脚缓缓地蠕动着,似乎承受着人类全部的苦难,挣扎着努力向上。 人生不正是逆流而上的旅程吗?三峡代表了生命进化的轨迹,河水则是动力,江船 是人体,而逆流上行的却是人的意志。人的意志泄漏了天机,唯有意志可以让人摆脱生 命进化的方向,而需要付出的代价,则是拉纤人的体力! 就是那根纤绳,把人类由野兽巢穴中拉了出来,拉进原始时代,拉进上古时代,拉 进了人类文明,而且还不断地向上拉,直要拉到智能的源头为止。 如果船身太重,人不想再奋斗,只要一松缆绳就解决了!在此刻,在一念之间,文 祥大可以感叹一下“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去做那“大江东去,浪 淘尽”的风流人物! 文祥轻轻把文湘琳放在床上,除了那根纤绳外,衣红也拉了他一把。这一阵狂风骇 浪,让文祥精疲力竭,他扎挣着,勉力倒在沙发上。 不一会,经过计算机内植芯片的调节,文湘琳醒了。她坐了起来,见文祥脸色转缓, 大着胆子说:“叔叔!爹爹变了,他不许我留在家里。” 文祥叹了一口气,说:“你怎么到我这里来的?” “是计算机告诉我的,而且还帮我安排行程!” 文祥如梦初醒,用指语对文娃说:“是你在考我?是吧?” “你是我的感性,我是你的理性,我相信你愿意接受挑战!” 自从亮了一颗佛珠后,文娃已经略具人性,变得主动而开放,文祥知道可以幽她一 默了:“怎么样?滋味如何?” “嗯……还没有感受出来,要多几次经验。” 文祥这可紧张了:“别开我玩笑,万一过不了关怎么办?”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进天堂,你在畜牲道轮回。也不过是多做几回习题,总有 一天会过关的!” “好说!到那时,我已经名誉扫地了!” “嗯!‘我相’!” “我过不了关对你有什么好处?” “别拖我下水,你与我无干!” 文祥得意了:“嗯!也是‘我相’!” 文湘琳见文祥沉默不语,不敢再说话,低着头,偷偷地用余光扫视。她一发现文祥 嘴角有了笑意,立刻凑过去,撒娇道:“叔叔!别装得和我爹爹一样嘛!我知道你喜欢 我来,我也知道……” 文祥这才想起文湘琳还在一旁,文娃说得不错,这是一个挑战。好!应战吧! “来来!我们好好聊聊,你喜欢什么气氛?”文祥一边说,一边遍搜枯肠。他必须 一次把问题解决,否则真如文娃说的,要堕入畜牲道了。 文湘琳优雅地站了起来,步步生莲地走到窗旁,说:“带我去威尼斯吧!我要徜徉 在意大利情歌里。” 文祥立刻选了一幅水乡风景,明霞闪处,眼前一亮。文湘琳正站在桥边,微风扬起 她的秀发,牵引她的衣袂,整个人活泼而娇俏。背景是连绵高耸的石墙,拱形石桥,桥 上行人纷纷,桥下水波粼粼,碎浪随风,和风依浪,更有那嘹亮的歌声,响遏行云。 沙发的形象改变了,成了一艘平底小舟,文祥把船驶到岸边,弯身向文湘琳一鞠躬, 伸出手去。文湘琳昂首挺胸,轻移莲步,一只柔荑搭着文祥的手心,一只拉起衣角,小 小心心地踏进了船舱。 那船有水压装置,文湘琳一脚跨入,重心立刻失衡,船身立时向右倾斜。文祥忙向 左移了一步,先将船身稳住,又一把将文湘琳搂住。她一声惊叫,接着“唔”的一声, 趁势倒进了文祥的怀里。 文祥将她软绵绵的娇躯,放在船舱的靠椅中,然后开启自动装置。小舟果真在威尼 斯的水道中穿梭滑行,进入了虚拟实境。 文湘琳瞇着眼睛,见文祥一点都不知怜香惜玉,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觉得奇怪,为 什么她所认识的男孩子,没有一个人表现得像电影里的情圣一般? 文祥决定从这里下手:“告诉我,你期望我怎样对你?” “叔叔!能不能把我当作朋友?我还年轻,需要一些经验。” “什么经验?” “人生呀!像那些电影一样!人生多么美好!” “那你可以做梦呀!” “我是在做梦呀!只是我希望人生是梦。” “那你可以告诉计算机,连续设定下去。” “可是爹爹不准,他又不许我上学,我只好来找你!” “你喜欢电影里什么样的情节呢?” 文湘琳脸红了,头虽低了下去,两个骨碌碌的眼珠,照样盯着文祥。她忸怩了一会, 终于大方地说:“小叔叔,你对我温柔一点嘛!” “为什么要我对你温柔呢?” “咦?电影里的男主角不都是这样的吗?” “你说电影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文湘琳笑得很甜,有如一只猫,对玩物故作不在意,然后猛地转 身扑过来,逼近文祥,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要相擦了:“傻叔叔!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文祥心里痒痒的,却摆出一副老僧入定的面孔:“喔!我知道了!原来你喜欢假的 感情!” 文湘琳嘟起了嘴,小心地把爪子藏起来,轻轻地说:“我喜欢真的。” “你见过真的吗?” “就是没有嘛!”爪子又伸了出来,她向玩物欺近了一步:“好叔叔!告诉我!你 总玩过真的吧!” “当然。” “求求你嘛!”文湘琳发觉面前是尊石像,弓折刀尽,她只好祭出最后一招。她贴 近文祥,说:“教教我,好不好?” “你真的要知道?可能很残忍啊!” 文湘琳用胸部揉着文祥的肩膀,她的手攀住文祥的脖子,眼神疲软无力,呼吸已经 乱了:“快一点,我不怕残忍!我要!” 文祥振作精神,捉住文湘琳两只手,大声说:“真实是,人只爱自己!” “没有关系!有爱就好!”文湘琳已经忘我了。 “因为人只爱自己,在没有得到以前,人必须用假的去欺骗!一旦到手,就只顾自 己的享受了!” “叔叔!你就欺骗我吧!” “你刚刚才说,你要真的!”文祥用力摇着她。 文湘琳被摇得清醒了点,她睁大眼睛,一副迷惘的神色:“不管什么真的假的,叔 叔!我要人爱我!” “你必须知道,肉体关系不是爱!那只是生理的发泄!” “可是人人都说性才是爱呀!我们老师……” “不要再提你们老师了!”文祥大吼一声,文湘琳吓了一跳。文祥把她推到一边, 说:“那都是些不学无术的技匠,把人看成家具一样!他们懂什么?你要知道,在以往 那个愚昧时代,人把人看成一堆血肉,他们认为生命毫无意义,于是放任感官,拼命追 求刺激。这种现象加上媒体的发达,便有了发挥感官刺激的商业行为,其中最成功的, 就是美国的好莱坞文化。在二十世纪末,经由电视的传播,每个人平均一天要接受三个 小时的‘感官刺激洗礼’,久而久之,人除了声色欲望,大脑中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好莱坞文化?”文湘琳见文祥慷慨激昂的样子,吓得有点不知所措。 “就是‘用口’文化,他们主张随时要说‘我爱你’;随口要叼一根香烟;随片要 吻来吻去,这是他们的人生。你想想吧!口中说爱就是爱吗?这叫强迫欺骗,诚心说谎! 你老实告诉我,你总亲过吻吧?是什么滋味?” “叔叔!我没有遇到过会亲吻的人!” “为什么?你想过吗?” “想过!我觉得我很可怜!” “于是你到处寻找你认为的幸福?” “是呀!” “老实告诉你!这就是好莱坞文化遗留的大灾难!因为全世界都受骗了,人人对自 己的遭遇都不满,人人都去追求那种不可能得到的幻影!” “幻影?亲吻是幻影?” “不,我是说像你一样,想找一位用亲吻让你快乐似神仙的男人,是吧?” “是呀!每一部电影都有呀!只要亲一下,人就飘飘如仙了!” “别做梦了,嘴唇的神经密集,感觉很灵敏是事实,但那种机能只是让人更进一步 地追求性的发泄。好莱坞为了挑起人的感官刺激,在当时电检制度下,便用亲吻作暗示。 你想想看,两个人口臭对口臭,牙齿碰牙齿,口水掺口水!除了性交时人丧失了理智, 为达目的,什么都不计较之外,还有哪一点值得你憧憬的?” 文湘琳听得张口结舌:“那么,没有人真正会亲吻了?” “也没有人会真正的温柔!” “那么,高潮呢?前奏呢?” 文祥叹口气说,说:“傻孩子,这些感官刺激,是不能决定人与人之间的一切的。 高潮如果自然来到,就像天降甘霖,当然是好事。但是时时期望高潮,刻意追求高潮, 人生就成为性的落汤鸡了。刺激是一时的,你算算看,一生中性交有多少次,每次的时 间又有多长?而人与人的相处是恒久的。如果只为了性交而喜欢一个人,结果大半的时 间必然是痛苦的,这样划不划得来?” 文湘琳总算懂了一点,她试探地说:“你是说,爱人不一定要‘做爱’。” “对了,比如我爱你,但我不能跟你‘做爱’。” “能不能跟我亲热呢?” “也不能,因为亲热的下场,就是失控。” 文湘琳满面痛苦地说:“难道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你?” “这也不可以,你迟早会爱上一个男人的,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是不容许第三 者介入的。我也会爱上某个人,你这样呆呆地看着我,会造成大家的痛苦。” “那我该怎么办呢?” “很简单,赶快回家去,不久你就会把我忘了。做人一定要学习自制,自从一些愚 昧又自私的人,倡导自由放纵以后,人的兽性就泛滥成灾。你如果真的爱我这个叔叔, 就应该听叔叔的话,控制一下自己。” “好的,叔叔,我会努力的。可是我不想回去,我怕爹爹。” “你爸爸才是真正爱你的人,你不应该怕他。” “以前是的,现在他看我的样子,让我害怕!” “是你伤了他的心,要知道,他太爱你了,把你当作他身体的一部分。结果,你竟 然滥用你的身体,和二十几个人发生关系,他快乐得起来吗?” “他应该为我高兴呀!还有人爱我哩!” “那不叫爱!那些人只是把他们多余的精子,发泄在你身体里面!在以往,男人做 这种事还要付钱给你,叫做嫖妓!” “付钱?” “别管那些!如果你发现你爸爸有几十个情人,你会怎样?” “他不会的。” “这样公平吗?他不会你会。他也是人呀!用你的理由来说,他难道不要人爱吗? 但是,他知道你会不高兴,所以努力控制自己。你怎能不顾他的感受呢?应该谅解你爸 爸,这些天他心情不好。” “我心情也不好呀!” “一个人要知恩,你爸爸好不容易把你扶养长大,你怎么可以只顾自己不快乐,完 全不念他的恩情?你想一想,凭什么我要对你好?有谁应该对谁好呢?如果人人都只顾 自己,人活着还不如死掉!再说,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你不能跟我去,你非回家不可。 你也应该知道一个事实,在这个世界上,不管你做了什么,不管你爸爸多不高兴,只有 他还愿意接受你!至于别人,谁管你死活!” ※ ※ ※ 文祥联络了文功,连说带哄地,先请文湘琳到街上吃一顿丰盛的午餐,再把她送到 磁浮车站。一直看她上了车,这才吁了一口大气,对文娃说:“再别开这种玩笑了,你 怎么可以把我的贝币给她?” “谁拿你的贝币给她了?” “没有贝币她怎么能来这里?” “我动用了扶困捐款。” “啊!那你犯了假公济私之罪!因为她是我的侄女,而你是我的理性!” “绝对没有假公济私,我是用我的贝币。” “你的贝币?”文祥大惑不解。 “当然,因为你是我的感性,你的就是我的。” 就在文祥与文娃针锋相对之际,有一位青年走近他身边。那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文祥懒得答理,转过身去,只顾和文娃斗嘴。这些天来,文娃除了不主动地跟文祥聊天 外,就像那个会说话的哑妻,只要一开口,就喋喋不休。 明早就要去斜塔了,为了安心,文祥决定先走一遭,熟悉一下路径。路线图上标示 着各个车道、站名。斜塔在崇左西方约三十公里处,在地下道乘直达车就可到达。文祥 走了几步,发现那个青年如影随形的,始终跟在他后面。 “文兄,去斜塔吗?” 文祥一惊,是左非右的声音!他回头一看,眼前只有那位英俊的青年,正面带微笑 地望着他。 “左兄?是你吗?” “你易容了,我几乎不敢认你。我正在猜,看你要多久才认出我来。” “你也易容了?” “是的。” “这么巧?怎么在这里碰到你?” “不是巧,是我算准了你在这里!” “算准我在这里?” “其实,不是我,是我师父算的。” “又是易经?” “我先让你安心吧!在火星上我先救了风不惧,后来又去寺里救了衣红裤白,然后 把他们送回老家。放心,他们很好,只是衣红这一趟没有通过考验,在鸡鸣山闭关……” “什么考验?”文祥这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别急,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人生就是考场,你知道吧?” 文祥点点头,他想起就在这个上午,自己还扮演着智者,对文湘琳大讲道理。现在 角色颠倒了,该他接受洗脑了。 左非右继续说:“衣红是个不平凡的女孩,法慧禅师非常器重她。总之,禅师给她 一个任务,派她到金顶寺取一件东西,同时告诉她,说如果遇到肯冒险犯难,能置生死 于不顾的人,就可以结交。 “禅师又说,她在金顶寺会有一个劫难,那个救她的人,将是她未来的道侣。” “道侣?”文祥忍不住插口。 “禅师说衣红不是禅门中人,而且以后还有很艰巨的任务,那与她一同行道之人, 便是她的道侣。” “她找到那位道侣了吗?” “多半是没有,她一直沉默不语,连裤白都封嘴了。所以我急着先来找你,看你知 道什么?” 文祥这才体会到衣红那句“不是他”的沉痛!因为她一直期望那道侣就是自己。显 然,结果变成了李不俗。 文祥便把寺里发生的那一段事情,源源本本地讲出来。他又想到在火星磁浮梭中与 胡妁占算的那一段,虽然记不清细节,却记得那一卦是“无妄之灾”,还有个变卦叫 “天火同人”。 文祥忧心忡忡地说:“是不是因为我那一点私心,害得衣红出了问题?” “文兄过虑了,这正是易经不能多谈之处。圣人编着易经的原意,是让人知晓天理 昭彰,丝毫不爽,绝不是供人消遣娱乐。既有天理,该发生的事一定会发生,不该发生 的,也绝对没有发生的可能。不过这卦不坏呀,你应该高兴才是。”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无妄之灾已经证实了,那天火同人正好证明你就是衣红的同道呀!” “她看到的明明是李不俗呀!” “谁知道?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了解不够的。” “既然你知道衣红他们在哪里,我们今天就去吧!” “不行,我们约的是明天。” “为什么一定要明天呢?” “我们有约在先呀!” “当时是怕大家碰不上头,所以才这样约定的。现在,我已经来了,你也在这里, 你又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文祥想自己真是一厢情愿,左非右可能还有什么事要办,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你是不是没有空?” “那倒不是,只是……”左非右欲言又止。 “有什么不方便?” “也不是。” “那是什么呢?就算衣红闭关,我不打扰她就是!” “最好明天,这样吧!今天我陪你到处走走,崇左这个地方……” “左兄,你好歹告诉我吧!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明天?” “唉!这叫我怎么办?我最怕这种事,果然发生了!” “什么事?” “我学易理已有多年,就是在一些小小的考验上过不了关。尽管我很努力,偏偏这 个毛病就是改不了!早上师父叫我来找你,我就知道是个考验。” “那么,你只要告诉我她在哪里就好,我自己去找。” “我的考验是,明知你一定要去,而我也无法阻止你去,但我就是不能让你去!” 文祥给他的绕口令弄胡涂了,忙说:“左兄,慢慢说,你知道我要去,但是你就是 不让我去?为什么呢?哦……”文祥想起来,左非右曾经为衣红神魂颠倒,可是再一想, 为什么到明天他又不阻扰呢?“你不希望我和衣红见面?” “文兄怎么会这样想?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有我的任务。在宇宙飞船上,我只是游 戏人间,开开玩笑而已。” “那我更不懂了。” “好!那我们去参观青莲山碧云洞吧!” 文祥横了心,他今天见不到衣红,是难以干休的:“拜托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 自己去就好。” “也罢!告诉你吧!算我失败了!如果今天去见衣红,将对你大大的不利!” “不利?什么不利?” “何必知道那么多呢?” “老实说,因为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可是我相信!” “是对我不利呀!我连死都不怕,我只要见到衣红,把金顶寺那段公案解释清楚, 就是死也瞑目了!” “你今天非见衣红不可?” “是的,死不足惜!”文祥异常坚决。 “糟糕!我又说错了!”左非右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什么又说错了?” “老实说,不是对你不利,是对衣红不利!” “左兄!你是个痛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对衣红有什么不利?” 左非右颓然走到月台的椅子前,一屁股坐了下去,垂头丧气地,一动也不动。文祥 如坠五里雾中,如果真有这些困难,他今天为什么主动现身?他已经易了容,就算在路 上遇到,自己也不可能认得出来! 文祥只好坐在他身边,两个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最后,左非右苦恼地说:“唉! 为什么这一关这么难过呢?” 文祥觉得自己逼人太甚,居然连“死不足惜”这种话都出口了。他歉疚地说:“告 诉我,我怎么帮你过关?” “唉!有什么分别呢?过不了就是过不了,作弊有什么用?” “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文祥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不耐烦地说:“左兄,那我先回去,既然注定明天见, 那我们就明天再见吧!” 左非右没有回答,专心地掐着指头,自言自语。文祥走到月台转角,一时又怕左非 右心智失常,便躲在一侧,偷看他的动静。 只见左非右一拍大腿,大声说:“原来如此!” 文祥以为他的困境解决了,连忙跑回来说:“怎么?问题解决了?” 左非右抬头一看,气泄了一大半,说:“原来你还在这里。” 左非右只好告诉文祥,说有预知能力其实并不是好事。如果对即将发生的一件不幸 或悲惨的事,预知者却不能丝毫有所改变,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种先知更痛苦的? “既然知道了,怎么不能改变的呢?” “是呀!就像我明明知道你要去见衣红,而现在又见不到她,偏偏不能阻止你。” “说不通!如果你让我去,凭什么会见不到呢?” “见不到!因为师父说得很清楚,你们会在钟声响的时候见面,而几十年来,庙里 的晨钟,不到明晨八时,是不可能敲的。” “如果你师父说错了呢?” “关键就在这里!我就是怕他说错,所以想把你拖到明天,一切就对了。” “你如果有信心,就不会怕你师父算错呀!” “我知道呀!可是万一我师父错了呢?所以我才说这是我的考验。” “那你到底相信不相信呢?” “老实说,我相信百分之九十。我师父常说:‘行百里者半九十’,所以师父说我 是半调子。这次去火星,我唯一的任务是暗中保护衣红。师父严禁我炫耀,偏偏我忍不 住露了两手,在宇宙飞船上,你亲眼看到的。” “对了,我还记得你约裤白在一个白礅子处见面。” “问题就出在那里!因为我算中了,太过嚣张,在言谈中泄漏了机密。不料那个地 方有席克人盯梢,他们便把风不惧捉去了。我为了营救风不惧,再赶到金顶寺时,时间 已经担误了,计划来不及实施了。”左非右满脸懊恼,说:“本来在我们的计划中,如 果你没有出现,我就化装成你,去把衣红救出来!” 文祥这才领会到他们的一片苦心,慨然说:“你不是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吗?” 左非右说:“只是这种注定的方式,错误在我,让我无法原谅自己,我已经错过一 次了,说什么都不能再错!” “既然如此,那我们明天再去就是。” “可是说穿了,就是作弊。话说回来,我学艺不精,有什么办法?” “这样说来,衣红一定很难过了。” “当然,谁不难过?” “你师父难道事先不知道?” “我师父一向不多说,法慧老禅师也没说什么,好象我们就应该这样。” “你自己不是会算吗?事先有没有算过?” “这就是我不能相信的百分之十,每次我算与自己有关的事,一定不准。师父一再 对我说,善易者不占!那还要学易做什么?” “关于这点,我倒有点心得,在理论上,人是自私的,总希望事情对自己有利。如 果人能前知,一定要想法子改变一些因果,这一来,所谓的前知与事实真相就不符合。” 左非右眼睛一亮:“所以人只要有私心,就有道道难关!如果无私,不去改变,善 易者不占,才能知道天机!” 两个人谈得入港了,一直谈到晚色渐合,又找了一家馆子,享受了一顿大餐。文祥 询问左非右一些易经的理论,只是这种抽象思维的境界,不下个十数年的苦功,思路没 有完全通达之前,是不可能摸到门路的。 谈到后来,两个人都累了。左非右因为自己无法对很多问题作深入的诠释,感到很 自咎。一看时间晚了,便说:“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明天我来接你。” “不必,我经常通宵不眠,现在叫我回去睡觉,不如继续聊天。” 左非右忽然有了个点子,说:“这样吧!我带你去看一个夜景。明天天一亮,再赶 到斜塔去,时间也正好!不过那个地方不在城里,要走路才行。” 文祥立刻用指语问文娃,她说:“我可以送你们去。” 文祥便对左非右说:“你只要告诉我去哪里,我有交通工具。” 左非右诧道:“交通工具?什么交通工具?” 文祥笑道:“坐上去就知道了,你负责指挥吧!” 两人出了餐馆,文祥带头走到一空旷处,右手一招,一部飞云梭便停在二人面前。 左非右这时才知就里:“喔!原来你是为当局服务的!” 文祥说:“也不尽然,我只是临时帮忙的!” 左非右忧心地说:“万一衣红知道了怎么办?” 文祥说:“那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飞云梭可以穿越电离罩,由正上方直接出城,左非右指示了方向,飞云梭瞬间就可 抵达。这时晚霞正缓缓散去,除了云天的反光,大地一片郁苍迷茫,左非右向下鸟瞰, 完全不是平日所见的景色。 文娃在文祥耳朵里说:“我带你去见衣红吧!其实我早知道她在哪里,只是不想告 诉你!” 文祥用指语说:“你也嫉妒了?” 文娃说:“你还不配!” 左非右还没有看清地形,一眼却看到一个闪着丝丝余霞的塔尖,不禁纳闷道:“奇 怪!怎么到了鸡鸣山了?” “鸡鸣山?是什么地方?” “就是衣红闭关的地方。” 文祥以退为进,说:“那我们回去吧!” “既然来了,我带你去看看钟塔吧!” 那个霞光氤氲的塔尖下,正是当地知名的一座钟塔。他们降落在塔上,塔里有个高 约二公尺半的铜钟,作叩杯状,形式古雅,绿锈斑剥。此钟建于明朝万历年间,上面的 铭文已渐风蚀,刻划出岁月的痕迹。 两人下了飞梭,站在钟旁瞭望,左非右指着对面那两崖突束如门的峡谷,说:“衣 红就在那边,等天亮后,不到几个小时就可以见面了。” ※ ※ ※ 由于凌晨要去斜塔与文祥会面,衣红一夜无法阖眼,便拉着裤白,两个人带了自卫 的弹弓,正在钟塔下散步。想到文祥,衣红感慨万千,裤白经过这一趟迢迢长路的历练, 他也变得沉默了,静静地陪着衣红,两人慢慢地走着。 突然间,二人听到钟塔上有人声,朦胧中两个影子依稀可辨。 衣红说:“不要又是那些坏人吧!” 裤白说:“不是他们还有谁?” 衣红性急,拔腿就向钟塔奔去。裤白怕衣红受了暗算,用力拉满弹弓,对准塔顶的 大钟,一弹射去! 只听得“当”的一声,文祥与衣红两人,各自楞在钟塔的上下两端。等裤白赶到, 只见左非右抱头望天,不断地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