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清晨,有夏日难得的沁凉,徐徐微风轻轻吹动床前的纱帐,也吹醒了床上的 人。方君临缓缓睁开双眸,一瞬间,他有些迷惘,随即忆起昨晚发生的事,一抹 微笑缓缓浮现在他的唇侧,他扭过头,首先触到的是惜月散在枕边的柔亮秀发, 麻麻痒痒的,舒服极了。 他凝神看著她沐浴在晨光中的面孔,细致嫩白的肌肤似有一种莹洁如玉的光 彩,衬得她像是一朵微带晨露的白莲,美得超凡脱俗,他抑制不住满腔的爱怜, 伸出手去轻触她红润的唇瓣……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方君临不舍地收回目光, 披了一件外衣来到门前。 打开门一看,陈胜民正满脸焦急地站在门外,一见他便像见了救星一样。 “方小哥,不好了!太湖会的人把整个湖面都封了,所有船只一律不许动用,也 不知要做什麽?是不是和昨天的事有关?” 方君临沉吟了一会儿,目光露出一抹坚定。“我们去看看!”他回头看了看 正在熟睡的方惜月,不忍心叫醒她,就关紧了门,随著陈胜民去太湖。 湖岸上是一派剑拔弩张的气氛,近百名青衣大汉手执兵器,整齐地排列在渔 行两侧,一副待令而动的模样。而渔行门口放了一把舒适宽大的太师椅,一个满 脸落腮胡的中年人大刺剌地坐在上面喝茶,旁边站著一个人对他点头哈腰,正是 李发。 湖边停著几十艘渔船,船上的渔民都气闷地站在船头悄悄议论著,不让他们 入湖捕鱼,他们靠什麽生活?但面对显然是训练有索的近百名壮汉,他们却是敢 怒不敢言。不知是谁叫了 声:“看,村长和方小哥来了!”方君临似乎没注意 到眼前这令人胆战心惊的阵仗,大踏步走向渔行门口,注视著太师椅上的大汉, “为什麽不让渔船入湖?” 众渔民屏息以待,心里却在佩服他的大胆,竟敢这麽直接地质问太湖会头领! 原来太师椅上的人就是太湖会头领应雄。 李发陪笑道:“应会主,昨天就是他带头闹事,还打伤我们十几名弟兄。” 应雄头也没抬,继续饮他的茶,喝了几口後,才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漫不经 心地问:“小子,听说你昨天很威风,不但带头抗税不交,还动手伤了我们十几 名会众,更可笑的是,最後竟告诉大家你是方君临。我说臭小子,即便你想出名, 也得掂掂自己的分量……”他终於抬头,随意地往方君临所站的地方看了一眼, “我们南七省江湖道的头头是你说冒充就……啊!” 後面的话被他猛地咽了回去,他可笑地张大嘴巴,脸上的肌肉却不停地抽搐, 瞪著方君临的眼睛都快掉了出来。 李发大吃一惊,慌张地问:“应会主,你怎麽了?” 方君临一看他那惊骇不已的神态,当下便明白了,至此,他完全确定了自己 的真正身分。他背负双手,凛然地看著应雄,“我想应会主可能见过我,对吗?” 应雄终於回过神,身躯一颤,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倒在方君临脚下,刚才的 威风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属下……太湖应雄……叩见方院主,属下不知大驾 在此,罪该万死!” 所有人都惊呆了,应雄的几句话揭示出方君临的身分。 天!擎月院院主方君临,那个在人们心目中如神一般的人物,竟真的出现在 眼前,而且还是一个普通的渔民,这是不是太荒谬了? 先反应过来的人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於是,一个接一个,短短时间内,所 有人都跪下了,尤其是那些渔民,脸上更是充满了崇敬。 也难怪,当今圣上早就无心理政,以至於朝廷腐败,盗匪丛生,南七省若非 有方君临坐镇,并以强势统一了江湖黑白两道,早就民不聊生了。在百姓心里, 官府根本不管事,他们头上只有一个天,那就是方君临。 但这些事,方君临却全都不记得了,对自己的身分他还在适应中。 “应会主,你私开税项,即便不怕百姓骂你,难道也不怕官府追究吗?”应 雄头上直冒冷汗,“方院主,官府要的是钱,其他的根本不理,还有……还有… …方院主,这入湖税不是我的主意,我是听属下说鄱阳湖白水帮和长江排帮在两 个月之收什麽捕鱼税,但擎月院并没理会,我以为是可以的,於是就……” “就起而仿效,对吗?”方君临剑眉一扬,怒气不可遏止地上涌,“说穿了, 还不是一个贪字!为了一己私欲,你们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你自己想中饱私囊, 又何必将责任推给他人?我问你,若你无敛财之心,任别人如何巧设名目,你也 该无动於衷,不是吗?可你非但不自责有过,反要拉他人下水,其情可鄙,其心 当诛!”他越说越火,语气自然也越来越重,那些太湖会的帮众们,吓得脑袋都 快垂到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应雄更是胆战心惊,额上冷汗滴落到地面。“方院主,应雄知罪!” 方君临看他确实有悔改之心,脸色才稍微缓和一些,“应雄,你既知错,便 立即停止徵收入湖税!另外,传我方君临之令,限白水帮和排帮在半个月内将所 收的不法税款如数退还渔家百姓,若有违令者,就别怪我擎月院铁律无情!” 应雄连连称是,心里却大大松了一口气,起码自己的小命保住了。而渔民们 则是雀跃欢呼,齐齐赞颂方君临的英明仁德。 窗外射进来的阳光越来越大,方惜月的小脸已沁了一层细汗,终於,她翻了 翻身,睁开眼睛,感觉到屋里异常的安静。 她迷惑的轻唤:“方大哥,你在哪儿?”没有人回答。 方惜月失望地抿抿嘴,心里在推测方君临去了哪里?不期然地,昨夜的情景 涌上脑海,她的脸庞立刻如火烧般灼烫起来,身上也在发热,但在无比的羞涩中 却另有一股强烈的不安,就是这种不安才促使她在昨夜变得大胆起来。 穿好衣裳,她往门的方向走去。摸索著打开房门,一阵清凉的风迎面扑来, 她踏了出去,呼吸著带著荷花香的空气,甜腻腻的,顿时平静了她起伏不定的心。 她就站在那里,不敢走远,静静地听著周围的动静,只期盼能听到方君临的脚步 声。 真的有脚步声过来了,但……那不是方君临,踩在土地上的沙沙声渐渐靠近, 那步履的频率有些熟悉。花轩然停下脚步,俊美的脸上布满狂喜和激动,凝视著 方惜月比以前更红润丰满的面容,他心里有太多的思念和渴望想对她倾诉。 自他们失踪後,他找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终於,手下飞鸽传书说有人冒充 方君临出现在太湖,他马不停蹄地连夜从百里外直奔而来,皇天不负苦心人,他 只略微打听,便找到这里,而且远远便看见浴在晨光中的方惜月。 他想过去拥住她娇弱的身子,可是,强烈的思念却被另一股怒火所取代。他 花轩然这两年来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更收敛了到处猎艳的性情,把全部的爱投 注在她的身上。可是,最终得到的却只是她的冷漠相对以及背叛。 她就那麽听方君临的话,竟然再一次舍弃他而选择逃避,难道她就不为自己 和他想想吗?方君临只是她的哥哥而已,不代表可以主宰她的一切? 花轩然越想越怒,一种报复的念头油然而生,於是,他故意际著重重的步子 走近方惜月,而且声音也刻意变得尖锐一些,调笑道:“这是谁家的美娘子?怎 麽一个人在外面,没人陪你吗?反正哥哥也没事,就陪你乐一乐,怎麽样?”完 全是一副地痞无赖的语气,而且边说还边用手勾起方惜月的下颌。方惜月小脸发 白地後退几步,强自镇定地说:“你是谁?你最好快离开这里,等我家相公回来, 一定不会饶你!” “哈哈!相公?”花轩然大笑,想不到她竟也学会了撒谎,“那好呀!你先 陪我,待会儿你相公回来,我再跟他花钱买下你,好不好,小美人?”他抓住方 惜月的肩,不让她有机会後退,嘴凑向她的粉颊…… 方借月用力挣扎著,“放开我!救命!君临,你在哪儿?” 乍听那声“君临”,花轩然猛地一愣,双手自然地放松了,方惜月乘机挣脱 他,向湖岸跑去。 花轩然哪容得她逃跑,轻轻一跃就拦在她身前,於是,方惜月一头撞进他怀 里,成了自动投怀送抱。 花轩然把她因在怀中,嘻笑著亲她的脸颊,“真是香呀!小美人。” 又急又羞的方惜月用力甩了他一巴掌,趁他出神的时候,转头就跑,但慌乱 中的她却忘了那个方向是往湖里去的。於是,跑没几步,她就觉得脚下一空,身 子也随之落下,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叫……“惜月?”花轩然大惊,身形疾动, 右臂一伸,揽住了方惜月的纤腰,并用力往怀中一带,险之又险地将她救回岸上。 花轩然松了一口气,紧紧拥住方惜月,安慰道:“惜月,别怕,没事了!” 方惜月原本惊魂未定的心却因那熟悉的声音而镇定下来,原来是他!“股怒 气涌上心头,她猛地推开花轩然,”花公子,你这样戏弄我,真的能让你开心吗? “ 花轩然愣了下,但他的怒气不比她小,“是呀?戏弄你我很开心,谁让你不 告而别,害得我发疯似的四处寻找,这一个月来,我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你 对我的戏弄,又该怎麽解释?” 方惜月平静下来,她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但自己并没有做错什麽,毕竟,她 和方君临掉入忘情冥纯属意外,“花公子,我明白你为什麽生气,但惜月从头至 尾都不曾给过你什麽允诺,而且,惜月想了好久,总觉得你所说的关於我们之间 的事,有许多让人疑惑的地方,如果你我曾两情相悦,那为什麽现在的我一直没 有感觉呢?花公子,你……有没有可能弄错了?” “弄错?”花轩然大叫,“我才不会弄错?你之所以没有感觉,是因为你刻 意逃避这段感情,你一直压抑著它,所以你才会不记得这段情,但总有一天,那 情会排山倒海般地喷薄而出,到那时,我赶你走你都不会离开我!”花轩然极度 自负地告诉方惜月“事实”。 “可是……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苦苦压抑自己的感情?你不是已经在我身 边了吗?”方惜月理智地分析著。 “因为你心里一有个巨大的阴影存在,那就是方君临。他一直反对我们,甚 至以强硬手段逼你离开我,而你从小对他服从惯了,所以根本没办法违逆他、反 抗他。其实,是你的懦弱毁了你我之间的真情。惜月,醒醒吧,你有你自己的人 生,没人可以替你选择,即便是霸道无比的方君临。” 方惜月更加迷惑了,她对方鞋临从小服从惯了吗?如果是这样,更证明她爱 的是他?因为她相信自己不是盲从的人,她只会服从於爱,但为什麽花轩然看不 清这项事实呢?“花公子……其实,我已有了心上人,请你成全我们。” 花轩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气息越来越急促,突然,他铁青著脸抓紧方惜 月的肩膀,怒问:“是谁胆大包天敢和我争女人?告诉我他是谁!方君临知道吗?” 方惜月轻皱细眉,心里却在叹息,她跟著方君临走不就已经说明一切了吗?但花 公子竟还懵然无知,甚至问“方君临知道吗?”这麽可笑的问题。难道爱情真会 让人盲目至此? “你为什麽不说话?”花轩然快被气疯了,“那个人是谁?他比我花轩然还 要强吗?我不信!” 方惜月实在拿他没办法,只有捺著性子说:“花公子,请你理智些?这和力 量的强弱毫不相关,我爱他是爱他这个人,即使他手无缚鸡之力,我还是爱他?” 花轩然眨眨眼睛,奇怪地问:“手无缚鸡之力?怎麽可能?你若嫁给这麽没 用的人,方君临更不会同意的,惜月,你没问题吧?” 方惜月只觉得他才是那个有问题的人,为什麽她怎麽说他都不明白呢?“好! 花公子,其实我……”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她身边,打断了她的话…… 方君临一把事情处理完毕,便立刻赶回家,却碰见正与方惜月拉拉扯扯的花 轩然。他想也没想,飞掠至方惜月身前,漆黑的双眉微微一挑,右手一扬击向花 轩然。“放肆!”他把花轩然当成登徒子了。 花轩然看他一见面就动手,自然也不客气地还击。“谁怕谁呀?”两人掌掌 相撞,各自退出几大步。 方君临意外地一扬眉,这才注意到花轩然风采翩翩、姿容绝丽,於是,他很 不屑地撤撇唇,“一个大男人长成女人样已经够可怜了,再加上轻薄无行,朋友, 你还真够差劲的!”不知为什麽,他一看花轩然就不顺眼。 花轩然气极反笑,指著自己的鼻子说:“我可怜?方君临,我真想知道我到 底什麽地方得罪你,为什麽你每次见我都要痛骂一顿才甘心?” 闻言,方君临神情立即变得严肃。“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哈哈!”花轩然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巴,“真好笑,方君临, 我从来不知道你也会讲笑话,还这麽好笑?但你不会以为给我讲个笑话,我就会 原谅你的所作所为吧?” 方惜月连忙解释:“你误会了!花公子,他真的不认识你,因为那天我们一 起掉进忘情冥中,他也失去了记忆。”方君临神色一凛,马上反应过来,“他就 是花轩然?” 花轩然却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所以他不敢置信地张大嘴,“他……方君临 也……原来他真的不认识我了……那岂不是……”他突然又窃喜起来,方君临失 去记忆不正好?反正他对自己印象一直不好,现在重新认识,也许可以改变一下 他对自己的看法。 他立即潇洒地拂袖,必恭必敬地对方君临深深一揖,“在下花轩然,刚才冒 昧冲撞之处,还请方兄见谅?当然,以你我的交情,你绝对不会在意的,对吗?” 方君临对他的前倨後恭有点不太适应,“听你的意思,我们以前交情不错?” “那当然!”花轩然说谎一点也不脸红,“当初你我以文武论交,你曾说过, 当今天下论文才武学之造诣,无出花轩然之右者,可见你对我是推崇备至的。” “是吗?”方君临有些怀疑地看著他,但越看就越不顺眼。 “当然是。”花轩然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方兄,你记得吗?你还亲口答 应要把惜月嫁给我呢!”反正他现在失去记忆,不骗白不骗。 方君临怔了怔,然後以一种很怪异的目光看著他,“不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花轩然笑得更亲切了。“你早把我当成兄弟看待,所以, 将惜月托付给我你才会放心,你甚至连她的嫁妆都准备好了,若不是事情突然出 了点意外,恐怕我和惜月的孩子早就满地跑了!” “你胡说!” “你闭嘴,” 前一句是方惜月忍无可忍之下的反驳,後一句是方君临的怒斥。 这花轩然的脑子有毛病吗?他怎麽会将心爱的惜月拱手让人? “喂!我可没胡说。”花轩然面对同样失忆的两人,可是有恃无恐得很, “是你们不记得了,我只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方君临往後踏了一步,和花轩然保持一定距离,他的目光深沉而冷冽,沉声 道:“如果你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惜月,那麽我只能告诉你,你白费心机了。” “为什麽?”花轩然怪叫了一声,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一样跳了起来,“对了!刚才惜月说她已有心上人,那个混蛋是谁?想和我弄情 公子抢女人,何止是不自量力,简直就是愚昧无知!还有,方君临你也有毛病吗? 放著我这等浊世佳公子不要,却把惜月嫁给一个……一个……告诉我,那人是谁?” 方君临有点不可思议地看著他,他是白痴吗?竟然到现在还看不出自己和惜 月早已心心相印? 此时的方惜月却怕花轩然得知真相会对方君临不利,连忙扯扯方君临的衣衫, 轻轻说道:“好了!花公子刚来,一定很疲惫,我们应该让他休息一下才对。” 方君临忍下满腔怒火,没好气地一甩手。“请吧!” 花轩然也怕再被方君临看成轻薄之人,而被剔除出“妹婿候选人”的名单, 只得勉强压下满肚子的不满和气愤,随他们进了那简陋矮小的屋子。 一向娇贵无比的花轩然在打量完屋子後,连连皱眉,“方君临,你还真是能 屈能伸,这种破地方,亏你窝得住!”他顺手向屋子的一角甩甩袖子,把十几朵 鲜花撒在那里,说道:“没有香气的屋子我待不惯!” 方君临好看的浓眉挑得老一局。“你还真不是普通的麻烦!况且,一个大男 人全身上下藏满了鲜花,难道你不觉得那实在是又无聊又丢人的事吗?” 花轩然眼睛冒火地瞪著他,“我上辈子和你有仇呀?你总和我过不去!况且 你一个俗世浊物又懂得什麽?!花是这个世上最圣洁、最美丽的事物,只有它才 能净化尘世的污浊与肮脏,亏天下人还说你文韬武略兼备昵,名不副实!” 方君临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是俗,你自己慢慢在这儿风雅,我去买些酒菜 回来,希望你能不俗到连饭都不用吃的程度,喝点风呀露水的就能过日子,那我 刚好可以省钱!”说完,他就潇洒地转身走出去。 “惜月,你听听他说的话,”花轩然咬牙切齿地抱怨,但立刻又向屋外的方 君临叮嘱:“喂!别忘了弄一条太湖鲤鱼来尝尝,我喜欢清蒸的。” 方君临没有回头,但唇角却噙著一丝笑意,其实这花轩然也满有趣的! 午餐确实很丰盛,而且很有地方风味,花轩然吃得也算满意,不过,对於方 君临和方惜月偶尔过於亲密,甚至有些暖昧的言行,他却越看越别扭,尤其是方 君临看方惜月的眼神,混杂著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昧,花轩然一怔,然後又暗 责自己乱想,怎麽可能?他们是兄妹,可不是情人?想到情人,他又想到小翠总 是认定他们是一对情侣,也不知道一向比人还敏感的小翠凭什麽乱下判断? 午后,陈胜民来了,他几乎是诚惶诚恐地来给方君临请安,说了许多尊敬和 赞扬的话。大门外,陈玉莲远远地站在那儿,她幽怨又黯然地望著方君临,因为 她已知道自己爱上的人是高不可攀的,其实,全村的人都知道了真相,甚至都渴 望来看一看,却被陈胜民阻止了。 方君临已经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渔村,所以夜幕降临时,他收拾妥当,打算 早点休息,这时,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来人很年轻,长得极为俊秀,他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太湖会秦三奉会主之 命,邀请方院主赴宴!” 方君临很乾脆地一摆手,“我明晨就走,这些繁文褥节还是免了吧!只要应 雄能造福太湖百姓,比这区区一顿盛宴更让我欣慰。” 秦三却似情急了,不断求道:“方院主一定要赏脸,否则秦三还有什麽颜面 回去覆命?不如死在这里!”旁边正在自斟自饮的花轩然闻一言,不禁哼了声: “那你就死在这里好了。” 秦三没理他,只是跪伏在方君临脚前,“求求你了,方院主!”说完,连连 磕头,眼中还蓄了泪水。 方君临心里疑惑,难道另有蹊跷?但又不忍见秦三焦急的模样,就点头答应 了。 方君临和那个一直千恩万谢的秦三走了,花轩然得尝所愿,终於可以和心爱 的方惜月单独相处,这种温馨宁静的夜晚,正是互诉心曲、培养感情的好时机。 他轻撩自己随意散在肩头的头发,摆出一个自以为很迷人的姿态,想引方惜 月注意,随即发现後者端坐在床前,眼睛直视前方,对自己优美的姿势根本不加 理会,他这才想起她根本看不见。 他泄气地垮下双肩,暗骂自己白痴,才走到床前坐下,柔声说:“惜月,你 还没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呢?我来了一天也没见到人!” 方惜月有些困窘地扯扯自己的袖子,她以为花轩然应该看出来了,看样子, 他还真不是普通的迟钝!但她怎麽好意思直说呢?无措之下,她便去整理床铺, 支支唔唔地说:“其实……花公子……” 花轩然焦急地等待下文,目光无意中随著她的手落到枕头上,然後他目光一 凝,诧异地看著床头的一对木枕,半惊讶半疑惑地问:“惜月,谁睡在这床上?” 方惜月的小脸一下子变得红通通的,连耳根都发红了,“我……我……是… …” 这让她怎麽回答呢? 花轩然一看她娇羞不已的神态,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这屋里明明只有方君 临和她,但他们怎麽可能……突然,他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方君临已失去了记忆、, 而方惜月并不知道方君临是她的亲哥哥,难道…… 他双眼大睁,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挣扎了好久,终於用发颤的语调问: “你……和方君临……”後面的话他不敢再说了,只祈求方惜月能快些否认。 方惜月羞涩地垂下头,但这副小儿女之态却已经对花轩然的问题做了回答。 於是,花轩然的脑袋立刻轰的一声,一瞬间,他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会想了! 他也不知自己僵了多久,知觉才一点一点地回到他的体内,可他宁愿自己永 远痴呆下去,也不要清醒过来!他苍白的脸上布满惊骇和痛苦,天!事情怎麽会 搞成这样?怪不得一见面他就觉得不对劲,怪不得他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种难以言 喻的牵连和暧昧,原来,这都是真的!亏他还让方君临把惜月嫁给他,他竟做了 一天的傻瓜而不自知。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方君临和方惜月是亲兄妹呀!他们却 在不知情下把自己许给了彼此。天!都怪自己没有把方君临的真实身分告诉惜月, 才铸成今天这种弥天大错,这……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大口喘息著,并不住地後退,突然,他愤恨地狂叫一声,夺门而出。屋里 安静下来了,方惜月却叹息一声,她并不想伤害任何人,但她却没办法施舍自己 的爱给别人,所以,对花轩然,她只能说声抱歉了。 她哪里知道令花轩然痛苦莫名的不是她选择了方君临,而是他们根本就不能 在一起。 又有脚步声近了,轻巧得像蝴蝶在花蕊上一沾即去,方惜月凝神倾听,“是 谁?” 夜色中的蝶舞像个妖艳的精灵,魅惑的眼神带著灭绝一切的沉沦,而方惜月 正在这漩涡的中心。 “对不起,惜月,”她的声音清幽得如这夜色,“你不该和君临相爱,这种 爱是绝不允许存在的,你会让君临被世人唾弃、被天下谴责,我必须阻止这一切? 我爱君临,我不能让他活在一个悲剧中而不能自拔,你明白吗?惜月。” 方惜月的心正在不断地下沉,像要掉进深不可测的地底幽冥中,黑暗即将把 她吞噬撕碎,她的声音也变得空洞:“为什麽?你……是谁?” 蝶舞的叹息如九幽的呼唤,“我是谁不重要,我来三天了,当我第一眼看见 你们时,我就知道一切已经发生了,你们再也分不开。但无论如何,我也要阻止, 我去找过万血衣,我把自己献给他,他才答应帮我引开君临。为了君临的声誉, 我已付出太大的代价,所以我来了?所以,方惜月,你必须死!” 蝶舞的心中还有太多不甘,这两年,她几乎是卑躬屈膝地去讨方君临的欢心, 可换来的是什麽?是他一贯的冷漠,方惜月的离去像是掏空了他的心,他连笑都 不会了。上天为什麽要这样对待她?让她拥有美绝尘寰的容貌,却无法拥有这一 生中的最爱。她不甘心,她是蝶舞,她绝不认输,死也不认输!方惜月开始觉得 发冷,宛如处於霜雪飘落的季节,她不怕死,真的不怕!但她却害怕得要命,怕 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事实。“为什麽?”她不想问但仍得问。 蝶舞凄凉地笑了,扬起裙袖说道:“你又何必知道呢?这样也可以死得安心 一些!”裙袖中的玉手莹洁得像花瓣,只轻轻地一旋转,一滴红色的花露已飞落 到方惜月的额心,刹那间,乌云掩住了皎皎的月色。 一阵沁凉的感觉渗入方惜月的眉心,那一瞬间,她突然又看到了娇丽的忘情 花在身旁飞舞,平静的湖面上荷花在轻轻摇曳,晶莹的露珠滚下荷叶,闪了一闪 便消失不见;蓝蓝的天空正在慢慢地变暗变黑,夜来得好快呀! 真累呀!君临,我要睡了,你可别忘了叫醒我…… 方惜月缓缓地倒落在床上,慢慢地闭上双眼,淡色的衣裙垂在床沿,一一切 都静谧极了。 就在这时,她腕上的魂钤突然光芒大放,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然後,它竟无 风自动地急晃了起来,叮叮当当的夺魂之立霎时响彻这寂静的夜……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