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欣桐平静的眼神,没有他预料中的波澜。 然而她眼中的黯然无法动摇利曜南的决心。「Vincent ,把朱董事长请出来。」 他沉着的双眼紧盯着欣桐,沉声对马国程道。 得到指示,马国程随即打开一道侧门。 此时,谭家嗣霍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大变。「利曜南,你太放肆了!今 天这一切,改日我一定会加倍还给你!」 谭家嗣上前拉住欣桐的手,想调头走人。然而他却发现,自己的女儿在这个 时刻竟然完全不听他的话。「妳怎么了?快跟我走!」他怒道。 「爸,既然躲不掉了,你为什么不干脆面对现实?」欣桐平静地对父亲道。 「妳——妳竟然在这个时候背叛我?!」谭家嗣怒急攻心,居然在众目睽睽 下举起手臂,眼看着一个重重的巴掌即将落下,利曜南迅速捉住谭家嗣的手腕— — 「永远,永远不准你再伸手打她。」他一字一句,冷冷地警告。 谭家嗣两眼瞪得老大,欣桐平淡的脸色,没有激动的情绪。 这不是父亲第一次失控,她明白,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直到玉嫂推着老人的轮椅,走进休息室内,谭家嗣恨恨地甩开利曜南的掌握, 他缓缓回头,阴?的视线终于停在老人松垮、布满斑点与皱纹的脸上…… 这一刻时光倏然停止。 二十多年的光阴,剎那间从指缝流逝,想当初孑然一身离开台湾,彷佛是昨 天才发生的事…… 老人呆滞的眼神,在见到谭家嗣那一刻突然瞪大——老人发出一阵「咕嘟」 声,像是因为过度骇然,而导致喉头痉挛。 玉嫂的惊恐不下于老人,她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直到两只眼睛无法睁得再 开为止…… 老人因病痛而脸孔麻木,然而此时此刻,他热泪盈眶,成串泪水如断线一般 坠落…… 没有人料得到,几乎已是植物人的朱狮,看似已经呆滞的眼神,竟然能表现 出如此丰沛的情感。 见到祖父的神情,欣桐再也忍不住鼻酸,难过地掉下眼泪。 谭家嗣乍见到已经二十多年不曾与之谋面的亲生父亲,见到老人往日的意气 风发不再,如今竟然必须倚靠轮椅、成了一名风烛残年的枯朽老人,谭家嗣就像 被法术定住一般,僵立在原地再也不得动弹。他阴沉的脸孔瞬间掠过千言万语, 布满沉痛与苦涩的滋味…… 谭家嗣的记忆倏然回到过去——那他曾经希望,可以永远不再忆起、最好能 忘得一乾二净的过去…… 那一年,他在吴春英的房间里抱走自己刚出生四十天的亲生女儿,那名躺在 母亲左侧,娇嫩可爱的小女娃……当年他趁阿英熟睡时,偷偷抱走了这个躺在床 边的小女婴。 而他始终不知道,当年阿英怀胎十月产下的,竟然是一对孪生姐妹。 直到朱欣桐情奔香港一事被八卦杂志踢爆,杂志照片被新加坡当地报纸引用, 并且加以报导——朱欣桐与智珍极端相似、简直无法分辨的外貌,理所当然引起 了谭家嗣的震撼! 当时智珍正因为服药过量而入院,而这张照片,也勾起了谭家嗣重回台湾的 意念!他急切地想要知道真相——他想知道,当年阿英究竟为他生了几个女儿? 之后他透过利曜南的创投公司,间接买下富门集团,入主红狮金控董事会, 有目的地一步步接近「朱欣桐」,只为揭开心底的疑惑。而一封致红狮金控大股 东的DNA 鉴定书,终于澄清他脑海中的谜团—— 原来,阿英自始至终,并未将两人当年的关系公诸于世! 当年他怀着满腔愤怒,趁阿英熟睡后抱走女儿的行为,并未改变她的心意。 阿英仍然因为产下他的孩子而羞愧不已——与「小姐」的丈夫发生关系、甚至与 小姐一同怀孕、并几乎在同一时间产下婴孩,让阿英因为愧对良心而痛苦万分! 当年碧霞难产,婴儿在助产士的协助下,出世时已经是个死胎。而阿英—— 他猜测阿英因为敌不过良心的煎熬,竟然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过继给碧霞,以弥补 碧霞的丧女之痛! 但碧霞那个女人……她真的会因为女儿的死而伤痛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欣桐就不会是碧霞的「亲生」女儿,她更不会让女儿回到 红狮「认祖归宗」!谭家嗣很清楚知道,这一切在二十多年前「换女」当初,早 有预谋!纪碧霞始终认定纪家的事业一败涂地,跟老人有莫大的关系! 而阿英,难道她以为将错就错让欣桐回到红狮,就是一种补偿?就是最圆满 的解决方式?!她根本不了解碧霞对老人的怨恨——这也是他与碧霞结婚数年不 断争吵的主因! 而每次当他与碧霞剧烈争吵后,温柔体贴的阿英,就是他最好的慰藉。碧霞 的性格像火一样狂烈,她暴烈的脾气让两人渐行渐远;而阿英就像一滩柔水,她 总有本事化解他的烦躁、不顺与忧愤…… 男女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世界上最微妙的事。就算有错,事情也已经发生! 然而阿英非但在产下女婴后与自己避不见面,到最后阻止不了他想见女儿的决心, 竟然苦苦哀求他不要认自己的女儿——这实在让他不能容忍! 谭家嗣痛恨他的人生! 非但自己的亲生父亲逼迫他、诅咒他的婚姻。当年他为了碧霞——他深爱的 女人,义无反顾地背叛父亲,最后在柴米油盐的折磨之下,他所爱的这名可爱女 子居然渐渐变得张牙舞爪、每日每夜与自己嘶吼咆哮争吵——到最后变成了他完 全不认识的另一个女人!然而最可恨的是,他以为最柔顺、最不可能背叛自己的 阿英,竟然也如此愚忠! 到了此刻,谭家嗣对于他的人生,简直痛恨至极! 而对于命运极度的憎恶,让他一心只想解脱——他再也不愿受制于老天爷的 安排!他告诉自己,一定要从这个快让他窒息的牢笼中逃出去! 就因为如此,他怀着报复的心理偷偷来到阿英住的地方,见阿英熟睡,他抱 起刚出生的女儿就走! 三天后,他搭上前往美国的飞机,却在抵达美国后「跳机」成了黑户。当时 他化名为Andy朱,带着女儿流浪逃窜在美国中部各州,靠着在华人餐厅的伙房内 打杂工,以此换取逃亡的旅费,并且不断更换工作以躲避警察。 父女俩就这样一直挨到1986年大赦,Andy朱在一名好心的餐厅老板协助下, 终于拿到梦寐以求的绿卡,之后取得美国公民身分。然后在1989年,他带着在美 国七年来打工省吃俭用的所有积蓄,以及当年只有八岁大的女儿,智珍,前往新 加坡开始他的新生活。 朱耀文,即后来在新加坡改名换姓的谭家嗣,他的人生在四十岁之后渐渐步 入坦途,几乎可说是一帆风顺!他拥有美国公民身分,在新加坡从事移民中介起 家,凭着精明过人的毅力与努力,以及朱家人与生俱来的经商天赋,谭家嗣为自 己建造了惊人的谭氏商业王国! 这就是谭家嗣的故事。 这也是欣桐从父亲口中听到的「故事」。 马国程在谭家嗣陷入往事同时,已经依照利曜南的指示,将在场不相干的人 一一请出贵宾休息室。即使是不甘心的李芳渝,也只能在利曜南的要求下乖乖配 合,连玉嫂也不例外。 休息室的大门再度合上,室内只剩下真正的「朱家人」。 「祖父移居到失乐园后,我发现了一本日记,内容记载了他的心情,与一些 当年不曾公开的事实。」利曜南沉声宣布。 当年不曾公开的事实?谭家嗣表情僵硬,冷冷地瞪着利曜南。 「我在祖父原来居住的房间里,找到了数本「帐簿」。」利曜南示意马国程, 后者慎重其事地从手提箱中取出一本「帐簿」,然后交到利曜南手上。「我想谭 董应该很清楚,尽管红狮银行拥有无数金融专才,然而一直以来,祖父就有亲自 记帐的习惯。其中一本帐簿内容与你有关,记载在你「渔船失事」之前。」 谭家嗣当然知道「父亲的帐簿」。他曾经因此而极为崇拜一丝不苟的父亲, 甚至在他开始从商之后,不自觉地效法父亲,自行记帐。 欣桐知道父亲的习惯,因为父亲曾经要求她在帐簿的封皮上,亲笔记下此本 帐簿启用之年月日期,以铭记并传承这一良好习惯。 而这正是老人过去,曾经要求儿子做过的事。 「我想当年你突然离开台湾的原因并不单纯,如果你曾经恨过任何人,更应 该知道这件事。」不等谭家嗣伸手来取,利曜南径行将帐簿翻开,并且从其中取 出十来张字迹潦草的借据。 帐簿内最后一页,记载着十多条借款日期与借款人,但时间却是在纪家传出 事业危机之前,借款人字段上记载的,是纪碧霞生父的姓名。 同时利曜南自帐簿内取出的借据,每一笔皆是为数不少的巨款,显然是朱狮 将钱借给纪碧霞的父亲后,对方亲笔签下的借据,借据上署名者正是纪碧霞的父 亲。 这十来张借据,不包含账册列载的前两条借款,而这两条借款,是唯一标明 拥有抵押品房地契的借款,日期在他与纪碧霞相恋结婚之前。当年,就是因为父 亲在他婚后催收这两笔款项,导致后来纪碧霞成日跟他吵闹不休,也让他们父子 反目成仇! 然而,他并不知道,除这两笔借款外,纪氏后来还曾经跟父亲借过这么多笔 面额庞大的款项周转! 往后数张借据都签收的十分潦草,看起来像是私下出借的款项,不曾以法律 行文明载权益,也没有双方律师签字,更没有不动产或其它有价资产充做抵押品, 这对金额如此庞大的借款而言十分不合理,然而账册上列出的借款,每一笔都能 找到一张对应的借据。 十多张借据仍然存在,显示这些钱没有任何一条曾经追讨回来过。 这十多笔总金额高达上亿台币的借款,在二十多年前,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 「这又能代表什么?」谭家嗣木着脸,冷硬地道。 利曜南往前翻开帐簿,内页竟然像日记一样,画着详实的横线,每一条横线 上方登记一笔款项,金额后方记载了每一笔金钱出借或收入的原因与理由。 而出借给纪家的每一笔款项,在金额后方,老人用他坚毅有力的字迹,亲笔 写下了相同的一行字: 为了耀儿,明知不可而为之。此笔款项列入开销,待年终打消呆帐。 「呆帐」即名收不回来的帐款,老人明明知道帐款收不回,却还是执意出借, 动机可想而知,「为了耀儿」这四个字已透露出讯息。「年终打消呆帐」这寥寥 数字,则透露出几许无奈。 然而这与谭家嗣所认知的完全不同!老人曾经在他面前亲口诅咒他的婚姻, 纪碧霞更一再咒骂,老人是导致纪家一败涂地、家破人亡的仇人! 一直以来,父亲在谭家嗣心中扮演的,始终是一名婚姻破坏者的角色。 一时间,谭家嗣怀疑这本帐簿是利曜南杜撰出来的! 然而帐簿封皮上的日期,确实留有他的笔迹。 这正是最后一本,他为父亲登载启用年月日期的帐簿。 老人呆滞的目光,固执地停留在他的「儿子」身上,因为手部抖动的缘故, 导致老人肩膀拱得老高,看起来僵硬吃力。 谭家嗣无话可说,但父亲曾经追讨纪氏两笔债务,导致纪氏拍卖祖产,市场 出现倒闭风声,使得银行对纪氏抽出银根——仍然是事实! 也因为这样,他跟纪碧霞的婚姻才陷入可怕的恶梦——除了争吵还是争吵, 那是一段可怕的日子,他永远不想再回忆的恶梦! 他的父亲,仍然是一手制造他全部不幸的始作俑者! 面对垂垂老矣,几乎已成植物人的父亲,谭家嗣深切的恨意,根本无法在这 短暂时刻就此弭平…… 即使老人曾为他做过些什么,但伤害已经造成,他无法说服自己原谅。 「利曜南,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谭家嗣突然大笑,他尖锐的笑声显得 歇斯底里。 欣桐僵立在父亲身边,她明白父亲的表情,代表什么含义…… 谭家嗣恨恨地瞪了在场众人一眼,然后突然调头离开—— 「爸!」 不顾欣桐的呼唤,谭家嗣咀嚼着忿恨,抛弃了和解的可能。 欣桐回首凝望爷爷,见到他老人家浑浊的眼中不断泌出泪水,她不忍地走到 老人面前,无言地握紧祖父的双手…… 利曜南沉默地凝望这一幕。 然后他选择离开,把时间留给此刻更需要被安慰的老人。 欣桐回到家中,已经凌晨三点多钟。 这是不平静,也是最平静的一夜。 以往,继承智珍这个身分对她而言并不沉重,忽然卸除身分,她感到一股异 样的空虚。但至少,她不必再在利曜南面前进退两难。 回到房间,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日记簿。 这本日记内页边缘已经泛黄,因为它已有将近五年的历史。 这是智珍| ——欣桐的姐姐,从美国回到新加坡后,死亡前两年所记载下的 点点滴滴。也因为这本日记,欣桐才真正了解智珍的世界…… 在所有的故事中,始终未提到忧郁的智珍。 智珍,她的姐姐,一出生就跟随在父亲身边的小女孩,饱尝因逃亡而颠沛流 离的人生。她比一般同龄的孩子早熟,却不曾坚强? 当年一路跟随父亲从美国到新加坡,年仅八岁的小智珍苍白害羞内向,中学 时候,她遇到对自己关怀呵护备至的同班同学,姜文。他以保护者自居,对于这 苍白不笑沉默内向的美丽女孩,关怀备至。才十多岁的智珍,就隐约明白姜文对 自己的感情,即使她一直把他当做兄长看待,却从未明白拒绝过姜文的付出,只 因为不忍心伤害他!大学时代,他们甚至许下了婚约…… 然而,小女孩会长大,回到美国华顿商学院攻读管理硕士时,智珍终于遇到 了她一生中唯一深爱的男人,然而智珍的不幸在于,她所爱的男人,无法以对等 的爱回报她对于感情的执着。 拿到硕士学位后,智珍为了他而滞留在美国,但是她深爱的男人却提出分手, 分手的理由,竟然是为了另一名女子。 智珍同意分手,即使那时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堕胎后智珍回到新加坡,以药物与酒精麻痹自己,并且数度企图自杀……自 分手后,她始终无法自深渊中醒来! 然而,她的自我折磨永远得不到回报!那个男人知道她的痛苦,甚至知道她 企图自杀以了结自己的生命——却始终不曾回心转意。 因为在这世上,所谓深情,不一定会得到对等的回报。 爱情不是理性的科学,一加一不一定等于二。 一个女人的死亡,不一定会造就一个男人的心痛…… 然而智珍不明白。 因为她的生命从小到大就处于忧郁与自我挣扎之中,习于悲剧的宿命论,让 她逃不出生命中那堵困住她的围墙,最后只能屈服于其中,并且选择向内退缩, 以药物与酒精麻痹自己、彻底放弃自我存在的价值。 智珍的故事,是欣桐后来在智珍的日记本中,一点一滴拼凑起来的。要不是 因为找到这本日记,欣桐相信,在智珍身上发生过的一切,就连父亲也不尽然完 全知情。 欣桐悲痛的意识到,姐姐的死亡,没有任何价值。 因为脆弱,让智珍宛如一株菟丝花,她的爱情必须得到回报,否则她将因此 全盘否定自我存在的价值。 她不能因爱而爱,因爱而别离。 她没有勇气,没有健康,没有力量。 她付出爱情与温柔,却不能坚信她能付出亦能收回。 她是智珍,她不是欣桐。 这对孪生姐妹有一样的宿命,却有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命运。 虽然欣桐曾经听说一种「基因宿命论」,然而现实是,她与智珍是两个不同 的人,本质相似却性格相悖的灵魂。 智珍温柔宿命,选择自我责备并趋向毁灭;而欣桐也温柔宿命,却坚毅柔韧 地勇于面对人生。 想到智珍…… 欣桐痛惜姐姐,却无法挽回已发生的错误…… 铃——铃—— 电话铃声打断她的思绪。 「喂?」茫然中,她接起电话。 「妳不肯让我送妳回去,我只是想知道,妳是否已经平安到家?」话筒传来 利曜南低沉的声音。 欣桐沉默片刻,然后由衷地道:「就算我的父亲依旧不能原谅过去,我仍然 感激你所做的这一切。」 「妳很清楚,我需要的,不是妳的感激。」 他的话,令她屏息。 「现在,已经跟三年前不一样了,我们所需要的都有了改变。」她淡淡地回 答。 「有些事情是一辈子不会改变的,我们无法欺骗自己,对彼此已经失去感觉。」 「就算是,又如何?三年了,再炽烈的情感,时间也会冷却一切。况且,我 已经「死」过一遍了,以往所有的情绪,都已经随着死亡而灰飞烟灭。」欣桐平 声道。 然而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何以能如此流畅地,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利曜南英俊的脸孔笼罩阴霾,然而欣桐却看不见他此刻的反应。「妳累了, 早一点休息,明天早上我再给妳电话。」他转移话题。 「不必再打电话给我了。」她的情绪淡然。「明天早上我还要上班,况且, 我与你之间已经没有再联络的必要。」 充满距离的言语,让利曜南渐渐严肃,他敛下眼,唇角苍凉地抿起。「妳知 道吗?即使妳一再拒绝我,现在比起过去也已经好过太多。至少知道妳健康的活 着,即使必须穷尽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得到妳的原谅,我仍然因为希望而感到快乐。」 这番话,让她顿时无语。 「如果真的太累,明天就不该勉强上班。早一点休息。」他沉声叮咛,然后 挂断电话。 欣桐茫然的目光,投射到不远处桌面,智珍的日记本上…… 她曾经对着那本日记掉泪,承诺着已经去世的姐姐,她会弥补并且完成姐姐 人生中唯一的愧疚与遗憾…… 接受姜文的求婚,并且爱他、尊重他、陪伴他共度漫长的人生。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