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 叮零零……" 电话响了。 梁梦一这屋的电话和对门庄正那屋的电话是串联的。庄正是科长,自然多数 电话都是找他的。一般情况下,电话铃一响,庄正就抢先拿起话筒,免得梁梦一 这屋的人接了还得过去找他,挺麻烦的。梁梦一这屋的几个人也都知趣,谁也不 急着接电话。只有当电话铃响过几下之后,知道庄正这工夫不在那屋,这边的人 才接。 电话刚响了两下就不响了,说明庄正在那屋接了。 电话是楼上的顾局长打的,说是让梁梦一上他那屋去一趟。" 一把手" 的指 示,谁敢怠慢。庄正赶紧到梁梦一这屋来传达。边走边在心里想:顾局长怎么会 找上梁梦一呢?会是什么事呢? 梁梦一一听顾局长找他,冷丁的也觉得很突然。一想,十有八九是房子的事, 工作上的事,中间隔着科长呢,局长是找不上他的。 梁梦一猜得一点没差。一走进局长室,顾局长就示意梁梦一把门关上,然后 就开门见山地说:" 房子的事,我和党校那边说了,行,他们还算给面子……你 的消息挺灵啊,有不少人要往里面插呢,再晚几天等人家定了之后,谁也不好说 话了。--行,你的运气挺好……我和他们都说好了,具体事你再当面去说吧,好 不好?" 梁梦一少不得千恩万谢。那五千块钱的事顾局长再没提起。 房子的事有眉目了,梁梦一心里高兴,中午就在" 乡情村菜馆" 那儿喝了点 酒。 下午来上班的时候,见单位里静悄悄的,没有几个人。心想,看样子是" 一 把手" 不在家。一打听,果然,局长到市里开会去了。 顾局长对单位的纪律要求挺严。没事的时候,他就这屋那屋地抽查巡视一番, 看谁迟到了,看谁早退了,看谁中间溜号了。他走路脚步很轻,在人们还没有发 觉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跟前。对表现不好的,大会小会还要说道说道。当然一般时 候都是不点名的,有几个领导会那么不讲情面呢! 可是,在他看着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看着他。特别是那些经常在局长身边 的人,对他的行踪掌握得非常准,今天去哪里了,明天要去干什么,什么时候走, 什么时候能回来,了解得一清二楚。局长在的时候,他们老老实实,比谁都守规 矩;局长不在的时候,他们比谁溜得都快,比谁都随便。这些消息灵通人士还会 把局长的行踪当作内部消息传递给关系好的人,让他们也分享一份自由。 梁梦一在走廊里一看,有好几个屋连门都没开,庄正那屋的门也是锁着的。 梁梦一这屋只有言异群正在办公桌前坐着看书。隔壁那屋,艾侃不知正在和谁闲 聊呢。 梁梦一一看这形势,忽然就想到了" 龙仙居" 。心想,下午没什么事,没说 没管,正是溜号儿的好时机;酒足饭饱,乘着酒兴,正是找" 小姐" 的最佳状态。 他要去了却一个心愿,他要做一次人生体验,他要在妻子之外见识见识别的 女人,他要丰富丰富自己的人生经历。一想到这些,他就异常的兴奋而又紧张。 为了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不能再往后拖延了。心里一打定主意,便拔腿 就走。 不一会儿,梁梦一就来到了" 龙仙居" 门前。 他是头一次单独一个人到这种档次的地方来。看着侍立在门两侧的门卫,心 里不免有点胆怯,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把门的狗。梁梦一是农村长大的,他了解狗 的习性,它们总是有些势力的,对其貌不扬,举止猥琐的人,它们总爱张牙舞爪 地叫唤几声;相反,对趾高气扬,根本就不把它们放在眼里的人,它们就只有摇 尾巴讨好了。于是他就故意挺起胸膛,昂首阔步,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地径直往 里走去。果然,那两个门卫面带笑容,对他躬身施礼道" 先生请!" 进入门厅之后,梁梦一就径直奔洗浴的地方而去。到了吧台前,他还是按照 普通浴池的规矩,想先交钱后进去。他伸手在衣兜里摸索,要交澡票钱。服务员 小姐告诉他,洗完出来时一块儿算账。说着交给他一个号码牌和一条毛巾,并示 意他把鞋脱下来,随即另有一个服务员小姐走过来,手上套着一个塑料袋,把鞋 取走,放在吧台里面的鞋架上。 梁梦一往地上各处看看,见没有拖鞋,服务员小姐也没有要给他找拖鞋的意 思。他有点纳闷,但又不便问,担心问错了让人家笑话,就索性光着脚进去了。 到里面一看,地上是厚厚的地毯,脚踩在上面感觉非常的舒服。他这才知道为什 么门口没有拖鞋,幸好自己没朝人家要,否则又让人家见笑了。 此处是更衣室。一排排的衣帽箱就如同档案馆里那一排排的档案柜一样。 梁梦一一进来,站在门里的一个侍应生就赶紧迎过来,垂手说道:" 先生您 好,欢迎光临!" 另一个服务生又过来问道:" 先生,您的手牌号是多少?" " 手牌号?" 梁梦一一愣。 " 就是您手里那个小铁牌儿上的号码。" 梁梦一这才恍然。他意识到,自己懵懵懂懂的样子,一定会给人一种老土, 没见过世面的印象。为掩饰这一点,他故意装出喝多了酒听不清话的样子。 梁梦一注意到那个服务生称呼他" 先生" 的时候,口齿是那么的流利,表情 是那么的认真,但感觉总有些空洞机械。这也难怪,因为那是一种职业性的训练 结果,就像军人列队时喊的一二三四一样。看样子,哪怕进屋一个三岁小孩儿, 或者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他们也会以同样的方式称他们为先生的。 " 先生,请跟我来!" 那服务生依手牌号找到了对应的衣帽箱,并搬来了一个凳子,示意梁梦一坐 下脱衣服,然后就侍立在一旁。 梁梦一从未受到过如此礼遇,既高兴又有点不适应。像许多中国人一样,梁 梦一对" 先生" 这一称呼,听起来总有些不习惯,甚至感到有些别扭。梁梦一认 为,能配得上" 先生" 这一称呼的,应该是那种有一定学识和修养,有一定身份 地位的人,并且在形象和气质上也应该有些不俗之处的,有些绅士风度的。 若是按照梁梦一的这种标准衡量,中国人还真就没有多少可配称作先生的, 他自己当然也不够的。正因为有这种自知之明,他宁愿别人称他" 老兄" 、" 同 志" 、" 朋友" 或者哪怕只" 喂" 一声,也不愿让别人称他为" 先生" 。 更衣之后进入浴室。这里的档次更是普通浴池所不能比的,单是那宽敞劲儿 就令梁梦一惊叹。看样子,这个浴室能有二百多平方米,和一个篮球场地差不多。 中间是台式三温的池子,水清见底;周围是高级的喷淋设备,高级的桑拿箱;又 有什么黄泥房,针刺浴--四周向身体喷来很细的水线,如同针刺一般,故此得名 --等等;刮脸的、刷牙的,各种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梁梦一心有旁骛,无意在浴室里浪费时间。偌大一个洗浴场所,他不知道" 小姐" 们藏在哪儿,但又不能像在街上问路似的见着人就问。他既不敢造次,又 不愿让人看出他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他记得乡下老家那儿有一句俗话,叫做 " 傻子过年看邻居" 。他注意观察别人,见有一人洗完之后朝一个门口走去。此 处在一排大镜子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养颜护发之类的用品。开始梁梦一以为这里 是化妆室呢,实际也是一个更衣室。在这里穿上浴衣才能上楼上。休息、按摩、 足疗,包括找" 小姐" 都在楼上。 梁梦一见那人擦干身上,拿起一瓶? 喱水往头发上喷。这时就有服务生朝那 人问道:" 先生,上楼休息吗?" 那人点头答应一声,服务生就拿来一套浴衣给 那人,那人穿上浴衣,顺着旁边的楼梯便上楼去了。梁梦一这才知道,原来这里 也是一个更衣室。 最让梁梦一感到新奇的是那一次性的裤头。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做的,那 是一种半透明的东西,穿上去之后,男人裆下的那堆东西便若隐若现,依稀蒙癚。 梁梦一也学着那人的样子,梳理了头发,换上浴衣上了楼。楼上的休息大厅 更是气派非凡。沙发、躺椅一应俱全。高档的装修,柔和的灯光,大屏幕的背投 电视,安静舒适的环境,好一个温柔之乡!这里是全封闭的,一进入这里面,再 没有什么白天和黑夜的概念,感觉仿佛时间都停止了。 梁梦一找个地方躺下了,好奇地往大厅各处观察。他发现在休息大厅的另一 侧有一个走廊,走廊旁边的一个房间里不时有浴客和" 小姐" 模样的人出出进进。 梁梦一猜想,那里恐怕就是" 小姐" 们呆的地方吧!于是他就试着往那边走去了。 梁梦一一走到那儿,即刻就有一个服务生过来,似拦似迎地问道:" 先生, 您需要什么服务?" " 我想……想……" 梁梦一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有点张口结舌。服务生一看梁梦一难以启齿的 样子,就猜出来了。于是就微笑着问道:" 想找个' 小姐' 陪陪吗?" 梁梦一点点头,然后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眼睛再不敢看那服务生。 那服务生说了句" 跟我来!" 便领着梁梦一进了那个房间。原来这里是" 小 姐" 们的休息室--或者就叫候客室吧,就像医院里的候诊室,火车站里的候车室 一样。 梁梦一进屋一看,有十多个" 小姐" 在里面,有的正躺在床上休息,有的在 化妆,有的在闲聊……见有客人进来,她们就刷地一下都把目光投射过来,一面 打量着梁梦一,一面抖擞起精神,希望自己能够被眼前的这个客人选中。 站在门口的一个岁数大的女人,看样子是个管事儿的,她带着漫不经心的口 气说道:" 你自己看吧!--相中哪个了?" 梁梦一原本想挑选一个最漂亮的,最能让自己赏心悦目的。但他第一次到这 种地方来,在这种环境下,面对这么多的" 小姐" ,他有点眼花缭乱,更有一种 犯罪心理,感到有点心慌意乱,局促不安。他一时无法从容地辨别出哪个好与不 好,仓促之中,他随便地指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一个--" 就是她吧!" 梁梦一跟在服务生的后面,那" 小姐" 跟在梁梦一的后面,朝走廊的深处走 去。 服务生打开一个房间,随手把房间里的壁灯也打开了。在柔和的灯光下,只 见房间有十多平方米大小,装修得很好,地上是厚厚的地毯,靠墙有一个双人床, 床对面是一组沙发。房间的特点是没有窗户,给人的感觉是封闭安全。 " 你的手牌儿号是多少?" 服务生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朝梁梦一问道。 梁梦一忙看了一眼戴在自己手腕上的小铁牌儿上的号数,告诉人家,像老实 的罪犯面对审讯一样。 服务生不敢轻信,扳过梁梦一的手腕看了一下,确认无误,这才放心地记在 一个单子上。然后带上房门走了。 屋里只剩下梁梦一和" 小姐" 两个人了。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和眼前的这个" 小姐" 做那种事情了,梁梦一的心里异常地兴奋,又异常地紧张。 梁梦一原本是一个非常传统而守旧的人,他把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情看得很重 大。过去他一直认为,要实现那种男女之间的事情只能以婚姻为唯一途径。事先 要有相互之间的认识和了解,事后要承担一定的责任,整个过程漫长而复杂。可 是现在,只要花上一二百块钱,随随便便就可以做了。 此时,梁梦一总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感觉就像在梦中一样。 梁梦一天性善良,真诚待人。他对" 小姐" 还不够了解,他用真心对待眼前 的这个" 小姐" 。 梁梦一是情感细腻的人。按照他的想象,两个人应该款款地坐下来,先说说 话儿,等到情绪进入了状态,再缓缓地一件一件地脱下衣服,慢慢地露出她那美 好的胴体…… 可事实却大出所料。就像时下的某些小说作者,太浮躁,太性急,往往落笔 就是正文,连写个序言和引子的耐心都没有,一心只想写完这一部再写下一部, 以便赚取更多的稿酬。 还没等梁梦一想什么说什么呢,那" 小姐" 就说了一句:" 来吧,脱了吧! " 说着,她自己就先开始脱了。 因为屋里很暖和,她穿的很少,脱起来自然就很方便。只见她两手的拇指往 裤腰里一卡,往下一推一拽,刷地一下,连裤子带里面的裤衩,就全都褪了下来。 然后两手再抓住衣服底边,胳膊向上一翻,衣服就全脱了。前后不超过两秒钟。 梁梦一还没来得急眨一下眼睛呢,一个赤条条的肉身就展现在他的面前了。 没等梁梦一醒过神儿来呢,这赤条条的肉身就已经向床上躺下去了。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像变戏法儿一样的快捷。梁梦一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愣在那里了。 " 你也脱了吧,还等什么呢?" 听了" 小姐" 的话,梁梦一这才机械地脱了自己的衣服。 " 来呀,上来吧!"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容不得梁梦一再考虑什么了,只好仓促应对。 当梁梦一向" 小姐" 俯下身去的时候,在他心中矗立了几十年,几百年,几 千年的一座道德大厦,就轰然倒下了。 梁梦一身子虽然上去了,可裆下的那个东西却焉巴巴的,怎么也打不起精神 来。那东西越是不行,他就越是着急;他越是着急,那东西就越是不行。 梁梦一只在" 小姐" 身上做了几个没有真正内容的动作,船还没有真正入港, 就开始卸货了。前后绝不超过两分钟,像做梦一样,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梁梦一对自己的不中用感到很惭愧,对" 小姐" 感到很歉疚,连说" 对不起! 对不起!" 可他哪里知道,这样不受一点皮肉之苦,就能轻轻松松地挣到钱,这 正是" 小姐" 们所求之不得的。 尽管有点遗憾,但梁梦一还是感到很满足。在妻子之外,他终于见过别的女 人的胴体了,而且是那么年轻的一个。这次虽然没有成功,但没关系,以后还有 机会呢,总会有成功的时候。 从" 龙仙居" 出来的时候,太阳仍旧在天上照耀着,街上的行人车辆来来往 往,一切都和平时一样。但梁梦一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刚从另 一个世界里回来。他回头看看" 龙仙居" 这座大楼,看着那些被花花绿绿的广告 牌和高级的窗帘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心想,此时此刻,那里面肯定还会有人 正在做着他方才做过的那种事。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就在这大天白日里,就在 这富丽堂皇的背后,竟有如此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进而又想,在无兹市还有多少 这样的地方呢?在全国又有多少这样的地方呢?单位的同事是怎么知道这里面有 这种事的呢?他们也都来过吗?街上的行人当中,有多少是来过这里的呢?难怪 这里平时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们这个社会是怎么了?人们 是怎么了?自己是怎么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