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加是很了解鸭子浜的。因为他有个远亲就住过鸭子浜。他当了副县长亲戚就 多起来了。鸭子浜有个船民说他是她的表姨父。他给北方家乡打了个电话,问了下 还真有这么回事。他就想办法帮她解决了一套房子。他就从她那里知道鸭子浜是电 影电视中出现过的那种贫民窟了。他曾经雄心勃勃地想过要改造鸭子浜。布风没来 当县长之前他就有过这个设想。那时有消息说他可能“扶正”做县长。他派人做了 一个调查,还初拟了实施方案。可在谈到钞票时高加却无能为力了。他不是一把手 他没有财权。改造鸭子浜得好几百万。他能够拼拼凑凑讨讨要要的也不会有一百万。 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传言他当县长的消息也没有了下文。 谁当县长谁去改造鸭子浜吧! 布风要去,高加就想,这可是一块硬骨头,不啃也罢,要是啃了又啃不动,崩 了牙齿歪了嘴可是得不偿失…… 张达是嗜好打硬仗的,即使输了,他也觉得比软绵绵的扯皮有刺激。只不过他 看出高加不会很起劲,布风再有决心,到后来,具体工作还不是要落到他这个建设 局局长头上?他在做乡党委书记时,干好干坏都是他自己的,可到了县里就不同了, 出问题他跑不了,出成就他却不一定沾得上边。紫藤园分明也是他张达当牛做马吼 哑了嗓子干过的,可后来谁都说是高县长抓的一个典型…… 布风不知道高加和张达的心思,他自己又沉浸在上回去鸭子浜的情绪中了。他 对朵玉说,你说你们老家很穷,这我相信,可你有没有想过,在自古就称作“天堂” 的苏杭一带,也还有一些十分贫穷的角落?要是整个地穷也还罢了,一是没有比较, 彼此彼此差不多,二是有扶贫基金什么的,就是说,总还有人想着他们,可是要在 相对而言比较富庶的地方,极少数人的贫穷就不被人们注意了,而且,贫与富几乎 就只是一河之隔一墙之遥,反差太明显又靠得太近,人们的心理会在失衡中倾斜和 爆裂的,你信不信? 朵玉说,我当然信,在发达的欧美国家,就有许多政策调节这种差距,主要是 让收入极少的人有一些补偿和接济。 布风说,所以我就想,对鸭子浜,我们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说话时已经到了鸭子浜了。布风一见这破落不堪的情景就心里发紧。高加也叹 了口气说,简直不能想象,房子县还有这么一个被爱心遗忘的角落!张达双手托着 腰,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布风说,我可以断定,要是哪个县长哪个书记的亲朋好 友住在这里,一定会帮一把扶一把赶紧让他搬出来的,我们是八十万人的县长和局 长,这鸭子浜上百户人家见了我们也是喊县长喊局长的啊…… 布风说说又动了感情了。可是高加和张达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激动。也许他们早 就知道了早就心中有数了所以见怪不怪了也不可能激动起来。布风有些黯然神伤, 心里说,我的聪明的高加勇猛的张达啊,你们这是麻木不仁了还是怎么的?我请你 们来看看就是要让你们也激动一下然后想一想是不是该为鸭子浜做点什么的,谁知 你们除了程式化的几句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在县委的临时碰头会上,布风真希望会有人说鸭子浜的事,但是没有也不可能, 他布风都得摸准了脉搏再说别人怎么可能去做这个找脸色看的笨事呢?高加在汇报 时就没说,他甚至说了和布县长一起实地踏勘就没提到他们刚从鸭子浜来,高加是 看着赵友汇报的,他甚至连看也没有看布风,他顾不得布风眼中的锋芒了,他看着 赵友温和的目光就会定心许多。他说前进路上的“碉堡”拆了,这和县委、县政府 的政策攻势是分不开的。但是小房子好拆,大房子难建。状元弄那一片地,谁都说 好,谁都想啃这块肥肉,可是想揽瓷器活又没金刚钻,我们房子县哪一家房产公司 也拿不出几百万现金来。最近北京有家公司想要来,他们有钱没地方花,我想我们 是不是考虑让外来和尚念这本经? 说到状元弄,会议室所有的人都提了神。这是个议论多时全都馋得掉口水却又 看得着够不到的黄金宝地。老城区看得到的可以利用和改造的地皮几乎全起了楼宇。 惟有这一块动不了。这不仅仅是县委和县政府曾经明确表示过,这块地非得一把手 点头了才准开发,而且这么一个大动作需要的资金、技术和人际关系都不是一般人 所能具备的。现在高加说有“大老板”看中了,就有些人惋惜肥水流了外人田,再 心疼好处再大也沾不上边,更多的人倒是猜测,这北京的公司是什么来头、是谁的 关系又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