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头和小脸们听懂了听明白了,掌声就如暴风雨似的响了起来。 布风示意不要鼓掌。他不习惯掌声……他再一次把目光扫过人群,他期待的姚 多依然没有出现,他不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想,这个姚多怎么不守信用?也就算 了吧,他说,欢迎各位畅所欲言!我布风保证百无禁忌…… 很静,没人说话,没人站出来。高加说,布县长的意思是让大家感受一下,并 不触及具体问题,你们都可以说说么! 还是没人开头,张达大声说,你们不想干,就干脆走开———后面又有人来了, 你们都给我让开,让他进来! 果然,一位胡子拉茬的汉子大踏步穿过人群,急喘喘地过来了。 布风两眼喷出光来,他对朵玉说,这就是姚多! 仿佛是事先安排好了似地,布风身不由主便闪在一旁,姚多则站到他刚才说话 的地方说,很抱歉,我来迟了! 张达说,来迟不要紧,只要拿出点精神来! 姚多说,我的精神就是两句话,既要赚钱,又要奉献! 布风想这家伙还真是个人物,他没有废话就直奔主题了! 张达问姚多,要是赔了呢? 姚多说,不可能———除非这家公司是集体的…… 高加说,也不能一概而论吧? 姚多说,一般说就这么回事,要不,房子县几十家房地产公司,怎么就没有一 家赚钱呢?所有的政策和规费等等都是向着他们的,可他们就是要亏!这情况,这 内情,高县长会不知道? 这位先生说得对———忽然人丛中冒出了一句标准的北方话。布风立刻知道是 钱克。他在矮小的鸭子浜出现简直就像个巨人。布风在他刚刚出现时就捕捉在自己 的视线里了。可他没有去打招呼也没让人喊他到前面来。他相信钱克不会参加竞标, 因为钱克不可能接受现在的方案。也就不想理他。谁知钱克自己跳了出来。 钱克的出现,立刻使鸭子浜不安地骚动起来。房子县和在房子县做过工程的或 是想到房子县来发展的所有的房地产公司差不多都知道北京来了个“大老板”—— —“大”者,后台“大”也。根据他们的经验,“公司”一有大官和实权派插手, 他们就没戏唱了。今天来参加现场会“调查”的公司不多,至少比估计的要少得多, 原因也在于此。来了也是察言观色,看看你布风到底有多少诚意或者说你布风到底 有多大能耐———你是真的和“首长”较量还是做做样子捞点政治资本?所以没几 个想说话的。谁知这个姚多不知天高地厚,偏偏就跳出来给钱克做“垫底”…… 钱克发言的姿式就像演员,他一说话就想压住阵势叫你鸦雀无声或者掌声如雷, 他说,同志们,朋友们,鸭子浜的老百姓的确是非常贫困的,过去政府忙于改革开 放,搞经济建设,过去把你们忘了,漏了,可是现在的房子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 化,今非昔比的房子县一年中自己可用的财政就有五个亿!五个亿是什么概念?一 百块的钞票摞起来捆起来也要卡车装!五个亿么,五个亿怎么用全在县长一支笔, 五个亿县长高兴怎么花就怎么花,五个亿拿了百分之一给鸭子浜行不行?百分之一 不行拿千分之一又怎么样…… 布风听得怔了。钱克如此明目张胆挑动群众对政府的不满,他钱克是何居心? 老百姓是不知道政府的钱是怎么用的。钱克光说个数字分明是在制造一种错觉:原 来政府是有钱的,有钱怎么不拿到鸭子浜来?布风真有些担心甚至有些措手不及的 感觉,可是他清楚此时此刻他又绝对不能打断钱克!朵玉也感觉到了,朵玉的目光 从钱克身上移到布风脸上,她的目光和布风对视也对流了,那是在说,布风,沉住 气……布风又去看高加,高加小声说,下笔千言,离题万里!布风再看张达,张达 已经耐不住了在用手拉钱克的衣角,布风示意,张达不知,直到朵玉提醒他,他才 发现布风正用冷森森的目光狠狠地骂:张达,让他说! 钱克却不说了。很显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不必再口罗唆了。 鸭子浜真的鸦雀无声了。可是没有掌声。钱克相信会有雷鸣般掌声的可是没有。 小脸把小手举在了头顶,可是他突然发觉没有鼓掌的气氛他要是拍手了也是孤零零 的,所以他就木然住手了。鸭子浜又回到了原先的模样。没有生气没有笑语也没有 声音。就像一座坟场,抛落在原始的荒野上。贫穷而且贫瘠,落寞而且寂寞,孤零 而且狰狞。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