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在劫难逃(56) 骡子身上溃烂的面积很大,要敷药也是很不容易的事。于是哥哥从家里拿来 了他自己盖的一条破棉被,在大锅里连药一起煮了,再披到骡子身上。锅和水都 是他从山下运上来的。 一个月后,骡子的伤口痊愈了,这真是一个奇迹。 后来,哥哥试着让它们去干活,它们居然还能干半天活。经过精心地调养, 这两匹骡子终于可以象别的牲口那样干活了。当然,跟它们以前的情况是没法比 的。这是早在预料中的事。但如果不出现意外,也是可以维持下去的。 有一天,哥哥赶着骡子在耕地。刚开始,一切正常。但到后来,骡子突然间 没命地颤抖起来,连尿都夹不住了,后来干脆瘫在地上不住地喘气。哥哥最初百 思不得其解,但紧接着他明白了——原来是队长来了。 后来,队长又来过几次,在最后一次,骡子倒下之后再也没有起来过——它 们被队长吓死了。 骡子死了,看玉米的差使也被人顶了,哥哥无事可干。 队长在大会上讲,象哥哥这样的人,既不会使唤牲口,又看丢了两亩玉米, 论理是应该让他如数赔偿的,但念其还是个刚离校不久的学生,没有经验,就算 了吧。全大队的社员对队长的不忍之德赞赏不已。 按照队长的安排,哥哥回家闲呆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父亲每天都对 他挖苦讽刺,每天只让他吃一顿饭。这些他都能忍受,因为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最不能忍受的是他每天晚上都梦见一只大手坚持打他的脸,从黑夜一直到天亮。 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他的脸都红肿不堪。他怀疑是自己打了自己,但留心了好 几夜,那只手在梦中出现的时候,他猛然惊醒,发现那只手放在被子里,根本就 没有伸出来。他记得那只手的样子:没有人出现,只是一只手,不知究竟是谁的。 那只手不象队长的,也不象父亲的,因为它太白了,白得象蛆,长着长指甲,打 在脸上就象刀绞。这个梦持续了好长时间,每天早晨,哥哥的脸都红肿不堪。父 亲总是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看你在家里呆了才几天,就吃得胖成这样了,简直是 满面红光嘛! 哥哥的恶梦是从队长叫他放羊的那一天开始结束的。羊圈在一个叫" 盲泉岭 " 的山坡上,阳面,几步就可以到山顶。哥哥一共放了四十五只羊。按照队里的 规定,一年下来,羊的数目增加了,奖励牧羊人,反之就要罚;不增不减,不奖 不罚。 哥哥的前任是一个老羊倌。在交接手续的时候,老羊倌一一清点了羊的数目, 给哥哥强调了一些应该注意的问题。他说,赶羊最怕羊跑,常言道" 吃不肥跑瘦 了" 指的就是羊。羊不吃草疯跑的结症,就在几只馋羊身上。一大群好好吃草的 山羊,只要几个馋羊一领头,就满山跑起来了。这些馋羊为什么要疯跑呢?老羊 倌说,馋羊是吃什么它都馋,吃草时看着庄稼好,吃庄稼时又看着草好,把羊群 领到庄稼地里也不好好吃,同样是一通猛跑,把粮食都糟蹋完了。老羊倌说说, 对这样的馋羊要狠很打,千万不能手软,稍一手软,就把它们惯坏了。老羊倌说 着拿出一个口袋,帆布的,提起来光朗朗直响,他打开口袋,里面装的全是黄石 头。石头有大中小三种。他说,大的是抓住馋羊打它的嘴时用的。对最不听话的 馋羊,逮着机会一把放倒,一脚踏住脖子,羊嘴下再垫一块石头,石头对石头, 把羊嘴砸个稀巴烂,几天都不能吃草,它自然就老实了。中不溜的用于近距离投 掷,小的远距离投掷。老羊倌说,另外一个要注意的问题是,千万不要让羊跑到 苜蓿地里,干苜蓿吃几捆都没事,嫩苜蓿只吃几口,要不了五分钟,羊就都得胀 死。临走时,老羊倌还专门叮嘱:你是新手,羊是欺生的,第一天放羊时千万不 要让羊觉得你的头皮软,好摸。说着,他将哥哥领到羊圈前,叫了几个羊的绰号 :白眼窝!线毛!卷角!长脖子!不料随着羊倌的叫声,几只羊哗啦啦一声从羊 群的各处集中起来,排着队站到他的眼前来了,它们一个个抖着耳朵,摇着尾巴, 还媚态十足地叫着。老羊倌很得意地看着哥哥,指着它们说:这四个就是最不听 话的了。刚接过去,它们肯定要欺负你,你得留点神。说到" 留神" ,哥哥突然 想起了那一口袋黄石头,便不觉露出了一丝快意的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