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丽莎没理会他,用自己的电话卡打了几个国际长途电话。温哥华、蒙特利尔、 美国纽约、洛杉矾等城市的朋友邀请她有时间到他们处玩玩。可惜丽莎全无玩的心 情。 电光石火般的意念,竟然是国内路见恒的影子,此时此刻,那一位使她的心灵 有所震动的陌生同行,竟然成为了她在异国土地上的中国臆想,中国力量,使她全 身心地想“回到”他的身旁! 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他显然很高兴她能主动打电话来,兴奋得音调提高了近八度:“您好吗?那里 的情况怎么样?” 丽莎的心跳加速了:“大的生存环境很好,没有污染,生活安静,很适合退休 生活。如果将来有机会来这里度过退休的日子,是不错的。” 他呵呵一笑说:“您联系上医学界的人士了吗?如果能够把技术打出去,倒是 一件值得做的大事。有这样需要的病人、他请我去,我就去为他治。有人想学,我 可以去讲学。最好的是能治疗一些有影响力的名人,这样就可以打开局面了。” 丽莎答应他:“我尽量联系吧。我还没有决定去留问题呢。我们保持联系吧!” “好的好的,你一个人在外面,可要小心啊!”他关切地说。 放下电话,丽莎的心暖暖的。和杜得意的“凶神恶煞”苦苦相逼相比,路见恒 的“貌似温情”足以令丽莎深深感动了。 得意见状,知道自己的独身多年的大姐,已经不可救药地堕入了那位在国内的 北方伦的情网。 他马上问:“这人是谁?你可以信得过吗?” 丽莎说:“这是个同行。他比我大很多,有心脏病的。我们刚接触不久,彼此 有好印象、想共同合作而且。” 杜得意说:“我对那些北方佬没有什么好感。我不信任他们,中国落后的农民 意识保留得最多的是那些人了。丽莎你可不要上当受骗啊,我担心你经受不起呢!” 丽莎笑笑:“你小看我了,弟弟。这些年我一个人怎么过的?在国内如此严峻 的生存环境里竞争、生存,我如果在乎输赢的话,早就死去一万次了。” “何必呢?在发达国家找个男人好好地过正常的生活,把瀚瀚培养成国际人才, 这是一条多好的路啊;你为什么就是不走呢?如果你回去,那个北方伦不是你理想 的伴侣的话,你后悔就来不及了。何必走这样的弯路呢?”得意坚持不懈地企图劝 服她。 丽莎说:“我有思想准备。我不在乎他是不是伴侣。理想不理想,因为我不想 利用婚姻行为来达到任何现实的目的,我过不了良心和道德这一关。得意,人的追 求是不同的,就像你没有什么家族和祖国意识,而我却中国文化观念根深蒂固一样, 我们的思想感情不同,志向不同。从小,你追求的是最好的东西,而我,则是要忍 受最不好的,你们不要的东西。我已经习惯了与不好的一切相处了。” 得意惋惜地低头走开去了。 丽莎想:这,也许是命运吧。就算是走到悬崖峭壁、走到穷途末路,也是她自 己的事。她只知道:做人、做事要问心无愧,就会天无绝人之路。 得意把丽莎送回林翠西的大房子,已是午后。 程苹苹来电话,说想来看她,其实是想拜访翠西。 丽莎转告翠西时,她轻蔑地说:“我不喜欢这些香港来的生意人,把个钱看得 天那么大,话不投机的,有什么好见!你和她很熟吗?” 丽莎问:“老街坊啊,你不记得了吗?住老街鱼街尾的肥妹啊!她偷渡去香港 那次,淹死了好几个人,就她大命活着上了岸!嫁了个老头,移民来了几年,现在 老头死了,她自己做餐厅维持一家大小的生计,挺惨的。” 翠西撒嘴道:“这么倒霉的人,你还交什么朋友啊,别拖累了自己!” 丽莎说:“我可不会作如是想。佛说慈悲为怀嘛。” 翠西哈哈一笑:“你和我家余华一个腔调呢!难怪不发达呢。” 丽莎心想:“有权有势的人怎么都会有一张高高在上的嘴脸?他们生病时、死 亡时,其实和常人没什么两样的,为什么就这样地看不透、参不化呢?王熙凤还懂 得巴结刘姥姥、日后给自己的骨肉巧姐留了条生路呢!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地白鸽眼?” 她见过林翠西巴结上层人物的情景,大把地花钱、大量地送礼,不就是为了保住这 份权力吗?程苹苹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她就懒得和她叙叙昔日的友情! 毕竟是在一条街喝一条水长大的童年人啊! 苹苹笑盈盈地开着宝马车来到,她是真心地高兴而来会童年小友的。在加拿大 的生活很寂寞单调,华人圈子转来转去都是那么几张熟脸孔,一旦听到故乡有人来, 那份高兴是真切的。这次来多市的两位老街坊都是“水鱼”级人物,足以使她兴奋 莫名。丽莎是医生,如果留下来发展,对她肯定有利,以后有病也不用愁了;翠西 是大老总,手头的经济权力给出一点来,也足够撑起十人八人了。程苹苹因此而容 光焕发,专程去洗了头、做了新发型来会贵宾。 林翠西可不买这样的账。她理都不理到访的程苹苹,在地下室忙个不停。 苹苹和丽莎亲热地谈了半天,就心不在焉地问起翠西来。丽莎明知道她此行是 “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她还是很投入地和苹苹拉家常。她想了解这里的真实情况。 她问:“你就没有想过回香港、回大陆,在有亲人支持的环境中东山再起?” 苹苹说:“我想过,但是我三个孩子的教育问题怎样解决?香港和国内的教育 和这里比,相对落后,僧多粥少,我做生意挣钱没有时间教他们,他们的成绩,唉! 真的不好意思提呢!要他们能考上大学,在香港是不可能的,在国内就更加没希望 了!惟一的出路就是移民到发达的国家来!可以说,很多香港移民都是为后代牺牲 而走上漫长的移民道路的!大量的资金、人力、物力,就这样流进了加拿大和美国! 如果香港和大陆多一些大学,我们可能就不用走这条弯路了!不过来了这么些年, 我已经习惯了这里高素质的生活。回到拥挤的香港,卫生条件落后的大陆,我以及 孩子们都不习惯了!这辈子,可能到了晚年叶落归根之时,我才会回去吧。” 丽莎这才明白到米高口口声声说“为瀚瀚着想,你到加拿大来吧。”这句话的 全部内涵了。的确如此,苹苹她们移民的目的就是这般明确简单!她为自己有一个 安定的生活和工作环境,既能创自己的事业,又能兼顾自己的孩子学习,真的是大 幸运了!她的情况根本不需要走这条移民的弯路,瀚瀚的学习和读书的愿望,会实 现的。她毫不担心他的前途。 想到瀚瀚,她发自内心的微笑浮上了好看的嘴角。 苹苹突然见到丽莎的美丽的微笑,感叹道:“丽莎,你真好看,这么多年的风 风雨雨,你怎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依然那么年轻漂亮!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追 你!娶你做老婆!” 丽莎的微笑顿时化为苦笑:“可惜你不是男人!” “唉呀!怎么还不见翠西?”苹苹急着见她。 丽莎就硬着头皮把她领到地下室,找那干活干得灰头上脸的林翠西。 苹苹不相信一个国营大公司的头头会如此卖命地为公司的产业做苦力。 翠西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道:“哦,你来了,我想在下星期回去之前把这房 子收拾好,没空陪你了。” 苹革忙说:“让我来帮忙好了,请几个工人,一会儿就收拾出来了,你何必累 坏自己呢?” 说到做事,林翠西就来劲了:“哎,对了,我想把地下室的地毯全部换成木地 板,你就带我去选材料吧。 苹苹也来劲了:“好的,一会我请你吃饭,吃过饭就车你去多伦多最大的通宵 营业建材市场去,任你挑到满意为止,顺便介绍个装修工头给你认识,帮你做好它。 这点小事,不是什么呀。” 丽莎觉得苹苹很会抓机会表现自己,也很会卖乖呢! 果然,林翠西马上说:“好,收工了,我洗个澡,你们等我吧。”说罢,她边 上楼边大呼小叫地叫她的丈夫女儿准备出去吃饭。 苹苹首轮公关成功,眉开眼笑。 她把他们一行带到了一个小小的集市式的商业区,那里有一家比较有规模吃自 助餐的中餐厅。在丽莎看来,这餐厅的规模和档次,最多只是C 市的三流食肆。她 不相信地问:“这就是最大的中餐厅了?” 林翠西反问她:“你以为是我们那里吗?这是加拿大,百分之百的私人企业! 不习惯呢,是吧?我看这里就是没什么好。” 席间,问起大家的近况,苹苹触到了伤心事,又哭了一场。女人们都眼湿湿地 陪她掉了泪。 买单的时候,林翠西抢着付钱。 苹苹说:“是我请您们出来尽地主之谊的。怎么让您林总破费呢?” 林翠西很豪爽地说:“这是阿爷请的,不吃白不吃。” 苹苹这才明白翠西的所有使用花销,都是公费的,羡慕之情油然而生,想抓紧 她的愿望更强烈了。 这一切,丽莎像看戏般地全看在眼里。 晚饭后一行人走出餐厅,已是黑天暗夜了,多伦多夏天的夜晚不太黑,有点像 中国新疆的夜晚。 翠西说:“丽莎总是知识分子情调浓浓的。走,干活去,买木地板。” 丽莎说:“这事我就不参和了,下飞机至今我都没有松弛下来,我想我会累垮 的,在这儿病了,我这个医生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呢,到时麻烦你们就不好了。” 翠西说:“一起去啦。”她有个毛病是多年当头头当出来的,做什么事情都要 前呼后拥的,她就沉溺于这种当领袖的快感。 “就当是陪陪我不成吗?大医生?”翠西道。 丽莎没办法脱身,悄悄对苹苹说:“好哇,我让你接近了她,你却把我拖下水 了!” 苹苹说:“噢喔,我可不知道她是风风火火的脾气呢!” 林翠西让苹苹把她的丈夫和女儿先送回大屋去,然后就向通宵营业的建材市场 驶去。 苹苹的开车技术不是太好,路又不熟,加上不识英文,兜了好多路,花了两个 多小时才找到了那家叫“红地宝”的建材超市。 诺大的一片平房,灯火通明。巨大的仓库式的市场,让翠西这些人感到了真正 的“鬼佬气派!” 进到里面,人感到找不着北。在巨大的行列式货架中转悠了两个小时,还没找 到林翠西要的那种地板材料。 浓烈的油漆味,使丽莎几乎窒息了。她头晕目眩地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下了, 幸而苹苹的大女儿安妮扶住她,把她领出门,陪她在露天处吹风。足足等到了凌晨 一点多,林翠西才和程苹苹珊珊地出来。 见丽莎支持不住的狼狈样,翠西淡淡地说了句:“你们这些千金小姐真的不经 熬啊!” 丽莎听了难过之余,也悟出了一个道理:有些从生活底层中成长起来的人,永 远不能忘记贫富的差别。他们仇视生活在上层的人们。这种不健康的心理问题、会 影响他们的一生!翠西就是这种人之一。她永远不可能是杜丽莎的真正朋友。 她想,无论如何,我明天一定离开林翠西和她的大房子。 结果没到天亮,丽莎就发起了高烧,咳嗽、气喘…… 她找了些从国内带来的备用药吃了,稳住了病情。她知道她现在要吃大量的中 药,才能调节体内的酸碱度,因为她知道自己连日来的时空大混乱加上体力超支, 体内蓄积的毒素已经太多了,中药的好处就等于西医的补液。她给弟弟家打电话, 可惜他们在休息时间是不接通话机的! 熬到苹苹带着装修工头到来,上楼来看她,才发现脸色已变得蜡黄的丽莎有事 了。 林翠西有点慌了,马上发挥了她在生意场上打太极拳的才能,对苹苹说:“这 样吧,丽莎身体不适,住在我这里乱哄哄的,不如你接她到你处,帮忙照顾一下吧?” 苹苹犹豫了一下,但为了讨好翠西,就答应了。 昏沉状态中,丽莎无所谓别人怎么处置她了。她只会说:“找我弟弟来。” 余华帮忙打通了杜得意的手机,他听见丽莎病了的消息也不紧张,说了句争取 下班过来看看。 程苹苹的独立屋座落在一个新移民集中地里,由许多风格统一的独立房组成一 个小型住宅区,活像一个大村落。由于地产商建这批房子时定位的销售对象是香港 来的新移民,所以在建造风格和质量上,都比原来老多伦多区的房子要“缩水”得 多。尽管如此,这些不大的独立房,和传统的大房一样,有前后小花园,也有尖尖 屋顶的小阁楼,看上去就像童话中的小房子一样玲珑可爱。 程苹苹的房子正对着一间有着细细尖塔的教堂。多伦多这地方教堂比商店多。 “看来加拿大人的精神生活比重不少于物质生活呢!”发烧烧得迷糊糊的丽莎,来 到新环境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关于教堂的。 苹苹摇摇头说她:“你呀,病成这样了,还在研究加拿大和大陆的区别。我看 你省点心歇着吧!这里就是比大陆好!不用想。你先休息,我打电话把你朋友米高 叫来,商量一下,要不要送你人医院!不过你没有买医疗保险进来,我怕你的医药 费出来一个天文数字!这国家就是只对自己的国民有利,游客就挨宰啦!” 丽莎头一回听关于医疗保险的事,很新鲜。因为在国内,公费医疗制度实行许 多年了,加上丽莎在医院工作,看病吃药容易过借火,根本没把生病当回事。如今 在加拿大,可成了朋友们担心的大事!她不禁又默默地责怪起杜得意来了。他怎么 不说啊?只会叫我调资金、嫁人、买楼……什么事啊? 米高听说丽莎病了,马上开车到程苹苹处。 丽莎躺在被窝里,脸色蜡黄。眼睛也难于睁开回答米高的问题:“对不起,昨 晚陪林翠西去红地宝买建筑材料,受凉了,可能又被那里的化学物质弄成过敏,非 常难受。军画那里还在装修,所以她就建议苹苹把我接过来。” 米高真诚地说:“其实你真得可以去我那儿的。不过说老实话,我的住处可没 有程女士这里整洁有序,也没有她这里豪华舒适。我们单身男士的生活简单为上, 你过来也可能会不习惯的。” 苹苹在一旁听了,心里很受用,眉开眼笑地揶揄他说:“那你还不快快地娶回 一个女人来?喂,听说大陆有的是年轻女子想出国的,米高你回去约几个过来都可 以啊 !” 米高很不高兴她在丽莎面前说这些庸俗的话题,就正色道:“你看我是那种人 吗?” 苹苹吃了个软钉子,悻悻地装出和丽莎死党的样子,说:“好了,我们不吵靓 女休息了,米高你还是下楼来商量一下吧。” 苹苹径自先下去了。米高久久地站在丽莎的床前,问丽莎还需要什么? 丽莎很难堪地小声说:“米高,谢谢你来看我。我可能真的不适应这里的水土 呢!在国内几十年,我可从来没有这样大病过、难受过。我,不想死在这些陌生的 土地上呢。”说着,一对亮晶晶的泪珠,挂上了她的睫毛。 米高听了,心如刀割。他知道丽莎在这样的情形下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已经是 婉转地向他表态了。他想和她共结连理的愿望,就这样破灭了。他难过地点点头说 :“丽莎,没事的。你放心养好病吧。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玩玩。有你这样的朋 友,我米高也心足了。” 丽莎便咽道:“米高,谢谢了。” 米高缓缓下楼去。 苹苹泡好了两杯香浓的咖啡,请米高对饮。见米高心情压抑的模样,她还以为 他着急丽莎的病呢。酸酸的醋意涌起,她就大说特说起杜得意的坏话来:“唉呀, 米高,我不知道你这朋友的姐弟关系到底怎么样啦?你看,亲弟弟不收留她住,有 病也不理不睬的,搞得我们这些熟人朋友难做!他们家还是大家、世家、有头有面 的呢!米高,丽莎爸妈都是国内的高官啊!你知道他们在C 市有多风光么?我们都 行路的时候,他们家的孩子都坐上公家的小汽车呢!”言下之意是:现在又怎么样? 还不是贱过泥。贱过沙地躺在我程苹苹的床上? 米高无言。 苹苹的小儿子才十岁,心地纯洁,他听见苹苹的说话就反问他的母亲道:“妈 妈,老师教我们不要在别人背后说人家的坏话,你为什么说丽莎阿姨的弟弟呢?” 苹苹给他闹了个大红脸。 米高马上夸他道:“好孩子!” 苹苹说:“丽莎没有买保险的,要不要带她去政府医院看看啊?” 米高说:“我这里有她自己开的药方,先让她吃吃中药,观察一下再说吧,我 看不会有大碍的。她是受了风寒,加上这几天马不停蹄地折腾累的,听说昨晚又陪 林翠西去了红地宝给化学物质刺激得过敏。丽莎说她没有什么别的病。” 说到林翠西,苹苹又来劲了:“唉呀,那个林翠西真的不是人呢,就像疯人院 跑出来的疯婆子!她居然想自己做装修优,把地下室的地板铺起来!” 米高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到城里买药了,丽莎的保险还是帮她买吧,约个 保险经纪人谈谈?” “现在?”苹苹问。 米高说:“当然越快越好啦,保险生效期好像有三天时间吧?就算是丽莎的病 严重了,也来得及啊。” 苹苹点头说:“还是你们男人的思维清楚些。我怎么想不起来呢?”她风风火 火地上楼吵醒丽莎,说服她买保险。 “等会儿,保险经纪人来谈的时候,你不要说你现在生病啊!不然他们不会帮 你下单子的,如果有什么事起来,你就麻烦了。”苹苹说得挺严重的样子,把病得 半死的丽莎又吓了个魂飞魄散。 丽莎虽然迷迷糊糊的,但心里对这里的生存方式充满了反感。“我要回家”的 感觉,是那么强烈地慑住了她。 朦胧中,米高买药回来了,苹苹煎好了药让她喝下,保险经纪人也来了,收了 她几百元加币,给了她一张保单。 苹苹这才放下心头大石。她最担心的是丽莎一旦大病起来,会连累她。 杜得意当天没有出现。他来过电话,说有客户约会,明天争取抽空再过来云云。 迷糊中的丽莎感到从头凉到脚的心寒。 丽莎拒绝生病好久了。自从单身带着孩子自力更生地生活以来,她就不敢生病 了。幸而她离开邵岷之后,再也没有得过什么大病,也不用再承受避孕失败要做的 人工流产术。身体复原了,事业也上了一个高峰。这是很幸运的转折啊!谁说离婚 是坏事?对于丽莎来说,离婚简直是她成长的里程碑。 此外,当年她和路加衡热恋时,双双为中医药攻克艾滋病而四处寻找民问医学 的瑰宝,结识了许多高人奇人。 其中一位来自东北的老中医金老先生,见他们血气方刚。 志高夺人,就收了他们为徒,传授了一套医家养生拳法给他们。此法分心法和 身法两部,先学“静”,然后才进入练形体的学“动”,然后达到神形合一、天人 合一的化境,充分吸取宇宙的能量,从而提高生命的能力。十年来,丽莎坚持不懈 地练习这套拳法,已经是小有成效了,达到了强身健体的目的,不易生病,也不易 情绪化地动怒生气了。 奇怪的是,到多伦多这些天来,她仿佛全身经脉大乱,无法入静,更没有时间 打拳。这才使她被风邪入侵,病倒在床!难道这时空的变迁会影响人身体的内平衡? 难道中国的传统健身法在这片土地上失灵? 她想着,试图运气调心,把寒气邪毒慢慢地逼出来…… 朦胧中,她看见一位身材高大的、长着络腮胡子的。身穿棉卡其布裤子、蓝色 格子厚棉布衬衣、黄底子大皮靴、模样有点像犹太人的中年白人,坐在她的床前, 用明亮的大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她。 她先是一惊,想起来问他是谁?但是他平静如水的目光告诉她,他没有恶意。 他缓缓地从靠背椅上起来,轻轻地走近丽莎的床前,为丽莎拉上了被子。 丽莎想说:“我自己来!”,她猛地仰起身子,醒了。 原来是一个梦境!疑真疑假、如梦如幻的一个异国之梦!醒过来的丽莎觉得身 心舒泰,病已经好了。 她下楼,拉开后院的门帘,看着那间教堂,双手合十祈祷道:“感谢上帝!我 杜丽莎,是中国传统医学的一个传人,我来到此地看看,别无他意。我要回去!回 中国去。” 初升太阳的猛烈光线,使丽莎眯了眼睛。多伦多的夏天,是那样地刺眼!草坪 在清早的阳光下,散发出浓烈的青味,头晕目眩的感觉,又回到了丽莎的身上。 杜得意打电话来问她的病情,听见她已无大碍,又买了临时的医疗保险,就说 今天他有半日空闲,过来带她去看看房地产市场。 丽莎总是很想见见他,和他好好谈谈,但是他总是不给她这种交流的机会。他 每次见她,不是领她去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匆忙地一闪而过。为了和他 好好谈谈,丽莎答应随他去看房子。 程苹苹起来听丽莎说得意要接她出去看楼,吃了一惊。她本能地提醒丽莎道: “这里的房子跟香港的不一样呵!加拿大政府要收取很高的地税的,买卖市场也不 活跃,你如果是买来自用的,还可以考虑,如果你不留下来,那可千万别买啊!别 中了别人的圈套!” 丽莎点点头说:“我哪有这么多的资金!不过得意他有一些想法,如果我们能 帮到他的话,试试也无妨。” 苹苹不以为然地说:“你真的是姐弟情深啊!” “哇!真奇啊!你能否教教我也自我调整调整?”苹苹问。 说话间,杜得意的车子到了门口。苹苹去开门,见到他一愣,不客气地说: “原来是你呀!丽莎,他就是你的弟弟么?” 丽莎说:“你们不认识吗?” 得意脸上讪讪的,没吭声。 苹苹直白地继续说道:“丽莎,早知这家伙是你的弟弟,我就不收留你了。” 丽莎的病刚刚得到初步控制,受不了恶劣情绪的打击,脸色猛地苍白了:“什 么事啊?苹苹。” 苹苹哼了一声,说:“问你的好弟弟去!” 得意对丽莎说:“我们走吧。”想了想,他还是跟怒冲冲的苹苹道了声别: “程女士,多谢您的关照啊!” 丽莎歉意地说:“苹苹息怒!等会我回来再听你说! 我弟弟年轻不懂事,你就多多包涵吧!“ 苹苹这才缓和了脸色,说:“早点回来啊,中药我替你再煎上一包吧!” 丽莎说:“谢谢了。” 出门上了得意的车,丽莎问他和苹苹间出过什么事? 得意轻描淡写地说:“我曾经把她告上法庭了。” “什么?你就能这样对付自己的同胞?”丽莎一惊。 “有什么不敢的,这是法制国家!她曾经无理拖欠了多丽的工资,又瞒政府的 税,害得我们几个月没有交税的记录!我不告她才怪呢!”得意也气冲冲地骂道: “无商不奸!这些香港商人,没几个好人!我们当时多困难!多丽在她的店里做钟 点工,做了两个月都不给一分钱,后来还想赖!” 丽莎说:“苹苹也不容易,那段时期是否她老公刚去世,她周转不过来?你们 就不能好好谈谈解决问题吗,非要搞到法庭上,多么不近人情啊!” 得意不以为然地:“丽莎,这是加拿大!你别和我讲人情。” 丽莎哼了一句:“我现在听见加拿大三个字就反感!” 得意说:“这就是文化冲突!如果你留下来,更大的冲突在后头等着你呢!你 要做好心理准备!” 丽莎说:“我不留下。” “话别说那么死!我有个朋友,来到加拿大后,在签证到期的最后一天才决定 不走。你还有时间想想。程苹革是个单身,她想找对象再婚的,你可以和她一起去 那些俱乐部看看,找找男朋友。谈得来的,有感觉的,就嫁了吧。买一间小公寓, 留下来就有基础了,你的职业又不差,怕什么呀?大陆有什么东西使你放不下?” 丽莎说:“那里有根,可以长成大树,这里是浮萍没有着落地飘,我受不了。 也许这是我对人文结构、文化氛围的要求太传统了吧。” 得意叹气道:“希望你以后别后悔。” 丽莎说:“我相信我不会后悔的,因为我并没有什么失望。今时今日的我需要 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做事。你看我来这两天,居无定所的,弄得我心神难定,这不 酿成大病吗?此路不通!你别逼我了。” 得意无法理解丽莎的思想,在这个吸引着千千万万人前赴后继、不惜一切地追 求的天堂国度,居然她会毫不珍惜地放弃!她的雄心、她的勇气、她的希望真的消 亡得干干净净了吗?是什么使当年那位朝气蓬勃、逢山过山、逢水过水的丽莎大姐 改变得如此的面目全非?路加衡,还是邵岷?“该死的家伙!我真想杀了他们!” 得意把怒气迁发到和丽莎有过密切关系的男人身上。 丽莎心头涌过一阵温情。毕竟是自己的同胞亲弟弟呢!他认为丽莎以前的男人 是她交恶运和霉运的根源。他想她走出原有的命运怪圈,留下来在这里和他遥相呼 应,创造一个新世界,享受一个有高度物质和精神文明的自由空间! “为什么不呢?”丽莎有所感动,思索着、比较着。 得意在一栋未完工的高层住宅楼前停好车子,告诉丽莎说:“这是我选定的新 居,一个中小型的公寓单位,分期付款,明年就可以入伙进住了。对面就是市政大 楼,地铁站、图书馆、歌剧院。怎么样?挺不错吧?”他流露出自豪的神色。 丽莎看那栋楼正面朝西,像搭积木似的梯级而起,颜色和布局都不符合中国传 统环境风水学的标准要求,既不四平八稳、又不方不正。这样的高层建筑使人看上 去有“只可远观,不可近住”的感觉。说白了,这楼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也不适 宜长住久安。这种不祥的感觉使丽莎沉默了。 得意好像明白她的心思,解释道:“这楼盖得不怎么样,但在这个黄金位置, 卖这样的价格,已是难得了。现在这个地盘的所有单位都卖出了,升值百分之五呢! 所以丽莎,我建议你进一个同类型的小单位,一是使国内的资金保值,二是为你将 来或者为瀚瀚将来铺一条后路。” 他又发动车子,把丽莎带到另一条路上的一块空地上,指着已经圈起围墙正在 挖基础工程的地盘说:“我建议你买下这个地盘的楼花小单位。几年后交货,那时 我们家姐妹们的孩子也完成国内的中学教育了,出来读书不就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吗? 你就算为大家做点贡献吧。对谁都好,以后爸妈要出来,你用这房产证就能担保他 们来了,就算以后你想出来也不用我再担保你了,多好!” 丽莎半信半疑地问他:“你说的有根据吗?” 得意很有把握地说:“当然啦!移民富就是看你的资产。有资产在这里,他不 会不让你进来,听说林翠西每年过来,就是用她公司的投资做担保,她这次过境, 移民官还要审查她的房契呢!” “你怎么知道的?”丽莎很奇怪他怎么如此消息灵通。 “多伦多华人杜会有多大呢?听我朋友说,林翠西当年以公司名义买进这大房 子时,出了高出市价一倍多的价钱!那房子当时也就是三十多万加币,你知道她公 司付了多少钱?六十五万!三十万的差价哪里去了?谁来查查? 如今她那房子就是二十万也没有人要呢!“得意说。 丽莎不太相信地:“翠西稳稳地坐老总交椅那么多年了,不会做假事吧?!” “她才不傻呢。她已经把家人全部安排出了国,她老公余华和女儿都成了香港 人,亲戚们大都做了西方自由世界的自由人,在香港和某国某地都有私人物业,就 她一个人光棍似的留在国内的国营企业作强大的经济后台!多么周密的计划!”得 意尖锐地批评道。 丽莎说:“我不了解详情,不敢乱说人家。我相信天理人心,善有善报、恶有 恶报。” 得意说:“我不过说说传闻给你听听,免得你陷入她的陷阶,为他人作了嫁衣 裳都不知道!” 丽莎说:“她现在努力地弄好那大房,目的是想盘活这边的资金,把房子改作 旅馆,租给留学生用。” 得意说:“她在做白日梦!她在高尚区买的高级别墅,没有公交车、不近地铁 站,试问哪位留学生有私家车去她那里住?!有车的学生,大都有老爸的产业可用, 何必租你这旧房子住啊?你看她现在很惨的,这房子每年的管理费、维护费、地税, 很多的,这房子的利用价值就是作为每年她和家人来度假的度假屋!试问她凭什么 可以像世界顶级富豪般生活呢?什么经济支撑她的这种享受?丽莎,你明白吗?你 为什么还要与这些人为伍,再耗掉一生的大好时光?” 丽莎受到了警钟似的撞击。的确,新的贫富阶层已经在大陆实际形成了。不过 她不眼红他们,看谁笑到最后嘛! “我看你得喝点广东凉茶下下火吧。”丽莎幽默地说。 得意答:“加拿大没有凉茶,只有冰激凌。鬼佬一年到头吃那个东西,不知是 不是为了你说的下火?” 丽莎说:“也许是的,你们这些中国移民就惨了,有人没处下呢,没凉茶喝, 又受不了人家的冰激凌,等着爆炸好了。”她说了这话,出了口气。 得意这才收敛了一点咄咄逼人的气焰。丽莎的明喻他不会不明白,人活着也就 像植物,天时地利太重要了。不过来到人家的地界上分一口吃的,就得艰难地适应。 不伦不类也许就是杜得意们当初没有想到的结局! 丽莎好难说服。得意狠狠地咬咬牙,不说话了。 他把车开到地盘发展商的售楼处,领丽莎进去看建筑模型。 他主动为丽莎领取了表格、合同等等文件,建议她先签买楼意向书。 丽莎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地问:“你怎么这么急啊? 容我想想,和父母、姐妹们商量商量吧!“ 得意说:“时机不是常有的,全多伦多最有价值的地盘是很快放盘完毕的,到 时就没货了!” 丽莎不是做生意的人,也不是学经济的,对这些问题一窍不通。杜得意是读经 济的工商管理硕士,又是自己惟一的亲弟弟,不会骗她吧!?她犹豫不决地拿着那 些材料,请求那里的职员解说清楚。 售楼的职员大都是中国人。多伦多楼市的主要买家是中国香港来的人!洋人公 司也懂得了中国人的心理,会用中国人来拉生意呢!丽莎警惕地听着那个女职员的 介绍。 “我们公司这个楼盘在2OO3年落成,位置在黄金地段,名校区内。如果杜小姐 您订货的话,先交百分之十的定金,到落成时可以交百分之四十的首期,其他的可 以向银行分期贷款,等于银行帮你供楼啦。” 丽莎说:“我现在是外国人啊,有这种贷款资格吗?” “当然有啦,银行会审查您的信用的,这个问题不大,您有稳定的收入就可以 了。” 丽莎听得一头雾水的,觉得好新奇、好刺激。 “不过杜小姐,我要向您说明:这个地盘附近,有一个公墓,你要看清楚。我 们做生意是讲诚信的。”售楼小姐负责地介绍道。 丽莎听了,第一个反应就是惊异杜得意为什么没说这个情况。 丽莎说:“算了,我们走吧。” 得意急了:“丽莎,我告诉你,我不是有很多时间为你做事的!你不相信我在 这里熬了十年的经验和眼光,那是你的损失!” 丽莎给他说得像做了大傻瓜一样,难受。她又妥协一次说:“好吧,再去看看。 你一定要逼我,我就努力做做看。” 得意开车把她带着又转了个圈。在公墓门前,他问丽莎进不过去看看?“像公 园一样的,没什么可怕。”他说。 丽莎摇摇头说:“不进去了,有什么好看的?”中国人忌讳那些与死亡有关的 东西,看来杜得意已彻底改变了这种“东方式”的思维了。 地盘和墓地之间相隔一条大街。 丽莎这回看清楚了,心里很压抑。她明确地向杜得意表示:“我不会买下这个 楼的。” 得意很失望地把她送回程苹苹处,几天没有了音讯。 她心里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她现在对他来说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了, 他不再愿意花宝贵的时间来理会她。 这种压抑让苹苹发现了,她本来就和杜得意有过节,日此就想狠狠地报复他一 下,她对丽莎说:“要买楼的话,我陪你去看,哪有人去买近墓地的房子的?存心 靠害!到时出手周转都出不了货,那就惨了!你这个弟弟呀,我看他是神经不正常!” 她的话说得很难听,丽莎更压抑了。她试图帮弟弟说几句好话,缓解他们之间 的积怨。 苹苹不听。她说:“你这个弟弟,帮鬼佬也不会帮中国人的!十足的汉奸!留 学读书读成这样,不知你们家的人会怎样想?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真是一样米养百 种人! 我认识你们家三姐妹,个个都好好人似的,怎么你们的弟弟会这样?“ 丽莎苦笑一声想:宠坏的男孩,总是觉得世界欠了他、亏待了他。不过他二十 岁就离家到国外独立谋生了,我们事实上并不了解他了。我们之间除了小时候在一 起的亲情回忆,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他是谁?我又是怎么想的,彼此都不会太清 楚呢。 在母亲严宣的眼中,得意就算是犯了弥天大罪,也是情有可原、可以无条件地 被赦免的! 以前丽莎姐妹说他,不但没有教醒他做人要“仁。义、孝、悌”,反倒做了丑 人,使杜得意误会她们小心眼,看不开。姐弟之间的战争似乎从来没有停息过。 丽莎对着教堂的尖顶默默地祈祷:“但愿此次我在多伦多,能够化解掉所有昔 日的姐弟误会吧!” “丽莎,别想那么多了,来,看报纸,找房子和公子,重新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苹苹说着,递过来一大堆报纸。 丽莎不知是计,就顺着她说的认真找广告栏。 多伦多的中文报纸真的像大杂烩,五花八门、琐琐碎碎的,不像国内的报纸严 肃规整但只有单调的定向素材。 苹苹也努力地翻报纸,只对“征婚”广告上那些表明是收入高、当医生或在政 府机构、大公司任职的王老五们感兴趣,她边找边自得其乐地说着荤荤素素的成人 笑话,逗得云里雾里的丽莎也乐了起来。“玩玩这些成人游戏也无妨!”她就抄出 几个电话,打出去问讯一下。结果是没那么便宜!所有的答复都是“请您先来交费, 我们再提供进一步的服务!” 苹苹就找一些留信箱地址的,叫丽莎起草文稿,寄出去。 “好滑稽啊!”从来没时间也没心情做这种事情的丽莎苦笑道。 苹苹干劲很足地为她打气:“滑稽什么呀!不去找,难道白马王子会从天而降 么?” 丽莎心里说:我的白马王子早就死了,还能指望复活吗? 她们折腾半天找男友的事并不顺利,倒是地产经纪人一叫就到。有一个名叫安 的,是得意介绍她打电话来的,说手头有丽莎想要的房子,想约时间带丽莎去看货。 就在安来电话不久,得意也来了个电话,说:“丽莎,你要有心买楼才好的人 家出去,安是我的关系,我不想你搞坏我的关系。”言下之意,就是逼丽莎非成交 一单买卖不可呢! 丽莎想通过经纪人来了解了解楼市情况都不行吗?怎么这点自由都没有! 她一气之下,不找那个叫安的了,随便打了个电话,有个叫加宁的经纪人就立 马答应明天来接丽莎去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