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机场到家的沿途,丽莎看见了一片混乱狼藉的景象:路旁的大树,整棵整棵 地被连根拔起,成地的枯枝败叶,满目疮疾。一场百年不遇的世纪末巨大台风肆虐 过的残局。 丽莎心里更是发紧发痛起来:在这样的时候,她没有和自己需要保护的孩子和 父母在一起共同面对天灾!她为了寻找自己浅薄的女人之梦,搁置了责任!汹涌的 悔疚的泪,涌出了眼帘。 “你真的好运气呵,躲过了这场台风!”司机说。 丽莎无言以对。想说:我所遇到的心灵风暴,并不亚于自然界的疯狂呢! 收拾残局吧,丽莎。这个惨不忍睹的自然界现象,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提示:风 暴过去,还会有丽日蓝天!往前走吧,倒下的是树,而不是人!在废墟之上再栽上 树苗,十年之后,又是一片郁郁葱葱!这就是人所具有的生命的力量!珍惜这种能 量,并把它运用到最有创造性的地方去,才能使生命焕发出奇迹般光亮!在这种崇 高的光明境界中,还有什么个人的痛苦和得失不会消失呢? 严宣见到丽莎的面,她第一句就说“弟弟有传真到了,他希望你完成多伦多房 产的交易!楼市在升啊。” 丽莎的头嗡嗡作响,说:“我已经决定放弃了。要亏损的话,就亏损那部分定 金吧!”她没有指责造成她错误投资的煽动者杜得意。“现在撤,来得及。” 严宣问:“那位路教授怎么样?” 丽莎说:“他不是个说话能够兑现的人。他的为人和他的医学理论一样,都有 着模糊的、充斥着大量水分的地方……不说他了!” 严宣舒了一口气说:“这就好!我们家的女儿,不能跳进那种不纯粹的、不正 常的圈子里。丽莎,你有自己的项目、自己的课题,不要放弃啊!更不能饥不择食 地一头撞进火坑……” 丽莎皱皱眉说:“你看我会吗?” “但愿你能保持清醒!米高其实人品不错的,你……” “妈妈,别说了,与多伦多有关的事,包括弟弟的事我也不会再管了。我现在 再一次去电给得意,请他处理投资的善后事宜,我撤。他不应该再存幻想了,利丝 和利达不参加多伦多的投资计划,我也没有本事放长线,只能这样结束了。” 丽莎给杜得意拨通了电话,说明了意思,“亏损的部分,由我来承担。”她说 得很坚决。 杜得意大发雷霆地:“你自己来处理这些破事!你说过要努力完成房产成交的, 为什么又一次变卦?我只会袖手旁观!等加拿大的发展商去中国找你算账、清算你 的梦园吧!” 丽莎没想到杜得意当初引她走的是这样的一条不归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死 路!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国际玩笑啊!世界上没有一条法律是不许取消订货合同的! 杜得意你这招可真是“图穷匕首现”呢!你到底想怎样? “如果你这样的态度,那么我的处理方式和造成的后果,与你无关!我会委托 程苹苹做这件事。”丽莎被深深地激怒了。 她马上给程苹苹打了个电话。 程苹苹埋怨丽莎心太软。“当时你不是决定调清资金走了吗?怎么又听杜得意 的话转变了?现在多么麻烦啊!不过我们一场朋友,你看的又是多伦多最好的地点 和高尚区,不会亏损的!我先帮你放盘出去,如果有人接,那就最好了,你我都有 钱赚!如果没有,到交货时,我就顶上吧!不过你要亏掉律师费!” 丽莎说:“好的!谢谢你,苹苹。” “你把正式委托书传真给我吧!” “好的,苹苹,费心了!”丽莎忍不住哭出声来了。 苹苹体谅地:“千万想开些啊!丽莎,这里还有人等着你呢!那天米高来我的 店里喝茶,说起你,一往深情的。我希望你会再来多伦多。” 丽莎说:“我怕了。” “哪个林翠西怎么样?你见到她,叫她给我电话吧!” “好的,你保重!” 丽莎放下电话对严宣说:“朋友比亲弟弟更能体谅我。帮助我,这是你亲眼所 见的了,希望杜得意不要再玩出什么新花样来才好!” 丽莎静下心来,在台风暴劫后的大街上跨越过重重的桔枝败叶,上班去。明亮 的南方朝阳在碧清如洗的晴空中,放射着耀眼的光芒…… 同事、病人见到容光焕发的丽莎出现在面前,都惊讶地说:“哇!杜医生您真 漂亮!” 丽莎的感觉是:“死里逃生”! 她的助手陈清大夫一见面就悄悄地告诉她很多关于新来的科室主任的“坏话”, 说他不止一次放声说:“杜丽莎不会再回来上班的了!” 丽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地:“这不回来了吗!” 她的工作室里堆满了邮件。其中有一封是上海一家著名医学院的邀请函,他们 将在12月初召开医学研讨会,推广其获得国家科技成果重点推广项目的糖尿病新疗 法,请杜丽莎参加会议。 丽莎很高兴自己的医学同行又在相同的课题方面前进了一大步。她拿着邀请函 到院长办公室去,请示他是否同意她应邀出席会议。 院长戴持因是即将退休的老行尊,杜丽莎的父亲是他的老朋友,严宣在位分管 这个城市的文教卫生战线时对他也不薄,他的正职就是那时提拔的。所以当杜丽莎 当年毕业分配回市卫生局时,严宣请戴持固“接收并培养”她。 她在这样和谐的人际关系氛围中,淡化了个人问题的挫折悲伤,重新做人似的 建立了自尊和生活的信心。所以在内心深处,她对戴院长是深深地尊敬和感激的。 戴持团看见丽莎如期回来工作,很高兴。他说:“有人说你不会回来了,我说 :我了解小杜,她会回来的!这不,果然没让我掉眼镜呢!” 丽莎把邀请函递给他,他不像以前那样干脆利落地签字了,而是把它推回给丽 莎说:“你以后先让芦主任提个意见再来找我吧,现在讲究科学管理、程序化。不 能像过去的老黄历做事情了。” 丽莎想到那个芦苇主任就有点不服气,他凭什么呢? 院长说:“小杜啊,我明白你的心情,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林子大了,你可要 注意团结和影响啊!我很快就要退休了,这医院、这使我们骄傲的研究项目,一定 要搞好、搞下去。你是中坚分子,要有胸怀和眼光,千万不要受别的干扰而影响工 作……” 正说着,芦苇敲门进来。见丽莎在,他一怔:“啊!杜大夫您也在?!” 丽莎就把邀请函给了他,说:“这事我请院长批示,院长说找你先签字,正好, 都齐了,你们就给个意见吧。” 芦苇看看就说:“哦!这事我知道!他们在推广自己的新药,我们医院的治疗 方法是独特的,方剂配伍也是独到的,没必要去凑人家的热闹吧?” 丽莎不同意他这样片面的观点,同行的学术会议是信息的集中点,同行专家的 交流,会给人意外的启迪和收获!要进步,就要点面结合、迅速接受新思维、新成 果,不断推陈出新,这才是开明的科学态度。 其实芦苇的本意是压制杜丽莎的风头和劲头,他想在问她的成果基础上,用一 年的时间,做出更轰轰烈烈的、一鸣惊人的成果来。成果和荣誉到时就不再是杜丽 莎的专利了,而他,芦苇就顺势而上成为医学界的新星。 丽莎如何知道他的野心?幸而戴院长刚吩咐过她要团结要戒骄戒躁,所以她就 忍住话,不吭声。 戴院长说:“我看这样吧,要发挥专家的科研积极性,多让他们交流是对的, 杜大夫可以应邀出席会议。至于芦苇主任的建议,可以先看看对方的材料和意向, 然后再慎重研究,集体讨论再报上级。” 芦苇听院长这样说了,就签了字。 “啊,还有一件事,你的助手们有些病历书写还欠规范,你要管管。”他说。 丽莎给气得满脸涨成了粉红色,想发作说一句:“我写病历时你还在北方贫困 山区里摸牛屁股呢!横什么呀你!”但她忍住了,说:“我会管的!”然后扭头就 走。 她回到住院部,就到病房去查房。病人纷纷向她反映:“杜大夫,为什么现在 的检查那么多啊?您以前帮我们定期查尿糖、血糖就行了。现在心、肝、脾、肺、 肾功能都要常常查,和西医没什么两样啦!再这么下去我们的身体和经费可是吃不 消啊!” 丽莎查查他们的病历,发现医嘱开出来的例行检查真得比她原来的多得多。 陈洁大夫轻声解释说:“这是芦苇主任定下来的新例,不管新老病人,一律要 做这样的常规检查。他的理论是虽然我们的工作量大了些、病人的负担也多了一些, 但对于一个科研项目来说,只能这样要求规范了。”说到这,他压低了声音:“他 好像对我们这个项目有仇似的,还说下一步的想改变科研方向,搞血液病研究呢! 杜老师,我们是不是给点颜色他瞧瞧!” 丽莎听了,很受刺激。一种“人一走茶就凉的感觉” 升腾在心中。“幸而我回来了!不然,不知道还会变成什么样呢!”她想了想, 沉住升腾的火气。 “请芦主任来了,让病人当面把情况说说吧。” 芦苇不得不减免了老人的几项检查。下班时,芦苇追上她来说:“杜老师,找 个时间我到您家里拜访您吧!我们好好聊聊。” 丽莎一怔。她从不带同事、病人到她的梦园去作客因为她不想把工作和私生活 混在一起。其实,梦园是她的一处“藏身之地”,不到绝对信任程度的人,是不能 涉足的!这些年来,只有“她”的路见恒到过她这片神圣的保留地! 芦苇其实与她年纪相仿,三十几岁了,妻子还在内地。这样的一个“单身男人”, 是危险的。丽莎不想再被动地卷入任何桃色绯闻中了。她不置可否地笑笑说:“不 必客气了,大家都忙,又天天见面的,何必劳大驾?” 芦苇没有再吭声,她也不想追究他拜访她的真正动机是什么。 年底,评职称的工作又开始了。紧张的统考完了,按照以往的做法,是各科室 有多少够资格的就送多少上去让评委们定断,但是今年医院上报主任医师的材料中, 没有杜丽莎的名字。 市卫生局有丽莎的同学在管职称的事,她给丽莎打电话,问丽莎怎么今年不报 考? 丽莎懵了:“我怎么没考?晕头转向的,考试填各种各样的表格,都做好了, 怎么没报?” “你赶紧回院方处查查吧,上交材料的截止时间就到了!”她的同学说。 丽莎当即打电话给戴持固问是怎么回事? 戴院长支支吾吾地说:“丽莎,你还年轻,没必要和他们争啦,早一年迟一年 评,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你说呢?” 丽莎听出事故来了:“是不是有人在搞小动作呢?” 戴院长打着圆场:“芦苇是科主任啊,当然是先考虑他啦!丽莎,我知道你是 有境界和有涵养也有实力的人,不在乎一时一事的得失,今年不评,明年肯定行的。” 丽莎:“啊!你们真的扣留了我的送审材料!你们怎么能够这样做?!”她说 着就哽咽得失声了,几乎要哭出来。她没料到芦苇会这样地卑鄙、这样地神通广大! 为了达到他个人的目的,而不惜强盗般地去践踏和掠夺!这样明显的巧取强夺行为, 在过去的C 市是不会发生的,在丽莎这代温良保守的知识分子中也不会出现的。但 是外来的、貌似强有力的“异地狼的入侵”,打破了公平竞争的常规氛围,把一切 弄得复杂化了。 丽莎想想:算了,和这群什么都要争个饱的恶人争,没意思! 妹妹利达说:“姐姐,话可不是这样说!你们就是要出来自己挂牌行医的话, 也要是个什么主任医师的金字招牌呢!你可别放弃啊!弱肉强食,这就是竞争社会 的最高法则!没有人情讲的!要争的,不放手!明天我们找管文教卫的市长去!” 丽莎想:这一来,事情就闹大了。芦苇不会有任何的损失,因为他已经上报材 料而且肯定能通过的,学历和关系已奠定了他的未来。丽莎还是明智地看清楚了前 路,决定“与人为善、顺其自然”。 她的态度豁达起来,严宣也放心了。她说:“大姑娘在政治上成熟了。这些年 真的把她给打磨出来了!如果丽莎是个男孩,我真的主张出来自己开诊所呢!受那 些气干什么?!” 丽莎的心一动。世伯郭纯风早就说过要她带着成果到香港开业,他支持她大干 一场!她没有这样的胆量和勇气,更要命的是:她对C 市的感情。这个情结羁拌她 前进的脚步多年了。为什么?她在这里等待着什么? 其实,丽莎知道她自己不过是在变成新时期的“望夫石”而已!她希望有一天, 路加衡会回来找她。她的这个隐秘的愿望,没有向任何人透露。 她精疲力尽地回到舒适的梦国家中,换上了宽松的睡袍,打开音响组合,听着 古典音乐,准备晚餐。瀚瀚回来,忙而欢乐的气氛把一切的思绪打断。她正在炒菜 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她拿起话筒,听到了路见恒的声音! “你到家之后,一切都好吗?身体怎么样?你走那天,拍电视,忙得顾不上了 ……你生我的气吗?”他语调软软的,使丽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他感觉得到她的不悦逃离的心情!他并不是印象中的“木头人”!! 她说:“好,飞机也没掉下来……” 他很开心地笑了:“忙完这一段,我一定去看你的。” “有忙完的时候么?你真的……想我?!”她轻声问。 “啊……那能不想啊。”他终于艰难地说出来了。 丽莎想:俗话说,人在分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他的兜兜转转,到底什么意思? “那你什么时候来?” “看看吧,如果落实合作计划,就出师有名嘛!”他说。 “诱饵!”丽莎突然明白他又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一招呢!用感情来笼络她, 为他所用!又是阴谋! “吃鸡肋”的感觉折磨着她,弃之可惜、嚼之无味! 如果仅仅是事业上的合作伙伴关系的话,因为他的年纪和名声都比她大,不解 内情的人会以为丽莎是在攀龙附凤呢!事实上并非如此。丽莎不需要他的任何帮助, 如果说她有需要的话,无非就是一个所有单身女人都希望的爱和“家”的结局。 “我刚回来,忙乱得很,你的事情暂时还顾不上联系。”她敷衍着。 他步步紧逼地、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请相信我,技术上是过得硬的,如果 能够争取到港澳大资本家的理解和投资,回报肯定是可观的。” 丽莎想说:“凭什么?” 路见恒十年前和他的第二任妻子一起,到过C 市推广他的新医疗法,但没有折 腾成功。会议开过,合作意向也签过,但是后来还是波澜不兴地灰溜溜地走了。他 把个人发展的最终目标定在北京……现在,进入中国最高医学学府担任教职的愿望 已经达成了、用个人技术掘到“五子登科”第一桶金的私人计划也实现了。但是他 没料到会在春风得意的时候,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深深的陷讲——家破人亡、人死 财散、众叛亲离的局面仿佛在一夜间降临在他的头上!而病魔也紧逼而至。当丽莎 像天使般地出现在他阴沉而困顿的生活中时。他看到了一线明朗的阳光!她带给他 的不仅仅是感情的慰藉,而是重振事业雄风的希望!她是那样地朝气蓬勃、那样的 灵通敏锐、那样地善解人意,作为助手,他真的是十分地满意!他知道她内心的渴 望。她不是一个随便能够逢场作戏的普通女人,她出身名门,受过良好的教养,有 思想、有美学品位,不是一个好控制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是不会甘心永远地做男人 的俘虏的!一旦她的激情消退,她也许会视对手狗屎不如呢! 所以路见恒在实际的利益驱动下,拉拢她,企图利用她来偿还债务、摆脱事业 上的困境。 “小杜。别这样嘛。”他知道这样说她会感动的。 丽莎说:“过几天,等我这里忙出个头绪之后,我再帮你约人谈谈。” 翌日,丽莎给郭纯风打了个电话,约他过来时淡路见恒的合作项目。 丽莎没有把这个约会告诉父母亲。在她的印象中,父辈的朋友郭纯风,是一个 充满了进力的人。他博学多才、豁达开朗,更可贵的是他的天性自由浪漫,绝无做 作和虚伪的不良成分。当年他和父亲一起参加抗日游击队,是东江纵队的文艺兵头 头,写画说唱无所不能无所不精,一手好字画、一手小提琴、一副宽厚的男中音, 风靡了无数女子的心!解放后他因为出身于大资本家家庭和拥有大量海外关系的原 因,没有得到解放军新政权的重用。六十年代初期,他就以陪同太太去香港治病为 由,申请出港,然后就在那里定居并开创了家族事业的“王国”。关于他的故事, 是父母亲告诉丽莎的。从小丽莎就听惯了母亲大发父亲牢骚之时,杀手锏就是拿出 郭纯风来比较比较“没用的老杜”!在母亲的口中,郭纯风是好男人的典范、也是 女人们梦寐以求的好丈夫。据说他当年拒绝了众多的追求者,专心地等待他的初恋 情人,当他们于解放后重逢时,他苦苦等待的青梅小友已经身患肺结核重病,然而 他没有嫌弃也没有变心,义无反顾地娶了她,并为她寻访名医找遍良药,使生命垂 危的姑娘获得新生……直到今天,她依然活着、依然身体虚弱病病歪歪,他也依然 守护着她!这样的故事令人以为童话故事。丽莎从小就被这一男人的楷模深深地感 动着、召唤着…… 现在的郭纯风老当益壮,身边还是有大批的异性仰慕者,陪伴他出入社交场所 的已经不是他那老弱病的太太了。丽莎见过几位能干而美丽的女人围绕他转,据说 她们是助理、秘书、私人医生和护士等等的不同角色。总之他和有财有势的老人一 样,毫不寂寞。 当年郭老伯听说她离婚的消息后,专门约她到香港玩,动员她出去香港,加入 他的事业。他甚至为她联系了一个英联邦小国的学校,以此来转换她的国籍身份, 以便在香港定居。丽莎没有答应,就像在多伦多“逃婚”的空历一样,她在去领事 馆签证的节骨眼上临阵“逃脱”了。 记得那天早上郭纯风约见那位驻港领事,为丽莎签证。丽莎在出门的时候变卦, 坚决不上车……为什么?就为了女人的直觉。丽莎感觉到来自郭纯风本人的一种威 胁!直觉告诉她:一旦她走出这一步的话,她肯定会走上一条不归之路。她不能保 证在今后密切的接触中不会爱上他!她的道德修养使她认为:这是不可能也不可以 的事情。她不能破坏那一个关于他的神话,而且他的年龄和她父亲一样的大!还有 一个有病但长寿的老夫人呢!!一旦和这样的老男人发生什么“风流韵事”,她杜 丽莎的一生就完了。她已经历过两次的感情悲剧,不想再投机于“情场”了。所以 丽莎像逃避瘟疫般地从郭纯风的身边逃了回来…… 在她的医学论文获奖的时候,郭纯风又旧事重提,要丽莎出去,他投资办私家 医院云云,自然又是令丽莎一阵骚动不安,最后还是不置可否地一笑婉拒了。 此次丽莎主动给郭纯风打电话,可想而知他有多么的高兴啊! 星期六黄昏,郭纯风派司机用他那部金红色的平治600 房车把丽莎接到了C 市 海滨的豪华度假会所。 他满头自然的白发,白里透红的国字脸,随便的棉质便服穿着,让人很容易误 认为他不是一个纯种的中国人。 他在临海的泳池畔小花园中等着丽莎的到来。落日的光辉把洋洋洒洒的金红色 涂在他的银发上,使他看起来光芒四射。 丽莎从远处走近他时,被这样的人和景相融合的和谐自然美震撼了! “一幅名画!我看见了!”她和郭见面就说了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好!海湾夕照,美人余辉,我也看到了一幅绝妙的画儿呢!”郭纯风用西方 礼节慈祥地轻抱了抱丽莎。 丽莎喜欢这样地被他拥抱着。她眯上眼睛静静地享受了一会儿被人爱、被崇拜、 被珍惜着的感觉,然后就近距离地好好打量了一眼她信任的长者。 “怎么样?你的郭世伯老了吧!” “不,在我的眼里,世怕永远魅力四射。” “嗬!能够得到丽莎这么高的评价,我得多活十年!”他笑了。 在白色的沙滩椅上坐定,郭纯风亲自为丽莎斟上了香茶,问:“说说,这次你 这小美人在多伦多怎么把米高甩得那么惨啊!是杰西跟我说的。她说米高在你走了 之后,大病一场,进医院住了七天。”郭纯风继续说:“我就知道这小丽莎又惹出 人祸来了!” 丽莎心一沉,米高生病时,她正在北京和路见恒在攀登“爱”的珠穆朗玛峰途 上呢!想到这,她不禁脸红了。 在夕阳的辉映中,此时又羞又难堪的丽莎在郭纯风的眼里真的灿若桃花!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都怪我不好,把你介绍给米高!委屈你了,丽莎。 我不应该把类似爱斯梅拉达的选择强加到你的头上!”他宽厚地说。 丽莎又惊又喜地扬起头,感激地看着他。难得他真正地理解她呢!伽西莫多和 爱斯梅拉达的爱情悲剧是永恒的。《巴黎圣母院》之所以能够成为千古名著,就是 因为它揭示了人类爱情的一个永恒悲剧。精神和物质的不可调和性!人是一种高级 的生物,脱离不了终极的动物性!外在美和内在美的较量中,得意的永远是前者。 在这样残酷的选择中,不论是林西莫多还是爱斯梅拉达,都只有一个同样的结局, 那就是:死定了。 “看来,我也是死定了!”丽莎说,双目含泪。 “怎么会呢!”郭纯风起身走到她的身边,站着把她的头拥进怀里,轻轻地抚 摸着她满头秀发,安慰她。 丽莎感觉自己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外婆温暖的怀抱……她一点也不反感他这样 做,也只有他,能够给她这样的安慰、这样的安全感!他很香,一种淡淡的古龙水 味,没有烟味和其他难闻的体味,是个干净清爽的人,而已是个强人。她愿意和他 交往,做朋友,忘年之交似的精神朋友。 他摸着她的头发,喃喃道:“丽莎丽莎,你太优秀了!谁能够得到你的心呢? 这个人就是天下最有福气的人了!” 丽莎调皮地轻轻问他:“如果你在年轻的时候遇到我,会不会变心,然后放弃 你的太太而娶我?” 他不假思索地答:“那不会。现在也不会。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在我的身边, 常常让我见到你,就像一幅名画般的。你知道吗?丽莎,最美丽的人和物,都是只 能远观不能近玩的。这就是美感的奥秘!得到了,了解了,美丽就会被打折扣了。 当然,这不是说婚姻,婚姻常常与愉快的美感无关。它是一种安定的、生存的要求, 悲壮美多于浪漫美。”说到这,他仰天长叹了一句:“它同时是人生最难做好的难 题啊!” 丽莎又一次震撼了。这段话包涵了多少他的亲身经历凝聚成的人生慨叹?为什 么男人要把婚姻和爱清楚地分割和界定开来?路见恒会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最终 离开她?! “如果他是他,那该多好啊!”她想。命运的不可置换性凸现在她的眼前,使 她哭笑不得。 “走吧,小丽莎,我们去吃饭,然后再慢慢和我谈你的打算,好吗?”郭纯风 微笑着说。 丽莎说:“郭世伯,您每次都为我破费时间和金钱。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还 你呢!” “别说这样见外的话。我一直把你看做我的女儿,丽莎,如果你同意,我会跟 严宣说,要你正式成为我的干女儿!我没有儿女。我太太不能生育,年轻的时候你 的父母亲就说给我一个女儿,三个女孩任让我挑,我就喜欢你。但是当时他们没答 应,因为你是他们的长女啊!他们想把利达给我……”他说。 丽莎问:“为什么你不把利达领走呢?” “你不知道我的性格呢!我不轻易改变观点的。”他笑道。 丽莎说:“我也是这样的顽固分子!” “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郭纯风说。 他带她到会所的小餐厅吃晚饭。装饰成法国风格的餐厅,所有的家具都古朴高 贵,窗外的大海景,在隔绝了阳光紫外线的落地玻璃中,就像一幅充满了动感的巨 幅油画。欧洲古典音乐静静地优雅地流动着,似有似无若隐若现……丽莎身处此境, 也不由自主地恢复了高贵文雅的本性。她很宁静轻松地微笑着,在缓缓地品味着法 国鹅肝酱、俄罗斯鱼子酱的同时,品味这种很多国人依然可望不可及的高档次生活。 在喝咖啡的时候,郭纯风才问她有什么事情。 丽莎觉得难于启齿了:“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怎样做才好呢!想听听您的意 见。我之所以从多伦多逃跑似回国,主要放不下的是我多年来在这个城市打下的事 业基础。我指望能有一个好的业务发展环境来把自己选定的研究项目做得更完善、 更出色。但是回来之后情况有所变化了,我不太开心……” “什么原因?”郭问。 “主要是新的人际关系不乐观。这不算什么大问题,但是费心费神,浪费时间! 所以我就想到关于将来的问题了。我担心这样的局面恶化的话,我的研究环境和计 划会受到干扰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想想别的办法,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 您了。”丽莎边说边想如何把路见恒要求合作的事带出来。 “前些时候我就要你出来香港,我对你爸说过:别浪费丽莎这孩子的才气,赶 紧让她出来和世界的高新科技潮流接轨吧!别耽误了她的前途!你现在才明白了也 不迟。我这就想办法。你把有关资料准备好,我看有两条路可以走的:一是找香港 医学界的泰斗推荐你去英国最好的医学院做访问学者,这样你就可能寻找到更直接 和广阔的发展空间和得到高科技的助力;二是你到香港的医疗机构来,我可以为他 们提供一些资金作为合作的条件。怎么样?你回去好好想想,决定了选择哪一条路, 就告诉我。” 郭纯风思路清晰得令丽莎钦佩不已,看来他真的是有心人,不是说说而已的弄 权玩火者。 丽莎点点头说:“我不想出国到陌生的地方去拼搏了,因为我还是害怕不熟悉 的大环境,我毕竟不是刚出校门豪情满怀的小年轻了!适应性差了。弄不好恐怕会 壮志未酬身先死!加上我放不下瀚瀚。” 郭纯风点头道:“你可以带上他走啊。这也怪我没有及时地关心你。其实当年 我听说你要去美国留学的,后来没去成,我问过你父母亲,奇怪他们不大乐意说你 的事,反而提出希望我担保你弟弟得意出国留学,我马上给他办了……” 丽莎的心微微地抽动着疼了一下。郭老先生说的话触动了她的一个心结。那是 深深的不可调和的心结啊!她所出生的老杜家,家庭关注的重心不是女儿们。父母 亲的心目中只有杜得意。男孩子的教育和前途是他们惟一关心的热点,至于女孩子 们,他们的观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教育培养她们是得不偿失的。他们不 会为她的前途作任何的策划和投资。考上大学的时候,老杜先生很高兴,但是对经 济负担却有微言……这些往事,丽莎甚至不想回忆。但是,成长的理智和逐步健全 的意志,并不能完全抹杀掉童年的心灵创伤!现代心理学强调的一种理论:即是儿 童期是人生最重要的心理发育期,儿童期所受的创伤将深远地影响人的一生……尊 重生命的基础就是保护儿童。丽莎这一代人没有受到良好的保护,幼小的心灵早已 是血迹斑斑。心里的痛,是隐秘的,家丑不可外扬的。丽莎惟一可以做的,就是写 诗。尽管那些是无足轻重的很私人化的表述,但那是最真切的心声、人生轨迹。艺 术把痛苦转化为智慧,神奇的疗效是药石之物所不能及的! 想到此,丽莎微微笑笑,说:“塞翁失马呢,那时我真的很绝望。拿不到去美 国留学的签证……婚姻又失败了……寄情于事业倒不错,能够种瓜得瓜呢!这样子 我父母亲也很安慰了,有个还算是不太丢脸的女儿!”她就像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淡淡的,纯净得如同秋日的湖水。不起波纹。 丽莎继续说:“世伯,有一个信息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我有一位北京同行, 研究了一种新医疗法,他想找大的投资合作,搞专科医院。你是否想做些慈善事业 呢?不妨考虑考虑此事。” 郭纯风说:“我正有办医院的意思!丽莎,不如你来领衔主演!我不了解你的 那位同行,常言道:不熟不合作。没有信得过的人,投资也会是白投的呢。我这些 年度资交给大陆同胞的‘学费’够多的了!” 丽莎心里活动了一下。她想自己可惜没有这样的魄力!办一家医院可不是管一 个项目一个病区呢!路见恒有。 这样的野心,就让他去折腾吧!如果在这折腾的过程能够进一步了解他、已经 有的感情关系也许能够得到充分的成长机会呢!到时候,丽莎再考虑加入计划也不 迟! 她努力说服郭纯风,希望他和路见恒会会面。 郭微笑道:“小丽莎,你好好坦白,那个人是不是你的意中人?你这样下力气 地帮他,值得吗?” 丽莎被问得满脸通红:“作为医生,我对他的成果是敬佩的。作为朋友,不否 定有发展友谊的可能,有感过利是丧偶的有病之人。”她近乎自言自语地说。 郭纯风心疼地摇摇头说:“丽莎啊丽莎,我总是担心你会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 呢!交浅忌言深啊!他什么出身?” “农村贫穷的老黑五类家庭吧,他是很艰难地自学成材的。” “婚姻情况怎样?” “不怎么样,一离一死。” “啊!不要幻想了,丽莎,这个人不适合你。牛嚼牡丹!这怎么行!!”郭纯 风话音一落,丽莎倒是笑出声来了! “牛嚼牡丹!好形象的句子。可我不是牡丹了,我是有毒的蔓陀萝!我如果不 降低标准的话,就可能真的要出家做尼姑了!”她风趣地说。 郭纯风摇摇头说:“不对不对,丽莎你对自己的评价太低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古老语言有讲: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龙生龙凤生风……这些话你不要以为是 封建主义的东西!它其实是一种中华民族的生存智慧!高级智慧!!两个人在一起 生活,最根本的要素就是相处自然舒服。不同的环境造出来的不同心境,是不可能 协调的!大差距的结合,结局一定是悲惨的。” 丽莎很不情愿地同意他的说法是有根据的。但是她还是反问道:“那么《简· 爱》里面的罗切斯特先生和简。爱的爱情呢?” 郭纯风爽朗一笑:“哈哈!你呀,还是个相信文学爱情的小傻瓜啊!那是一个 女孩子的白日梦呢!简嫁给了罗切斯特,后来怎么样?他又老又瞎又残废,她会感 到幸福吗?当他死了之后,她还年轻,今后的路怎样走?这些书上都没有写到吧?” 丽莎佩服他的记忆力和分析力。 “好了,我接受你的建议,不谈婚姻。如果这样的话搞点技术合作我认为还是 有意义的,你还是见见他吧。” 丽莎恳求道。 郭说要先研究一下有关的资料。 他看了看路见恒的宣传材料,有一张近照显出了路的苍老憔悴现状。 他摇摇头说:“这个人的元气已经伤透了,无法复原了。我不会和他有任何的 合作。” 丽莎问:“为什么?你会看相啊!” 郭纯风说:“我六十多岁了,见过的人比路上石头还要多!请你相信我的话, 他尽管风光过,但那已是过去的事了。他现在面对的是不可逆转的下坡之路。你, 不要去凑热闹。他虚空了,不可能自拔的,就算是有心,也无力了……” 丽莎的心尖锐地抽疼起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地重视他的生命!她不想他就这样离去了,像亲爱的外 婆那样一去永不复还!“一夜夫妻百日恩”的说法有些庸俗的意味,但他曾经是那 样近地拥有过她的男人啊!就算不能天长地久地在一起,她也希望他长寿平安地活 在同一个天空下!。 “求您了,世伯!见见他,能帮则帮吧!” “看你急得!好吧。他如果来看你的话,我就请他吃饭。”他说着,眼中冒火。 丽莎知道这老人在嫉妒呢! 与郭纯风告别之后,丽莎回到家已是午夜时分了,她立刻给路见恒拨电话,家 中无人接听,试试打他的手机,通了。 他的声音流露着欢欣:“哦!我刚刚做完一个手术,是一个外国人。” 丽莎觉得很奇怪,半夜三更的,做什么手术啊?!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还像走 江湖的游医般的做派? “真不可理喻!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丽莎脱口而出说道。 他歉歉地说:“没关系的!” 丽莎说:“我刚和一个大亨谈过,国际名人郭纯风。他同意和你初步接触,你 来不来?” 他马上笑声连连:“我来,我一定来。我动身前会给你电话。你怎么样?身体 好吗?” 丽莎说:“我可以自我调理。你呢?” 他说:“很好。” 丽莎问:“你还有想我吗?” 他笑着含糊不清地压低了声音答:“怎能不想呢?” 尽管她知道他的话可能是言不出衷、也可能是利用当前,但她还是很安慰地微 笑了。 十几天后,丽莎终于等到路见恒动身前来的消息。 “我已经到了广州,办完事,后天就能到你那里了。”他急急地说。 丽莎对这“第二次握手”充满了幸福的期许,她以为他决定珍惜他们的亲密关 系了,她以为他此次来会跟她说:“我们之间的第三者问题解决了!那个老姑娘已 经被我打发了!”等等。 她下班时专程到商店买了一大堆给他的换洗便服、日用品,希望他有一种回家 的感觉,而不是像她在北京、在陌生的他的领地中品尝着孤立无援的沮丧!她的目 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被重视、被珍惜、被深深地爱着。如果可以,她甚至可以一 生一世地陪伴他,直到他最后的日子。 翌日下午,他来电话说:“事情办好了,但累得精疲力尽,赶紧睡一觉,晚上 我才过来你处。” 丽莎担心他一个人夜行,万一出现意外“午夜狂奔的局面就不好了,就说要去 接他。 他很坚决地说:“不用了。” 直觉告诉丽莎,过惯了前呼后拥生活的他,在独立行事的状态中,不可能不出 事。 她等到晚上七点多,他还没有到,打他的手机,他懒洋洋地说:“啊!几点了? 我这就去赶车。” 丽莎炖了一锅人参鸡汤,等他。奇怪的是,后来他的手机再也无法接通了。 不祥的感觉紧紧地抓住了丽莎。“他到底出什么事呢?被打劫?还是半路上心 脏病发作?还是车祸?“她不住地看着时钟,默默祈祷着。 为了他的到来,她把瀚瀚送去了父母家。她一个人默默地等啊等,午夜过后, 依然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她给他的家里去了个电话,保姆方平安在睡梦中惊醒,反问道:“他不是去了 你那里吗?” “他今晚有给过电话你们吗?”丽莎急了。 “没有喔。他走了几天,才打过一次电话回来,我以为他早就到你那里了!” “糟糕!他的儿子们呢?” 平安说:“他不在家,谁都没过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找人呢。” 丽莎又一次感受到在命运面前彻底无助的感觉。 一宿未眠。她心神恍愧地脸色发青,人都快虚脱的样子。她吃了点宁神定志的 天王补心丹,吩咐助手们做好重点工作,就呆呆地用手顶着发胀的头,等路见恒的 电话。 上午十点多,他终于重新“出现”了,他在电话里急速地说:“我已到了站, 你回家等我吧!” 丽莎急问:“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呢?” “噢!真的出事了!见面再说吧。” 丽莎怎么也不放心了:“我还是到车站接您吧!” 他说:“不必了,我叫出租车到你那个什么园就是了。” 丽莎提醒他说:“梦园,记住啊!”这又老又糊涂的路见恒啊,把人类衰老的 悲哀演绎得淋漓尽致! 丽莎请了个假就往梦园赶,到了家老半天,还不见路见恒的踪影。她又打电话 给他,他居然说:“我已经下车了,正在春园的大门口呢!” “我的天!梦园啊!你怎么到春园去了?”丽莎真的给气昏了,梦园和春园是 这个城市的两个高尚住宅区,一个在东一个在南,相隔半个城市。“好了,你就别 再动了,我来接你!” 丽莎连忙下来叫了部出租车,赶去春园。 远远地,她看见他穿着一身簇新的西装,面无表情地站在春园的入口。 车子尚未完全停稳,丽莎已经打开了车门了。她关心的是昨天那个漫长的夜晚, 他出了何事? “我去车站的时候,出车祸了,前面的车突然失控,我坐的车刹车不及,撞上 去了。司机当场昏迷了,幸好我在后排坐着,整个人不知道怎样子被抛出车门,爬 起来,什么事也没有,就是这胳膊有点痛,衣服全脏了。手机摔得没了电!后来等 处理交通的人到了,搞到凌晨三四点钟,我就在路边的宾馆休息了一会儿,天亮就 赶过来了……”路见恒灰头土脸。 “喔!大难不死,值得庆贺!”丽莎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 “吓死了,这是我第三次遇到车祸了,有一次车子掉进河里,就我一个人跳出 车子活下来了,同车的几位无一生还;还有一次在高速公路上翻车,又是我一个人 没事,别的全死了,路过的车把我送到目的地……”他阴沉着脸说这些可怕的往事, 把一向平安的丽莎吓得惊心动魄目瞪口呆! 到了家,关上门,他就说:“你看,为了你,我弄成了什么样子了!” 丽莎相信了他的故事,愿意尽可能地补偿他,爱他。 当她依偎着他,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混合着烟味和体味的难闻味道时, 被他挑起的情欲却徒然地急速下降到零度,升华起来的是浓浓的同情。 丽莎先让他喝了人参鸡汤定定神,他喝得有滋有味地赞不绝口,使丽莎很高兴 受用。喝完汤后,他提出要先洗个澡,打开行李,取出那身和他一起经历车祸的脏 衣服。 丽莎为他放好了热水,等他香喷喷地洗出来的时候抱住他。 他微笑了,少见地温柔地笑了…… 可惜,路见恒连日的奔波劳累,使他心跳不正常了。令男人尴尬的“半途而废” 情况出现了。 他歉意地喘着气对丽莎说:“我心跳……” 丽莎的心充满了同情。一种甘甘苦苦的涩味涌上了原本芳香甜蜜的唇。年龄的 差距,是不能逾越的鸿沟啊! 她知道他要强的性格,是不认输的,在性方面的失败,他惟一的办法就是用逃 避的方式,离开强的对手。别无它途呢!这是他这个人在心理方面的自我防卫系统, 是他的命运进行曲。这不是丽莎的错。 “我必须让他知道,在我们的关系中,性,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爱和关怀! 建立长久的关系,目的是比翼齐飞,而不是其他!要命的是,他能接受我的观点吗?” 丽莎闷闷不乐地想。 路见恒很知趣地:“我看,我还是到宾馆去住吧。” “你准备在这里呆几天?”她不想留住他了。 “你约约那位郭老板吧,同时看能否开开讲座,宣传一下。”他讲到正事,就 神气活现、自尊回归了。 她马上给郭纯风打电话。秘书说他到荷兰去了,要一周后回港。 “看来你得在这里停留一周时间了。”丽莎告诉路见恒道。 他很高兴地说:“没关系,你就给我联系讲座吧!” 丽莎说:“您难道就不能休息休息吗?知道你来,我专门安排了两天假期陪你 散散心的,你怎么就像一部工作机器一样停不下来呢? 他呵呵一笑道:“还是你关心我!好吧,就休息两天吧。但是讲座的事还是要 预先联系为好。” “得了,我这就打电话!”丽莎简直拿他没办法。她担任副理事长的市传统医 学会同意为路见恒办一个学术讲座,安排在科技馆讲两天。具体示范用的病例,将 出丽莎所在医院的骨科住院部提供…… 路见恒没想到会如此地顺利、如此地高效率!他到达C 市伊始就开始走好运了! 面对能干的丽莎,他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在过去的岁月中,他奋斗蹦达从来就没走 过任何无需花钱费力的捷径呢!欢乐之余他不禁对年轻貌美而又能力过人的杜丽莎 本能地嫉妒起来! “这个女人出身好、模样好、脑子好、身体好!总之样样都比你路见恒好得多! 将来她的前途会是不可估量的!问题是,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丽莎不了解他的想法。她就像活在梦幻中的林中仙女,踩着如歌的行板唱着跳 着,用心去寻找幸福的“比翼齐飞”的感觉!尽管犹豫、尽管膨俄、尽管他非他 , 花非花,但她还是且歌且舞地随心所欲,向生命的固定旅程义;无反顾地飞奔而去! 丽莎请他出去吃饭,他坐下来就寻找酒。 她知道嗜酒的人精神上一般都不会健康,也不会有健全的人格和行为。他,怎 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几杯落肚,路见恒眼见着就情绪高涨起来,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起来。 “小杜啊!我们连手好好地干,把专科医院搞起来,大有作为!几个亿的投资 算什么?三年就回本了!在美国,一个腰椎的手术就是八万美金!知识经济的时代 来临了,我们这些过硬有技术的人怕什么?!” 丽莎可不会如此轻妄。她问他:“你能够彻底脱离学院的编制,自己出来办私 人医院吗?” 他一时间哑口无言。 丽莎道:“任何投资合作,资方最重视的是合作对象!你的技术再好,如果人 品人格不好,人家也不会把大量的资金投到一个没有任何保险系数的项目上!技术 是死的,人是活的,但资金进来了就难于短时间收回的,这里就必须看合作双方的 信誉了!现在我帮你拉线,希望郭大亨能够投资一两个亿来做医疗慈善事业,我问 你:你会不会用你的生命,来完成这个神圣的承诺?你能否全心全意地经营好、合 作好这样一个项目?你会不会出尔反尔,或者突然病倒?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谁 来继续这样的合作?这些问题都是要详细考虑!不是说投资就能投资的!想像和落 实实施的具体相结合才能成功。不然,浪费时间做白日梦,就害人害己了。你说对 不对?” 路见恒被丽莎严谨而周密的思维征服了。这是一个任凭你用如簧之舌也无法迷 惑的女人呢! 他嘴上连声说是的是的,但心里却是犯着嘀咕:“这样看来他们投资方的要求 也是挺苛刻的呢!我得权衡权衡得失再说!先认识了郭纯风这位大亨也好,他和他 那一层次的朋友中也许也有需要治疗的适应症,就算谈不成合作,也能得到几位有 名望的病人,绝对划算呢……”这样想来,丽莎的可用价值就凸现无疑了!他想牢 牢地抓紧她。 “来,吃这个!”他给丽莎夹了一片海螺肉,说:“这个好,滋阴补肾的,你 要多吃!” 这个细节勾起了丽莎敏感的心结,亲爱的外婆生前常常把最好吃的菜夹到她的 碗里,嘴巴喃喃地说:“阿妹,快吃,吃饱了就快长高长大咯!”犹如外婆复活在 这个老态尽显的男人身上!丽莎用充满了温情的美丽眼睛,久久地望着他的脸。 “怎么啦?”他发现了她的异样,微笑着问。 丽莎毫不掩饰地答:“你使我回忆起我亲爱的外婆。” 他呵呵一笑,心想:“我可没有老到那种程度呢!” 饭后,丽莎领他到一家星级酒店登记人住,这家酒店的总经理是丽莎的中学同 学兼多年好友,同意免费接待她的朋友。 路见恒很得意地人住了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商务套间,成了暂时的大亨级人物, 踌躇满志,气壮如牛。 到了酒店房间他就开始给外边打长途电话、发号施令,让酒店服务员替他洗熨 衣服什么的,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 丽莎见状心里直摇头:“这样一个人,要养活养好他自己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呢!” 她强忍着汹涌而至的厌恶情绪,逃离般地离开了他。 翌日,丽莎以接待专家的名义,调动了医学会的车子,一早就很体面地请路见 恒吃过早茶,到医学会去拜访会长和落实开讲座的事。 路见恒在人前端的架子很大。他们到达的时候,恰好会长在见客,秘书怕他们 闷着,特地拿来了报纸。丽莎就专心地看起新闻来了,路见恒却突然变了脸色说: “我们走吧!” 丽莎被他的这种情绪化的出尔反尔举动吓了一跳。 “什么事啊?这就走?你不是想在这里开讲座宣传发展你的成果吗?人都帮你 约好了,这就走?” 他恼火地说:“这地方不行的,走吧。”言下之意是:一个小小的会长怎能让 他这样的人坐冷板凳呢? 丽莎觉得他的自我膨胀已经到了不能与人共事的“高”度了。心里又气又可怜 他,于是好言好请地说他;“要知道,这里是C 市。每天多少人到这里来寻找机会 啊!” 他摆出一副“皇帝女儿不愁嫁”的脸孔说:“那就不合作了吧!”活像一个不 听话的、不对自己行为负责的小孩! 她知道他那颗骄傲无比的“大”心脏可能看不起这个市级学会的会长呢!她话 中有话地说给他听:“马闻达会长原来是北京一所著名中医院的老院长,为了支援 C市建设一来就是十年了,是我们市的劳动模范、有突出贡献的专家。从行政岗位上 退下来之后,他就把传统医学会的事做得红红火火的,他的人品和学问,是我们市 所有医务人员学习的楷模。我觉得一个医者的晚年,能够这样地定献余热,是很值 得羡慕的。” 他漠然地听着,没有表情。 马会长笑容可掬地送客出来了,热情地向路见恒打招呼道:“久仰久仰!对不 起,让您久等了!听见我们的小杜理事说您来访的事,我们很高兴,欢迎欢迎!” 路见恒和马会长谈了起来。 丽莎这才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当谈到丰厚的讲座报酬,以及现场作技术指导还能得到额外的技术指导费时, 路见恒才眉开眼笑地:“我可以再多讲几场嘛!”一副见钱眼开、不知天高地厚的 样子。 马会长说:“哦!我们科学馆的场地很紧张的!您讲座幸亏小杜理事长申请得 早!有一个多月了吧?所以才排上了号!小杜,我们学会今年的学术推广计划有你 的讲座安排啊!你别忘了,准备什么时候讲,提前报给我啊,别只顾帮别人而忘了 你自己啊!”他笑道。 丽莎摇摇头说:“会长您就放过我吧!我没什么好讲的,读论文也就是十几分 钟就完事的了,要长篇大论地正儿八经地讲,我不行。将来吧!等成功病例多一些 再说吧 !” “你呀,就是谦虚!不过,我就是欣赏你这样的专业精神,不像有些年轻学者, 根基来固就下车伊始地讲多过做!”马会长夸奖她道。 丽莎很开心地微笑了。路见恒正温和地把暖暖的目光倾注在她身上呢!他明白 丽莎的承诺是实在的。她从北京回来,真的做了不少工作,她的真诚态度和有效率 的工作作风,已深得他的赞赏了! “好了,我们不打搅了。具体的事我会和有关工作人员联系落实,谢谢您了, 会长。”丽莎说。 马会长说:“你先尽地主之谊安排路教授观光吧?” 丽莎说:“我打算领他去古化石林区看看,然后到海滨公园去吃海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