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芬芳的问题很尖锐。我们之间说有爱情似乎有些勉强,因为我从来没有说过 “我爱你”一类的话;如果说没有爱情好像也不行,因为我们不是包办婚姻,自由 恋爱,彼此喜欢就成亲了,似乎“喜欢”更加贴切。“你说呢?” 芬芳不再看我,将头扭向一边,像是很委屈地说:“我看没有,是我主动接触 你,喜欢你,你才跟了我,是不是?” 我还能说什么?她把我们之间的关系看得很清楚。不过,先结婚再恋爱直至产 生爱情,可能会爱得更加长久。 我把我的观点说了,芬芳一把将我搂得紧紧的,我们仿佛成为一个不可分的整 体。我知道这是一个信号:她需要我现在就爱她,给她,满足她的爱欲——— 从镜泊湖回来,我们没有想到岳父买了新房。市里最早兴建的光明小区竣工了, 岳父出资十几万元买下了三室一厅的新房,我们住一间,岳父住一间,剩下的一间 说留着孩子用。 我成了倒插门的女婿,好在妈妈乐意,弟弟已经上了大学。 从此,我成了芬芳家的一员。在驾驶学校学开车,学会后,岳父的那辆客货两 用车由我驾驶,一家三口人从家到鱼市场往返都坐这辆车。白天取货送货都是我的 事儿,摊子上的事情就靠芬芳和蓝本弟兄们,岳父多半是跑外,坐镇沿海地区发货。 1983年秋天,我们的女儿出生了,白白胖胖,大脸大眼睛,像她妈妈一样。我 请她姥爷给孩子取名,姥爷考虑了几天,这才咬准:苏方。姥爷的苦心我懂得,一 是有了我的姓,二是有了她妈妈的字,单取一个“方”,与芬芳的“芳”同音不同 字,真的妙极了。 苏方长得白白胖胖,春天的时候就会叫“妈、爸”了,芬芳眉开眼笑,常常抱 着女儿不撒手;我把苏方亲得直淌口水,只好给苏方带上了围巾;岳父常常抱着苏 方坐在墙根下晒太阳,外孙女成了他的宝贝,只要有空闲,就哄孩子,爱不释手; 妈妈时常过来看看,教芬芳一些照顾孩子的方法,还主动要求在我们忙的时候替我 们照看苏方。可芬芳不同意,说孩子大一点就送幼儿园,可以学点东西,跟着老人 孩子就惯坏了,我想不到芬芳还真的有些见解。 自从有了女儿苏方,我和芬芳的感情仿佛有了根基,原本是彼此喜欢发展到组 建家庭,现今似乎彼此爱慕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 芬芳更多的精力用来照管苏方,同时在鱼市场收款。我除了送货就帮助我的哥 们儿蓝本卖鱼,这时候蓝本替我们掌管摊点,还有几个打杂的弟兄帮我,买卖算是 兴隆。 岳父东奔西跑联系进货,年近六旬的人了就是闲不住,尽管他认为我已经懂得 了经营之道,可以在鱼市场上纵横驰骋了,仍然不放心,其实我也明白,主要是因 为钱的问题,别看是他的女婿,到底是外姓人。家里的钱财都掌握在岳父手里,芬 芳手头每个月有一千块钱过日子,我可以支配的不过几百块钱,还要给妈妈和弟弟 用,我几乎就是个穷光蛋。 苦日子不想钱的事情,看到岳父大把大把进钱,我就对钱特别有兴趣了。有时 我去酒店、宾馆收鱼钱,零碎的钱就留在自己的兜里;孩子有病芬芳不能上市场, 收款就归我,每天都剩下几十块钱不交芬芳,一来二去,我居然攒了几千块钱。 我知道这是男人的私房钱,尽管这钱来的不怎么光彩,毕竟我手头宽裕了。可 以让妈妈过得更好一些。弟弟大学毕业分到了工厂,工资还不够他自己花的。 有时,我也很矛盾,一个男人靠采用不正当手段捞一把,还是在岳父手上抠钱, 是不是太卑鄙了?如果什么时候被芬芳或者岳父察觉了,会怎么样?一个不值得信 任的女婿恐怕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岳父是极其精明的,一双不大的眼睛深不可测,仿佛智慧和坚毅就深藏在眼底, “川”字形的皱纹在眉目中间像是刚刚犁开的沟壑。满头的白发,似乎昭示着岁月 的留痕。 在他六十大寿的庆典上,我坐在他的对面,就这样看着岳父,像一个画家那样 给他进行素描。庆典是在饭店进行的,我妈妈被请来了。我们都已经端起了酒杯, 苏方坐在她姥爷的腿上,正在用她的小手捋着岳父的山羊胡子。 我说芬芳你是老爸的女儿就先说吧。芬芳举起杯,“爸爸,这些年你辛苦了, 没有你就没有我,女儿敬你一杯,祝你万寿无疆!”芬芳将“文革”的词儿都用上 了。 岳父呵呵笑道:“万寿不可能,再活几年就行了。是不是呀大妹子。”岳父和 妈妈说。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