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猪宝贝(5) 除了“打口”,我还从猪宝贝那里听说过其他的新名词。比如,猪宝贝那年集 中做“发光司背”上。怪怪的名称,我想了半天不知所云,我猜他做宠物生意了, 有“德国黑贝”,可能就有“发光司背”吧?经解释才明白,“发光司背”,指的 是公交车司机背后内装灯管的广告板,每月每块从120元到200元不等,猪宝 贝代理。坐公交车我特意在前门上车,看了看猪宝贝的得意之作“消白灵广告”: 一匹斑马从右侧药盒子跑进去,只剩下半个斑纹屁股,而左侧露出来的马头,已是 凛凛然一匹威风黑马了,药盒上书一行大字:“消除白癜风,还我真本色!”凭借 出奇好运,加西和猪宝贝的公司经营尚可。曾经红火的“打口”热潮渐退,两个大 男孩对音乐的热爱依旧。一个证明,猪宝贝买车不仅仅注重性能和价比,他还强调 声响播放效果。车里有个收音机的动静就得呗,听听广播里的路况信息够了——吃 方便面还想吃出讲究,夸张,有病。想听什么,回家听多好。 朱墨换了新车,专门来接我,转五环,试车。我把美编对他的夸奖重复了一遍, 用想象中的河南话说的——我们美编是河南人,三十岁入京,可一句家乡方言不讲, 也不知从哪部电视剧里跟胡兵学的后期港台腔儿,不好玩。朱墨懒得搭我这个腔, 他让我系好安全带,他要让超速快感。加速之前,唱碟里的女声开始了狂野的声音。 车速很快,公路上方飞舞的蜻蜓以及一些说出不名的昆虫有的避闪不及,“啪 啪啪”地撞在前窗玻璃上,它们浅绿的体液极为缓慢地流溢下来。朱墨最讨厌堵车, 他平常宁愿绕远路,也懒得多等几个红灯。假设他的车不幸陷身电影散场后的人流 或自行车流中,朱墨会脸色铁青,眼神杀气腾腾。赶上今天车新,路平,没行人, 猪宝贝可算过瘾,开足马力——我看着仪表盘,跟坐进飞机驾驶舱似的。 我不得不提醒他:“大兄弟,俺可还没过上好生活哩。你他妈开那么快,我还 奔得了小康吗?” 朱墨顾左右而言他,指着车窗上的斑驳绿迹:“你看看这些油啊,浪费了多可 惜!回去我们自己洗车吧,可以熬一锅有营养的昆虫汤补补身子。” “你干吗臭显摆,买辆这么贵的?你原来的那辆捷达王也不错呀,多结实,你 干吗让它提前退休了?” “你懂什么,坐骑非常重要,它决定身份。”猪宝贝振振有辞,“骑上白马你 就是白马王子,骑上扫帚你就是巫婆。” 朱墨从小注重坐骑。他的自行车辐条总是在阳光下闪亮,转动时发出好听的轻 响。那时他骑车带我,沿护城河走,风吹柳枝摇曳,我还觉得挺浪漫的。他自己骑 的时候,方式与众不同——威风,猪宝贝把跳绳拴在自行车的两个前闸上,然后把 缰绳勒在手里,靠调动左右绳上的力气调整方向,好像骑的是马。猪宝贝也不敢把 自行车擦得崭新,怕小偷惦记。有一天,大雨把他的自行车洗得纤尘不染,他把它 推进车棚里侧,留恋地看着辐条上坠着的水滴。在那些灰扑扑的破车堆里,只有猪 宝贝的车有着清丽动人、亮晶晶的闸和脚蹬子。猪宝贝的留恋是对的,雨后的那个 午后,他只离开半节课的工夫,自行车就不见了,只剩下那些灰头土脸的钢铁架子。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生日礼物、他心爱的飞马坐骑,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一个妃子被 秘密的王选走。丢车以后,猪宝贝并未像一般的受挫失主那样买个二手车,或者明 说就是二手的赃车,他不,猪宝贝新买了一辆更漂亮的自行车。甚至半个月后第二 辆自行车又不幸被偷,才见猪宝贝的好车本色——因为他毫不犹豫地,去挑第三辆 车,还要新的。 猪宝贝开着宝蓝色的坐骑一路飞奔。我干脆脱了鞋,盘腿坐在座位上,换了E NIGMA的碟,随便按个数字,歌名是《镜子旁的屏风》。我真是迷死了这个来 自布加勒斯特的Michael cretu。他是神和幽灵交合的产物。我闭上 眼睛,在疾速中处变不惊。 ……音乐旅程突然中断。超速的猪宝贝被交通警察截获。我从后视镜里看着因 长期只出入汽车、酒店和办公楼因而深冬也只穿长袖衬衫和西服的猪宝贝在朔朔寒 风里和警察讲道理,两人就那样漫长地说着,你一句,我一句,相声演员似的,配 合着表情和手势。 猪宝贝回到车上,冻得说不出话。我在一旁清唱那首《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幸灾乐祸于出师未捷的猪宝贝:“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相互取笑,看谁能把你当成怀里的骚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