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猪宝贝(6) 长期闲置,没有男朋友领回家,又和猪宝贝走得近,我妈真不了解我,还以为 我暗恋朱墨而不得,郁郁寡欢又强作笑颜。其实我和朱墨各怀各的心事,各有各的 喜忧。 为了应付唉声叹气的我妈,我曾应她老人家之邀相过两次亲。这在朋友圈中是 个秘密,我实在丢不起人,这个年代竟然还用这种办法来解决伴随大龄而产生的心 理和生理问题。我知道自己,表层叛逆,骨子里还是难以克服不合时宜的害羞和听 话。这是我特别恨自己的地方,也是我多年来努力掩饰的最大弱点。我愿我纵情声 色而笑傲江湖,我愿我总在风雨之后得见彩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每湿鞋。 根本没打算成功,我穿着游手好闲的平日装扮上阵。第一位,海归律师,一副 要做大事业的样子,蓄势待发——就是说任何人就应该立即看出他纸包不住火的发 财潜力。自己读书不多我没权力和资格嘲笑别人无知,但我同样受不了一个人过分 的自以为是,受不了缺乏章法和技巧的夸耀。第一次见面结束之前,他说“还需要 进一步了解”,然后拿出一个封面印有他名字的本册,煞有介事地查找,告诉我: “我下个星期五晚上能腾出时间,我们那时候见吧。” 他谁呀?凭什么就以为我瞄准他的怀抱,迫不及待往里扎?他哪儿来那么好的 优越感?我的冷淡态度倒让他殷勤起来,又要请我吃饭,又要请我去听音乐会的, 又打电话又写信。我怀疑他对我示好,出于某种自我形象设计的需要。比如他的内 心随时都在创作一本个人回忆录,需要这样的情节:一个中庸之姿、内心荒凉的姑 娘在他牺牲性的爱情面前,终于重新焕发生命激情——他以为我容易咬钩,欣然出 演这个角色。他放下诱饵,浮漂儿动了动,没了动静;于是他不甘心,加剂加量, 竟然还没动静;他气急败坏,再加,都够钓鲨鱼的量了,竟然还是没有反应。他对 我交织着性冷淡的怀疑和贞洁的敬意。他到最后也不明白,带着自尊心的受挫感。 其实道理很简单,不是他的饵料不够,水下是只小虾米,它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第二个是让文学害了,说话怎么那么矫情,听着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我一边假 意倾听,一边兴致勃勃低头欣赏脚上的新袜子。只言片语地听,他的话后来把我逗 笑了,我也找到了他用语的出处。为了证明做事的毅力,他拿出自己的练字本册, 字体从开始的平庸到后来的秀丽,可惜满篇抄的都是青春抒情诗人的诗。他说喜欢 我的职业,因为他一直热爱文学。可他距文学很远,并且越来越远。具备文化品位 的人不可能喜爱那种水平的青春抒情诗人,就像一个情场老手怎么会为电视剧里造 作的亲吻镜头而热血沸腾? 我讨厌他桌子下面反复抖动的腿,瓶子里的花像受到性骚扰的少女那样颤栗不 已。当他说道:“我希望,你是我生命中的礼物。”“你不要以为概不出售,我就 不是商品而是赠品,”我鼻子里喷冷气,“我宁愿是废品砸在自己手里。” 没搭理他就对了。我后来听说他的一个习惯:随身带着录音机。录音笔相当于 他的锦囊,随时记录他的思想火花吗?还是他把自己当业余名人,需要随时记录自 己的种种发生?我一直觉得,风烛残年的百万富翁需要根据子女态度和自己心境随 时修改遗嘱时,才这么夸张。他收录下各种声音:他的哭,咀嚼,诅咒,跟随他的 车流,窗外的鸟鸣。使我后怕的是,他也录接吻和做爱——幸好认识他的时候我没 有性饥渴,否则,想起可能的呻吟会被脱离语境地回放,我想死的心都有。 我遇到过一个人有同样爱好,是我大学同宿舍的胖室友。熄灯以后,她强迫我 们听她谈恋爱的现场转播,她的男友声音低沉地说着,在“我是你的大米,我老想 咬你一口”之类的傻话中,穿插着可疑又令人心跳的沉默。虽然我调侃她:“他为 什么不说你是他的包子,一咬一口肉,再咬满嘴油呢?”可实际上,我还是被煽动 起强烈的窥视兴趣。只要是别人的事我都感兴趣,只要是我的事我都不许别人感兴 趣——我不前卫,体会不出展览隐私的快感。 朱墨说是因为我不爱,所以才能把什么都当笑话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