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政治课(18) 田甜说:“我也不想再做这迷你王八的生意了,我现在同洪小波谈判有偿租 借土地问题。” 孔太顺马上想到那块凸进养殖场的充满农药味的棉花地,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好。 洪小波说:“希望孔书记能支持这项交易,棉花地的问题不解决,万一被客 户发现,有可能危及整个养殖场的生存。” 田甜说:“那块凸进来的棉花地正好占整块棉花地的三分之一。” 孔太顺沉吟了半天才说:“这事操作起来一定要慎重,田永茂人虽好,但涉 及他的土地,恐怕是不会让步的。” 田甜说:“我才不怕他,那地本来就有我一份。” 孔太顺瞪了她一眼说:“你难道不了解这块地是你父亲的命根子!” 田甜说:“我就不信他把土地看得比我还重要。” 孔太顺说:“冒这个险有些不值得。还是将围墙加高几米吧!” 洪小波说:“行不通了!田永茂连两米高的围墙都要推倒,说是挡了棉花地 的光和风。” 田甜对孔太顺置之不理,她答应洪小波,一切都包在自己身上。 田甜走后,孔太顺思绪再也集中不起来,心中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洪小波以为是屋里太热了,就要引他到客房里去,打开空调凉爽一下。 孔太顺拒绝了。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洪小波,镇里有人在打他的主意,想方设 法要从养殖场挖走一坨油。而自己从明天开始休假,镇里又等着钱发工资,没人 撑腰时希望他巧妙对付。洪小波心领神会地表示,他干脆来个三十六计,走为高, 出去躲一阵再回来。孔太顺没有说这样做妥不妥,转而问起那几个客户的情况。 洪小波回答说,邓松昨晚还给他打过电话,让转告对孔书记的问候。孔太顺知道 他这是卖乖,却不戳穿,接着有关客户的话题,问洪小波对那些人的做法怎么看。 洪小波狡黠地回答,他没有看法。孔太顺想提醒一下他,各方面都收敛一点,特 别要注意,别撞在派出所那伙人的枪口上。见洪小波不正面回答,他本不想再说 了。隔了一阵,孔太顺还是放心不下,就换了一个方式告诉洪小波,自己有意让 洪小波当县人大代表。所以,近一段时间,洪小波不要自己往自己脸上抹屎抹尿, 若是将自己弄得又脏又臭,就无法提名让他当候选人。洪小波赶紧表态说一定要 管好自己。 孔太顺起身往外走。 洪小波将他送到养殖场大门口后,人已转了身,又回头对孔太顺说,镇里的 司机小许,似乎有意同他的司机小袁过不去,总是将车拦在路当中,不让他们的 车舒舒服服地走。 洪小波说:“开始我还不大相信。前天傍晚,我坐在车上时,正好遇上小许 开着车故意在旁边慢慢地挤,弄得我们的车差一点掉进了鹿头河。” 孔太顺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他不紧不慢地说:“是不是你那司机没有 看清路上的情况,就将车开得飞快?” 这话噎得洪小波再也没有吭气。 田永茂的家在汤河村边上。 田甜知道孔太顺要来家里,一边在门口守候,一边同隔壁那个叫屏儿的少妇 说着悄悄话。孔太顺过来时她们一点也没有察觉,猛听到说话声时还吓了一跳。 孔太顺问她们说什么话,如此投入。屏儿要开口时,田甜拦着不让。屏儿挣了一 下,还是说了出来。屏儿的丈夫已经忙完“双抢”,明天就要出门打工,田甜问 她为什么这样狠心,放走了丈夫,就等于虐待自己。孔太顺觉得,屏儿的样子让 人看着挺舒服,嘴里却说,田甜将来结婚了,一定是个心疼丈夫的好妻子。 孔太顺进屋时,田永茂正在后门处用水冲洗脑袋。 屋里有一股农药味。孔太顺开玩笑说田甜的化妆品怎么这样的香,可不可以 透露是何品牌,他也好买些回去,给月芳作礼物。舅妈泡了一杯茶端上来。田甜 要孔太顺别喝这么烫人的茶,自己进房拿了一杯凉茶给他。孔太顺笑一笑,放下 凉茶,拿起热茶呷了一口。田甜不高兴,说他也守着老规矩,一点开拓思想也没 有,这热的天,放着凉茶不喝,而去喝热茶,真是自找苦吃。田永茂走过来,找 了张凳子坐下,随手从地上的菜篮里拿出一根没有洗过的黄瓜,拧了一把,自顾 自地啃起来。 孔太顺说:“刚打农药回来,小心中毒。” “我喜欢农药的味道。”像是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够硬,田永茂补上一句, “我命贱,轻易死不了!” 孔太顺赶紧岔开这个话题:“棉花长势很好吧!” 被田永茂吃进嘴里的黄瓜蒂显然很苦,他皱着眉头使劲嚼了几口将其吞下后 才说:“不怎么样。” 孔太顺说:“能这样已经够不错了。” 田永茂从苦味中缓过劲来,不高兴地说:“你不要当干部当得分不清麦子和 韭菜了!同前几年比起来,这棉花要逊好几分。那样子我都不敢看,每看一眼, 就觉得自己太可耻了,这么好的田地,种出来的棉花像是回到了一九五八年。” 田永茂突然抬起头来,望着孔太顺说:“外甥儿,你能不能让洪小波将那些 养王八的池子都拆了?” 孔太顺说:“为什么呢,镇上的人都指望靠它发家致富。” 田永茂说:“你这话不对,我就不指望它。只有你们这些当官的才指望用它 赚钱发工资奖金。” 舅妈插嘴说:“你别以为自己是个国王,什么事都要以你的意志为转移。” 田永茂不做声了,低着头,转眼就将一根黄瓜吃了个精光。 田永茂吃黄瓜的模样让孔太顺心中生出许多感慨来。他说:“舅妈,不要紧, 我就是想多听听舅舅的想法。” 田永茂将一支烟抽完后,站起来,拿上一把锄头,帽子也没戴便往门外走。 舅妈说:“太阳这么毒,你光着头去哪?” 见田永茂没有理她,孔太顺说:“我同舅舅一起出去走走。” 屋外热浪逼人,太阳照在地上反射出许多弯弯扭扭的光线,像是燃烧着的火 苗。田永茂在前面缓缓地走着。一只狗趴在屋檐下懒洋洋地看了他们一眼,连叫 也不愿叫一声。几头牛在一片小树林里无力地垂着头,偶尔用尾巴抽打一下身上 的飞虻,发出一声声脆响,却一点也不惊人。夏日炎炎的午后乡村,比半夜还安 静。半夜里可以听见星星在微风中唱歌,可以听见悠远的历史,在用动人和吓人 的两种语调,混杂着讲述过去的故事。骄阳之下,淳厚的田野只能听到沉默。孔 太顺跟着田永茂走过一垄垄庄稼时,心里处在一种无语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