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政治课(11) 老段说:“一棵茶树才几个钱,我用这十斤茶叶换来的效益,不知要超过它 多少倍。” 段国庆好好的说得正欢,不知为什么又叹起气来。孔太顺问他是不是舍不得 将这么好的茶叶送人。段国庆忍不住露出一句,只要地委区书记肯要,就是老婆 他都舍得送,可区书记太怪了,就连组织部的人都信不过,经常甩开组织部,私 下搞些不按组织原则办事的名堂。 段国庆发现自己说漏了嘴,马上停下来不说了。 这天黄所长带着洪小波来看孔太顺。 洪小波这段时间做成了几笔生意,所以镇里的经济情况眼见着好了起来。孔 太顺听后便提出到外面走一走,黄所长推说想躺一会,没有同去。孔太顺领着洪 小波出了党校后门,进到一片僻静的树林。走了几步,孔太顺忽然转身对着洪小 波就是几拳。洪小波晃了几下没有倒,但他也没还手,任凭孔太顺的拳脚雨点般 落在自己身上。 孔太顺踢了最后一脚后问:“我待你怎么样?” 洪小波说:“很好。” 这时,在地委党校门口传达值班的区师傅从树林那边走过来。 孔太顺赶紧将洪小波扶起来。 洪小波踉跄了好一阵才站稳。 区师傅隔着有段距离大声问是怎么回事。 洪小波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区师傅走后,他俩像是若无其事地回到屋里。洪小波脸上有块红肿,他去卫 生间收拾时,黄所长上前推了孔太顺一掌,称赞他像个男人。 黄所长还说:“你知道吗?我揍过段国庆。” 孔太顺吃了一惊。黄所长告诉孔太顺,先前自己在县局当普通警察时,段国 庆是组织部一名小干事。那一年,他吃了豹子胆,玩弄一名高中刚刚毕业的女孩 子,转过身去又丢下不管。黄所长一气之下,将手枪插进他的鼻孔,狠狠地揍了 他一顿。黄所长说着,又将写着段国庆名字的一本党校教材,在桌面上狠狠地摔 了一下。 孔太顺想了想问:“她也是你表妹?” 黄所长点点头说:“是我姨妈的女儿。” 11 从长江起岸的寒风,顺着江畔的田野蹿过来,一阵阵地刮过山岗。两栋还没 有完工的楼房,用各种各样的窟窿,发出绵绵不绝的呼号。夜里的灯火不太旺, 山岗下面的小城靠着零零落落的几盏霓虹灯维持着形象。 孔太顺捧着一碗方便面,蹲在地委党校传达室门前。 一辆轿车停在大门口。方行长从车里走出来,问孔太顺回不回县里。孔太顺 摇摇头,说好多书要看,经不起在路上来来回回地跑。方行长笑话他,将上大学 时的劲头拿出来了,上党校读书,又不发奖学金,还是想拿第一。方行长提醒他, 上政治课,只靠一边吃方便面,一边死啃书本,是出不了好成绩的,要在斗争中 学习才行。方行长还有事,说了几句,就上车走了。 传达室的区师傅,正使劲掏着煤炉里的灰渣。 “我不喜欢南方的气候,夏天湿热,冬天湿冷。就像是夏天打造了一把刀, 留到冬天再来割人的肉,剜人的心。” 说话时,区师傅裹了裹那件与自己眼下身份不大相称的军绿色呢大衣。 孔太顺在等着区师傅的开水泡方便面。他也不太明白,到地委党校这么长时 间了,与别人的关系远不如传达室的这位区师傅。想得起来的唯一原因是,刚来 的时候,他嫌开水房的水温度不够,曾经拿着在外面刚买的方便面,用传达室的 开水泡过一次。区师傅当时说,若是觉得这里的水好,往后想泡方便面时,就来 找他。孔太顺就真的经常来传达室。 半年前住过的地区宾馆,刚刚被改名为碧云宾馆,新装的霓虹灯格外耀眼。 孔太顺只要看上一眼,心里就会想起那一次与缡子的奇遇。孔太顺在地委党校的 日子过得很寂寞,他想同缡子联系,月芳不肯将写有缡子电话号码的那张纸条给 他,总是推说找不着。 孔太顺当然不相信。月芳是一个十分精细的女人,三年前就不再穿的旧袜子 放在哪个角落,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孔太顺在鹿头镇的卧室,月芳半年才去一 次,孔太顺有什么东西找不着了,打电话一问,月芳总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月 芳提醒过他,但凡被男人救过的女人,很容易以身相许。孔太顺说不出必须找到 缡子的理由,就不好逼迫月芳交出电话号码。 炉子里的火看上去也很旺,因为风太大了,老也烧不开水。区师傅劝孔太顺 随便到哪家餐馆买两个菜,再来二两白酒,这种气候最舒服不过了。孔太顺将钱 包掏出来给区师傅看,这个月的开销,已经超支了,再上餐馆,回头就只有喝西 北风了。 “如今像你这样节约的干部太难找了。”区师傅回头望了望没有一丝灯光的 学员宿舍,他说,“我注意好久了,每次放假,学员中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儿守着。 是不是家庭关系不好?” “我只担心与老婆的关系太好了,每天晚上,我这心里的火比你炉子里的火 还烤人。”孔太顺说得自己都乐了起来,他再次打开钱包,让区师傅看他一家三 口的照片。 区师傅将月芳多看了两眼。“是个好媳妇。她拿的钱肯定比你多。别吃惊, 是你自己告诉我,她在银行工作。有她作经济后盾,你更要当个清官。” 孔太顺笑了笑:“真是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党校传达室的师傅也会上政治 课。” “我再问你,你在县里人际关系是不是不大好?”区师傅越问越来劲,“别 的人在这儿学习,每天有好几拨人来看望,我这儿都登记着。只有两个人一道来 看过你。那个姓洪的老板,像是被那位姓黄的派出所长押着,特地来挨揍的。” 孔太顺叫起来:“区师傅,我的事你怎么全知道!” 煤炉上的水壶盖突然跳了一下,区师傅赶紧将它往上提了提。“水要开了, 你快饿到头了。你为什么要打人,还拉着一个警察当监督!” 孔太顺沉默一阵才开口:“我不想再说这事了!” 区师傅有些不高兴:“虽然在我这面前进进出出的全是干部,但我最讨厌当 干部的仗势欺人。” 区师傅提起水壶,要将快烧开的水倒掉。 孔太顺伸手拦住他:“你这个人与众不同,好像值得我信任。我可以对你说 实话,但是你不能再往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