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政治课(22) 说了半天,总算将缡子说动了。 放下电话不到半个小时,缡子就回话,让孔太顺马上来地区一趟。 孔太顺将镇里仅有的两千元钱拿上一半,小许的“普桑”出了毛病后因无钱 修理,瘫在家里,孔太顺一个人搭乘长途汽车,不声不响地往地区赶。按缡子的 吩咐一下车他就赶到碧云宾馆订了一桌酒席,虽然是高中低三档中最低档的那种, 宾馆还是要了一千元押金。 接下来孔太顺就在宾馆大堂里等缡子。眼看着天完全黑了,接下来又看着七 点钟过去,八点钟来了,仍不见缡子的踪影。孔太顺朝餐厅的服务员说了许多的 好话,好不容易才让她们将上菜时间推迟到八点半,仍然不见有人来。孔太顺瞅 着满满一桌酒菜正发愣,有人上前来问他的名字,说是有个人打电话找。 孔太顺跑到服务台前拿起电话,一个陌生女人告诉他,缡子不能来吃饭了, 财政局的人也来不了。孔太顺接过服务员给他的进餐发票,一口饭菜也没吃便离 开了碧云宾馆。他傻傻地在街上转了好久,直到发觉自己又饿又冷时,才明白自 己已经一文不名了。孔太顺出门时走得太急,平时带在身上的零花钱刚够买一张 车票,原以为可以马上从地区财政局那里拿到钱,哪里料到会是如此结局。 孔太顺到车站转了一圈,发现到各地的最后一趟班车早就发光了,候车室里 只剩下几个躲避寒夜的乞丐。情急之中,孔太顺也没有谁能去麻烦,只好去找区 师傅。走在路上,孔太顺一想到自己曾经在区师傅面前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兑现了, 禁不住的悲凉比北风还伤人。 最惨的是区师傅居然也不在。 孔太顺在大门口等了两个小时,眼看着要到半夜了,忽然看见那个通知他回 县里去的校长坐着一辆小车回来了。趁着司机下车拉开车门时,孔太顺上前叫了 一声,校长只说了声:“是路过,还是想起来看看我们?”孔太顺说:“既路过, 也想看看你。”校长“啊”了一声,再也不搭腔了。 孔太顺后来才明白,这时候别人都是来送礼的,校长以为他是给别人送完礼 再上党校来,当然对自己没好气了。孔太顺叹气地自语道:“有钱我也会送礼。 有钱不送礼,同样是昧良心了。”想到这里,孔太顺又开始着急,自己空着两手 怎么好回去,不说没钱过年,自己的威信也经不起这样的损失。 孔太顺也是在心里斗气,本可以打电话给月芳,让她与这边银行里的熟人联 系一下,只要借几百元钱,就能解决所有问题。或者就在地委党校门口等,区师 傅是做传达的,不可能不回来。偏偏他不信这个邪,连党校校长都如此冷漠,孔 太顺非要试试自己有没有狗急跳墙的办法。 离开党校后,孔太顺在街上瞎逛。 小城太小,时间不长,孔太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样子引起两个警察怀疑。孔 太顺不想与警察发生摩擦,时间已近半夜了,孔太顺索性又来到车站,强迫自己 像那几个乞丐一样躺在候车室冰凉的地面上,试试冬天的水磨石滋味。三九时节, 地上的寒气比刀子还厉害。孔太顺咬着牙,躺了十分钟不到,就跳将起来。这时 候,他已经在盼望查夜的警察早点来将自己带走。熬到下半夜,孔太顺走到候车 室门外,看看四周没人,正要就地撒泡尿,那两个早就怀疑他的警察,不知从哪 儿钻了出来。一个警察用枪逼住他,另一个警察上来搜身,一分钱没找着,只找 到一部手机。这种样子,很符合一般流窜犯的特征。 孔太顺刚被押进派出所大门,他就一身正气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警察哪肯 相信,这个时代哪里还有没钱住宾馆的干部!按孔太顺的提示,警察们将电话打 到组织部,组织部没人值夜班。孔太顺又要警察直接找地委值班室。这一次警察 总算找着人了,值班的人听说后,马上叫警察让孔太顺听电话。 孔太顺没想到在电话里与他说话的人竟然是孙萍。 孙萍问清情况后,在电话那边轻轻笑了一声。 孙萍要警察将孔太顺放了。警察不肯,要她带上能够证明他的身份的证件亲 自来一趟,或者通知上级主管,再由上级主管通知他们。孙萍正在电话里生气, 孔太顺又想起了区师傅。他对警察说还有一个人认识自己。 警察挂上电话不到十分钟,区师傅就赶来了。 区师傅将孔太顺领回到党校传达室。 说起事情的原委,孔太顺将衣服解开,让区师傅看身上被警察推推搡搡弄出 的十几处伤痕。区师傅叫孔太顺不要想着去告警察,这种事他见得太多了,谁想 图一时之快谁就会落得个后患无穷。区师傅责怪孔太顺没来找自己,孔太顺将自 己在党校门口碰到校长的事说了一遍,还说自己怕区师傅也像校长那样,见没有 过年的礼物就不理睬自己。说话间,孔太顺连打了两个喷嚏。孔太顺说这是镇里 那些急着要钱花的人在骂自己。 区师傅让孔太顺在大床上睡,自己支了个行军床睡在一边。 天刚亮时,孔太顺感到喉咙里像有把火在烧。 孔太顺没有惊动区师傅,他爬起来找水喝时,觉得自己的头重得像是换成了 牛头。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已不如那些能忍饥挨冻的乞丐了。勉强倒了一杯水喝下 去后,孔太顺在恍惚中回到床上,还没碰到枕头,人就睡着了。 朦胧中,孙萍好像和别的什么男人一道来过。 孙萍的手大约还在他的额头上摸了几下。 孔太顺完全清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在区师 傅的屋子里。屋子里多了一束鲜艳的康乃馨。正在打盹的区师傅也醒了。聊了几 句他夜里发高烧的情况后,区师傅端上一碗稀饭。孔太顺喝下去后,便要起床。 区师傅将他按在床上说:“地委已安排了一台车,送你回县里去。” 孔太顺一听就急了,说:“我空着两手回去,那些领不到工资的人,会将我 身上的肉割下来过年。” 区师傅说:“你也别急,既然地委能派专车送你回去,说不定也会解决你所 面临的困难。” 孔太顺想了想后又说:“我要再给缡子打电话,要她说清楚骗人的理由。说 不清楚的话就要赔我一千元钱。” 区师傅指着桌上的康乃馨说:“缡子来过了,这花就是她送的。缡子让我告 诉你,她没有骗你,是因为有个能管着她的人不让她做这种事。而且,那个能管 缡子的人,也不希望孔书记你学那些惯于钻营的人专找歪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