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有人注视着我。我没有注意到他,当我对亨利说再见并离开银行的时候--时间 过了六点,十二月的天空早已变得昏暗了。而且我没有发现他沿着肮脏的地铁台阶 跟踪我,没有发现他在我身后穿过十字转门--太多的通勤者往来于城区的繁华地段, 以至于很难注意到任何人。但是当我接近地铁站台的时候,我发誓自己听到有人轻 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扭头察看,可是那儿的一切是典型的派克大街的下班人群:男人、女人,高 的、矮的,年轻的、年老的,少数的黑人、多数的白人。他们全都穿着大衣或者厚 重的夹克,大半的人低头阅读资料--少数人全神贯注于他们的头戴式耳机--而且有 一个人,就在我转身的时候,唐突地举起一份《华尔街日报》盖住了自己的脸。 我伸长脖子,试图看一眼他的鞋或者裤子等任何有关背景的线索,可是在交通 高峰时间,人群太拥挤了。我没有心情去碰运气,继续向前,走上站台,远离了那 份《华尔街日报》。最后一刻,我再次扭头向后望去。更多的通勤者填充了人群, 可是对绝大部分来说,没有人移动--没有,除了那个人,他又一次地--就像一部冷 战时期的糟糕电影中的一个坏蛋--举起《华尔街日报》盖住了他的脸。 别傻了,我告诉自己--可是在我放弃之前,空气中开始弥漫一阵平稳的辘辘声。 列车过来了,高速行驶到站台,我的头发随即被吹成蜂窝。我用手指拂过头发,朝 地铁车厢走去,沿着站台瞥了最后一眼。每隔二十英尺,有一小撮人群推搡着进入 开启的车门。我不清楚他是上了车,还是放弃了。总之,捧着《华尔街日报》的人 消失了。 我奋力登上早已被塞得过满的地铁车厢,几乎要被压碎了,挤在一个穿着蓬松 的灰色滑雪夹克的西班牙女人和一个穿着卡式外套的秃头男人之间。列车在城镇中 心区一路前进的时候,拥挤的人群渐渐稀疏,居然有少数的座位空了出来。确实, 当我在布里克街换乘,并从百老汇- 拉斐特车站登上一辆D 型列车的时候,城市中 打扮时髦的人们全都穿着黑色袜子、黑色牛仔裤和黑色皮夹克,他们行色匆匆。这 里并非我们行进到布鲁克林之前的最后一站,却是最后的冷漠的一站。 享受着车厢里的剩余空间,我倚靠着邻近的一根金属杆。自从我离开办公室以 来,这竟然是我第一次屏住呼吸--更确切地说,直到我看见是谁正在车厢的尽头等 候着我--掩藏在《华尔街日报》后面的那个人。 没有人群,没有距离,可以很容易地打量他一遍。那就是我需要的一切。没有 添加丝毫的考虑,我奋力走向他。他把报纸举得更高一些,可是太迟了。我猛地一 挥手,撕破了他手中的报纸,揭露了到底是何方神圣在过去的十五分钟一直跟踪我。 "该死的,你在这儿干什么,查理?" 我的弟弟竭力维持顽皮的微笑,但那样于事无补。 " 回答我!" 我命令道。 查理向上看着,差不多是强制的:" 哇--完整的《警戒双雄》。假设我是一个 间谍……或者拿着鱼钩的人呢?" " 我看到你的鞋了,傻瓜--那么你认为自己在干什么?" 查理用下巴指了一下,转移到车厢的人群之中,他们全都在打量我们。没等我 做出反应,他从我的下面溜了出去,走向地铁车厢的另一端,邀请我跟随他的脚步。 我们路过的时候,少数人抬头看着,不过只看了一秒钟。典型的纽约。 " 那么你想告诉我这是关于什么,还是我应该将它添加到你那不断增长的愚蠢 的电影的清单?" 我们继续穿梭于车厢之中,我斥责道。 " 不断增长?" 他问道,一边在人群中迂回前进,"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 " 关于谢普," 我厉声说道,感受到前额上的血管的悸动," 你怎么能把我们 的救命稻草给他呢?" 查理掉转方向,但不愿慢下来,他的一只手臂在空中挥舞着,仿佛那是一个荒 谬的问题。" 别这样了,卡卢索--你还生气那件事啊?" " 该死的,查理,玩笑开够了," 我说道,一边追赶着他," 你知道自己干了 些什么吗?我的意思是,你是否真正停下来想一想后果,或者你只是跳下悬崖,满 足于当个城市白痴?" 车厢的尽头,他完全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直接怒视着我:" 在你看来,我 就那么傻吗?" " 哦,鉴于你--" " 我什么也没有给他," 查理轻声发着牢骚," 他不知道它在哪儿。" 我踌躇,列车刹车进入格兰街--曼哈顿区的最后一个地铁车站。车门打开的瞬 间,许多弯腰的男女涌进了车厢,他们手提着粉红色的散发着鲜鱼味道的塑料购物 袋。他们去唐人街购买杂货,然后乘坐地铁,回到布鲁克林。" 你在说些什么呀? "我问道。 " 我把红纸片拿给他看的时候……我指的不是那家银行。故意的,卡卢索。" 凑近过来,他补充道," 我给他的是安提瓜岛的某个随意的地方,我们在那儿什么 也没有。连一枚发光的十美分硬币也没有。当然了--而且这真的是最佳的角色了-- 你当时忙着叫嚷,导致他相信了每一个字。" 我花了一秒钟来消化他的言语。" 不 要刮起大脑风暴,卡卢索。我不会让任何人拿走我们的钞票的。" 猛地一扯,他试图滑开两节地铁车厢之间的专用车门。它被锁上了。懊恼不已, 他从我身旁急转弯,正好原路折回。没等我说出一个字,列车喀嚓前进了……我的 弟弟消失在人群之中。 " 查理!" 我大声喊道,飞奔到他身后," 你真是个天才!" " 我还不清楚你是何时计划它的。" 我说道。我们走在布鲁克林羊头湾U 大街 的破烂的水泥人行道上。 " 我没有," 查理坦白说," 我折叠红纸片的时候才有这样的想法。" " 你不是在欺骗我吧?" 我问道,不禁笑起来," 噢,伙计--他永远不会知道 打击他的是什么!" 我等待他以笑容回复,可那并没有出现。只有沉默。 " 怎么了?" 我问道," 那笔钱是安全的,我就不能高兴了?我只是对你放心 而已--" " 卡卢索,你留意自己说的话没有?你花了整天时间哭成泪河,说我们必须抑 制住感情,可是接着我告诉你我欺骗了谢普,这时候你表现得像个拿到了齐柏林飞 艇的最后两张票的家伙。" 沿着街道,我四处打量着那些点缀着U 大街风景的零售铺--匹萨店、雪茄店、 折扣鞋店、稀罕的理发店。除了匹萨店,它们在晚上全都关门了。我们小时候,那 意味着店主关灯锁门。如今,那意味着放下钢芯卷帘门,它们看起来像金属车库门。 毫无疑问,信任感已今非昔比了。 " 别这样了,查理--我知道你喜欢欺骗迷失的小狗,可是你几乎不了解这个家 伙--" " 那无关紧要!" 查理打断了我的话," 我们毕竟占着他的便宜,而且转动着 插在他后背上的水果刀!" 街区拐角附近,他伸出手臂,指尖滑过遮蔽了二手书店 的金属防护门。" 该死!" 查理喊道,奋力用拳头击打着金属门。" 他信任我们--" 他紧咬牙齿,中断了自己的话," 我憎恨金钱恰恰是因为如此……" 他急转弯到贝德福德大街。车库门店面让位给一幢平凡的1950年代的六层公寓 建筑。 " 我看见了英俊的小伙子们!"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四楼的一扇窗户传了过来。 我不必抬头就知道她是谁。 " 谢谢,妈妈。" 我压低声音咕哝着。保持惯例,我告诉自己,跟随着查理走 向门厅。星期一晚上是" 家庭之夜" 。即使你不希望如此。 电梯上升到四楼,我们走向妈妈的公寓,查理对我只字不语。每当他心烦意乱 的时候,他总是变得那样--闭上嘴巴,然后转移注意力。与爸爸解决问题的方式相 同。自然地,要是他应付别人,他们不会读懂他脸上的信息,可是对于妈妈…… " 谁想吃我精心制作的烘烤意大利通心面条!?" 她大声说道,甚至在我们按 响门铃之前就打开了房门。与平时一样,她满脸悦色,她的手臂伸了出来,准备拥 抱。 " 通心面条!?" 查理哼哼道,向前跳了过去,还以拥抱," 我们谈的是原汁 原味的,还是特别松脆的?" 同样陈词滥调的玩笑,妈妈异常兴奋地笑起来……把 查理拉得更近了。 " 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他问道,绕到她的旁边,从她的手中接过裹着调味 汁的木勺。 " 查理,别……" 太迟了。他把勺子推到嘴里,提前品尝了一下调味汁。 " 你高兴了吧?" 她笑道,一边转身看着他," 现在它上头全是你的细菌了。" 他握着勺子,就像握着棒棒糖一样,用那悬垂的舌头压平勺子。" 啊啊啊啊, "他呻吟着,舌头还在嘴巴外面,"呀,哦,啊,嗯。" " 你的细菌太多了。" 她继续笑道,直接面向他。 " 嗨,妈妈。" 我说道,依然等在门口。 她立即转过身来,脸上依然洋溢着笑容。" 噢噢噢,我的大儿子," 她说道, 一边引我进来," 你知道,我喜欢看见你穿西装,多么专业啊……" " 我的西装怎么样?" 查理大声叫唤着,指着他那蓝色的有衣领扣的皱褶的卡 其服。 " 你这么英俊的小伙子不需要穿西装。" 她极力用玛丽的语调说道。 " 这样说来,我不英俊了?" 我问道。 " 或者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我穿西装,看起来会很糟糕?" 查理补充道。 她也明白这个玩笑开得过火了:" 好吧,弗里克和弗莱克--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跟随我的妈妈穿过客厅,经过一幅镶着外框的绘画,这幅画是查理的布鲁克林 大桥作品,我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回味着我的少年时代。橡皮……蜡笔……自制的 番茄酱。查理拥有" 陪乐多" 玩具--我拥有星期一的晚餐。当然,有一些小玩意儿 变化了,但是大物件--奶奶的餐厅布置,我六岁时弄伤头部的玻璃咖啡桌--大物件 始终是一样的。包括我的妈妈。 体重超过了一百八十磅,妈妈从来不是一个娇小的女人……或者没有安全感的 女人。当她的头发变得灰白的时候,她从来不染发。头发变得稀疏的时候,她把它 剪短了。爸爸过世以后,物质上没有价值的东西不再要紧--她所关心的一切就是我 和查理。所以,即使伴随着医院账单,以及信用卡,以及爸爸留给我们的破产…… 即使在她失去了二手店铺的工作之后,她不得不干那些缝纫工作……她总是可以供 应十二分的关爱。我们起码能够做的就是报答她。 径直走向厨房,我伸手去拿" 布朗" 甜饼罐子,拽住它的陶瓷盖。 " 哎哟!" 查理说道,使用着自四年级以来他最喜欢的一句俏皮话。 瓶盖砰的一声打开了,我从罐子里摸索出一小叠纸包装。 " 卡卢索,请不要这样做……" 妈妈说道。 " 好的。" 我说道,没有理睬她的话,拿着它走向餐厅的桌子。 " 我是认真的--那样不对。你不必支付我的账单。" " 为什么?您帮助我支付了大学的学费。" " 你毕竟有一份工作……" " ……多亏您当时约会的那个家伙。四年的低息贷款--那就是我能够支付学费 的惟一原因。" " 我不在意的,卡卢索。让你来支付公寓的租金就够糟糕的了。" " 我没有支付公寓的租金--我只不过要求银行制定出更好的筹资方案。" " 而且你帮忙预付定金……" " 妈妈,那只是为了让您站起来。您租用这块地方已经二十五年了。您知道您 浪费了多少钱吗?" " 那是因为你的--" 她中断了自己的话。她不喜欢责备我的父亲。 " 妈妈,您不必担心。这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 可你是我的儿子……" " 而您是我的妈妈。" 关于那一点很难争辩。另外,假如她当时不需要帮助,那些账单就不会放在我 能够找到它们的地方了,而且我们会吃着鸡肉或者牛排,而不是通心面条。她的嘴 唇略微颤抖,紧张地咬着缠绕在她指头上的" 邦迪" 创可贴。一个缝纫女工的生活 --太多的针头和太多的褶边。我们始终靠着一点一滴的工资来维持生活,可是她脸 上的皱纹渐渐地呈现了她的年龄。一言不发地,她打开厨房的窗户,探身在寒冷的 空气中。 起初,我以为她大概是看见了桑德拉夫人--妈妈最好的朋友和我们昔日的保姆 --她的窗户直接朝向我们,楼房中间隔着一条小巷。可是当我听见我们和乞丐共同 拥有的晒衣绳熟悉的吱嘎作响的搅动的时候,我意识到妈妈正在收回今天剩余的针 织品。我是这样学会它的--如何全神贯注于你的工作之中。然后,她转身去水槽边, 洗刷查理的勺子。 勺子一洗干净,查理就从她手中夺过来,用舌头压住它:" 啊啊啊啊。" 他哼 唱着。妈妈奋力抗争,可是她依然笑着。辩论结束了。 一张接一张地,我浏览着每月的账单,累计它们的数额,然后决定应该支付哪 一张。有时候,我仅仅算出信用卡和医院的……另外一些时候,如果供暖系统变得 昂贵,我会计算这一公用支出。查理一直负责保险费用。正如我说过的,对于他来 说,那是多管闲事。 " 那么工作还好吧?" 妈妈问查理。 他没有理睬这个问题,而她决心不再提。两年前,当查理成为佛教徒的时候, 她采用了同样的不插手的方法,而查理的佛教徒生涯只持续了一个月。而且后来, 也就是一年半前,他转而对印度教感兴趣了。我发誓,有时候她比我们自己更了解 我们。 扫视着信用卡账单,我对银行的本能反应开始了。检查费用;保护顾客;确认 一切正常。杂货……缝纫材料……音像店……维克- 温尼克舞蹈房? " 这个维克- 温尼克是什么地方?" 我问道,一边靠着椅子向后朝着厨房。 " 舞蹈课程。" 我的妈妈说道。 " 舞蹈课程?您和谁一起参加舞蹈课程呀?" " 和我一起!" 查理用他那极佳的法国口音说道。他拿起木勺,夹在牙齿中间, 像夹住一朵花一样,拽着妈妈,拉到他的跟前。" 然后一个一步……然后一个两步 ……现在右脚先……" 他们突然跳起一段快节奏的林德舞,摇摆着行进在狭小的厨 房里。我的妈妈确实在飞翔,她的头昂得更高了……哦,甚至比我大学毕业的时候 更加高昂。 扭着脖子,查理把勺子空投到水池中。" 还不坏,哈?" 他说道。 " 那么我们看起来怎样?" 她问道,他们撞到了烤箱,差点把调味罐打翻在地。 " 太……太棒了……真是太棒了。" 我说道,目光重新下落到账单上。我不明 白自己为什么会惊讶。或许,我始终拥有她的头脑和她的钱夹,但是查理……查理 始终拥有她的心。 " 看起来不错,可爱的妈妈--看起来不错!" 查理欢呼着,他的手臂挥舞在空 中," 您今晚会很快睡着的!" 我已经是第1048次走这条路了。从地下桑拿浴室出来,走上从来没有清扫过的 台阶,障碍滑雪一般地穿梭在刚刚淋浴的人群中,然后径直来到派克大街,直到我 抵达银行。1048次,那是四年的时光,不包括周末--其中有些周末我也在工作。可 是今天,我不再计算自己任职的天数了。从现在开始,倒数计时,直到我们离开。 根据我的估计,查理应该是最先出去的--或许今后一两个月。此后,等到一切 平静下来,就轮到我和谢普来掷硬币了。我们都知道,他可能打算留下来。就我个 人而言,不存在那样的问题。 我继续沿着派克大街,走向第三十六街,几乎能够体验到这段谈话。" 我只是 想让你知道,我认为现在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我会告诉亨利。没必要破釜沉舟, 或者提到商学院的推荐信--只提及" 别处的其他机会" ,以及感谢你作为大家可以 请教的最佳的良师益友。伪装的胡说八道将会从我的牙缝中挤出来。就像他对我一 样。尽管如此,整件事情会给我的脸上带来微笑……更确切地说,直到我看见两辆 深蓝色的箱式小客车停靠在银行门口为止。实际上,不是停靠,是停留。似乎它们 冲过来是应对紧急情况的。我见过足够多的黑色的豪华轿车和私人驾驶的市区车, 从而知道他们并非客户。而且我不需要警报器来告诉我其余的是什么。没有标记的 警车到处张扬着。 我的胸口一阵收缩,我不禁后退了几步。不,继续向前走。不要恐慌。当我缓 缓移动到那辆车旁边的时候,我的目光从挡风玻璃上部积满城市灰尘的遮水板,滑 落到仪表板上蓝白相间的" 美国政府" 标牌。这些不是警察,他们是联邦经济情报 局的。 我很想转身逃走,可是……还不要。不要精神错乱了--保持冷静,然后找到答 案。任何人都没有理由知道这笔钱。 祈祷自己是对的,我奋力穿过那扇旋转门,疯狂地寻找着早到的同事们,他们 坐在完全敞开的遍布第一层的如蜘蛛网一般的桌子旁边。让我感到安慰的是,所有 人各就各位,第一杯咖啡已经端在手里了。 " 对不起,先生,我能和您谈一会儿吗?" 一个深沉的声音问道。 我的左边,桃花心木接待处的前面,一个身材高大、胳膊强壮、长着淡黄色头 发的男人拿着书写笺走近了。" 我只需要您的姓名。" 他解释说。 " 为……为何?" " 抱歉--我来自信息安全部--我们只是试图了解,我们是否有必要在欢迎区域 增加保安措施。" 干净利落的回答,干净利落的解释,可是我上次查看的时候,我们并不存在安 全问题。 " 那么您的名字?" 他反复问道,保持友好的语气。 " 卡卢索。" 我说道。 他抬头看了一眼--没有震惊--不过足以让我察觉到。他露齿而笑。我露齿而笑。 大家都很愉快。糟糕的是,我快要昏过去了。 书写笺上,他在我的名字旁边打了一个小勾。查理的旁边没有勾。还没到这里。 这个金发男人倚靠着他的书写笺,他的夹克衫滑开了,我迅速瞟了一眼他的皮革肩 章。这个家伙带着枪。我最后一次扫视了身后的那些没有标记的汽车。保安公司, 我这个笨蛋。我们遇到麻烦了。 " 谢谢您,卡卢索先生--祝您今天过得愉快。" " 你也一样。" 我说道,挤出了一丝微笑。惟一的好兆头是他允许我通过。他 们不知道自己正在寻找谁。但是他们正在注意,他们只是不想让人知道而已。 就那样了,我决定。是该寻求一些帮助的时候了。我离开大厅,穿过摆满着拉 盖书桌的大房间,走向公用电梯,但很快改变了路线,继续走向后面。我每天都使 用亨利的密码。现在不要停下来,否则会引起注意的。 等到我接近私人电梯的时候,我早已大汗淋漓了--我的胸膛,我的后背--我感 觉自己正浸泡在西装和毛线外套之中。从那里走,情况只会变得更糟。步入电梯, 四周包围着镶木板,我伸手松开我的领带。就在此时,我记起了角落处的监视摄像 机。我的手指从领带上弹了回来,在我的脖子上假装地搔着痒痒。梯门关闭了。我 的喉咙变得干燥。我没有理睬它。 我的第一冲动就是去找谢普,可是没时间干蠢事了。相反的,我按下了第七层 的按钮。如果我想弄清这件事情的真相,我就需要从最顶层开始。 " 他正等着你。" 当我飞过亨利的秘书的办公桌时,她提醒说。 " 几颗星?" 我大声叫唤着,了解她怎样评估亨利的情绪。四颗星表示不错; 一颗表示大祸临头。 " 完全黑暗。" 她脱口而出。 我停下了脚步。亨利上次那么心烦意乱的时候,是由于离婚文件的缘故。" 知 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问道,努力保持语句的连贯。 " 我不清楚,不过你是否见过一座活火山……?" 我快速吞进一口空气,手伸向青铜门把手。 " ……我不关心他们要什么!" 亨利对着他的电话叫嚣着," 告诉他们,那是 一次电脑故障……归罪于一种病毒--直到他们收到消息,否则,它会保持关闭的状 态--如果玛丽遇到那样的问题,你告诉她,她可以和主管的密探一起处理它!" 恰 好在我关门的同时,他砰的一声放下了电话听筒。循着声音,他突然转头朝向我-- 可是我太忙于打量那个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仿古座椅上的人了--谢普。他非常轻微 地摇了摇头。我们死定了。 " 见鬼,你跑到哪儿去啦!?" 亨利叫嚷着。 我的目光依然集中在谢普身上。 " 卡卢索,我在和你说话!" 我吓了一跳,转身面向我的老板:" 我……我很抱歉。怎么啦?" 没等我回答,我身后有人敲门了。" 进来!" 亨利厉声说道。 昆西半开着房门,探进头来。他的表情与亨利一模一样。咬牙切齿,狂躁的头 部运动。他审视着房间--我……谢普……沙发……甚至古董--每样东西都打量了一 眼。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天生的分析家,然而这次不同。他的脸上黯然失色。不是 愤怒,而是恐惧。 " 我有一些报告。" 他焦急地说道。 " 那么?让我们听他们说吧。" 亨利说道。 昆西站在门口,依然不愿进来,绷着脸瞥了一眼。只允许股东在场。 亨利迅速推了一下办公桌,使自己弹离桌子从办公桌旁边快速地推开,匆匆地 从皮革座椅上爬起来,起身冲向门外。他离开的同时,我径直走向谢普。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问道,努力压低声音," 他们是不是--" " 这是你干的吗?" 谢普反击道。 " 什么是我干的?" 他转过脸去,被彻底击败了:" 我竟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 " 做什么?" " 他们哄骗了我们,卡卢索。无论是谁拿走了它,他们自始至终都在监视……" 我抓住他的肩膀:" 真该死,谢普,告诉我--" 房门转开了,亨利快步冲进了房间:" 谢普--你的朋友高卢侦探正在会议室里 等候--你是否打算--?" " 好吧。" 谢普打断了他的话,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我向他侧视了一眼。" 你邀请了情报局的人?" 话到嘴边没问出口。 他摇头示意着我别问。他似乎明白我想问的问题。 " 卡卢索,我需要你给我帮个忙。" 亨利补充道,他的语气非常的激动。他翻 动一叠文件,寻找着…… " 那儿。" 我说道,指着他的放大镜。 他一把抓住放大镜,塞进他的上衣口袋里。连" 谢谢" 都忘记说了。" 人们渐 渐进来的时候,我需要有人在楼下," 他说道," 不许冒犯情报局,不过他们并不 认识我们的员工。" " 我不明白--" " 站在门口,观察反应," 他厉声说道,早已耐心全无," 我知道,我们有一 名侦探来负责点名……但不论是谁干了这件事……他们太聪明了,不会打电话请病 假的。所以我让你在人们走进来的时候密切注视他们。如果他们有犯罪感,仅仅侦 探一人就会察觉他们的反常……你根本掩饰不了恐慌。即使只是片刻的犹豫或者张 开的嘴巴。你认识这些人,卡卢索。给我查出是谁干的。" 他把一只胳膊放到我的 肩头,把我推向门口。亨利和谢普动身去会议室了。搜索着选择的机会,我动身下 楼。我只是需要一秒钟来想一想。 等到电梯门在大厅滑开的时候,我已经疲惫不堪了。这阵飓风袭击得太快。一 切都在旋转。尽管如此,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服从命令,其他的一切都是可疑的。 沿着右手的墙壁,我悄悄地走到一字排开的出纳员小间,抓住一张存款单,佯 装填写它。这是监视门口的最佳方法,金发侦探还在那里核查银行的人员。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进来,留下他们的名字。没有人犹豫不决,没有人思索两 次。我并不觉得奇怪--惟一有犯罪感的人就是我。但是,我静坐的时间越长,越发 感到整件事情没有道理。当然了,对于我和查理来说,三百万是一大堆相当可观的 硬币,但是在这里……它不是生活的改变者。而且谢普向我询问时的神色--关于是 不是我干的--他完全不是担心被逮捕……他也失去了一些东西。既然我终于停止思 考这件事……或许……我们当时也一样。 我搜索着始终熙熙攘攘的门厅,检查是否有人监视。秘书们、分析师们、甚至 负责的侦探--每个人都受到各自日常生活的感染。人群进入旋转门,接着他们的名 字被检查核对。我悄悄走向这同一扇门,认为它是我的最佳出路-- " 你是否登记了名字?" 金发侦探呵斥道。 " 是……是的," 我说道,排在队列里的同事们打量着我。" 卡卢索。" 他核对名单,然后抬起头来说:" 请继续。" 我推挤着肩膀,奋力向前,使尽全身力气推开门。门让步了,我被抛弃在冰冷 的街道上。全速滑行到拐角处。 奔走在派克大街上,我四处张望,寻找书报亭。我应该更好地熟悉它。这片邻 近的区域完全不吸引那些经营街道的人士的注意。除了付费电话亭,拐角处空无一 人。顾不上穿着绅士鞋奔跑的疼痛,我急转弯到第三十七街,然后飞速奔向街角。 水泥路面让我感受到自己的每一个步伐。到达麦迪逊大街的那一刻,我猛地刹车, 悄悄走向一间户外的书报亭。 " 你有电话卡吗?" 我向那个还没有刮脸的家伙问道,他藏在柜台后面,用一 个小暖炉取暖。 他对着他的货物打了一个手势,如同范纳·怀特的风格。" 你要哪一种啊?" 我四处察看着,搜索着-- " 这儿。" 他插嘴说道,指着他那一边。卫生卷纸的旁边,刮奖彩票的旁边。 " 我想要一张二十五美元的。" 我告诉他。 " 真漂亮!" 他说道。他从夹板中拖出一张" 自由女神" ,我抛给他两张二十 的。 等待找零,我随即撕掉了塑料包装纸。当然,我可以回到那家律师事务所,但 是今天早上之后,我不希望任何事情让我追溯到昨天。" 这个可以打到国外吗?" 我问道。 " 你可以打给法国女王,吩咐她刮掉胸毛!" " 好极了。谢谢。" 电话卡紧紧地握在拳头中,我飞奔回派克大街,穿过六车 道的大街,在一间付费电话亭旁边停下了脚步,此处沿着街道与银行入口对角相望。 还有许多不显眼的地方可以打电话,但是在这儿,银行里的人不能清楚地看见我。 更重要的是,由于我到地铁只有几个街段的距离,这儿是我发现查理的最佳地点。 我拨打" 自由女神" 电话卡背面的800 号码,然后输入密码。等到它要求我拨 号的时候,我摸索出我的皮夹,我的手指滑到驾驶执照的后面,拖出一张微小的纸 片。我按下了逆序写在纸上的十位号码。我或许携带着安提瓜岛的电话号码,但是 如果我被捉住,那并不意味着我一定让他们轻而易举地成功。 " 感谢您来到安提瓜岛皇家银行," 一个数字化的女人声音回复道," 自动查 询账户余额,请按1 。联络个人服务代表,请按2 。" 我按2 。如果有人从我们手中偷走了它,我想知道它去往何处。 " 我是唐小姐。今天我能为您效劳么?"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发现查理跟着一群人穿过了街道。 " 您好……" 女人问道。 " 你好,我只是打算核对一下我的账户余额。" 我挥舞着手臂,试图获得查理 的注意,可是他没有看见我。 " 那么您的账号?" 女人问道。 "58943563 。" 我告诉她。当我记起这个号码时,我未曾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 使用它。正对面,查理独自一人,但他几乎是在街上翩翩起舞。 " 那么请问您贵姓?" " 达克沃斯," 我说道," 以' 阳光散布者' 的名义。" " 请别挂断,等我查证这个账户。" 背景音乐响起的同时,我捂住了话筒。" 查理!" 我尖叫道。他已经离开得太 远了--而且我们之间充斥着高峰时段交通的隆隆声……" 查理!" 我又喊了一次。 他还是没有听见。 沿着街区一路前进,查理走到路边,向银行好好地看了第一眼。与往常一样, 他的反应总是比我要快。他发现了那些没有标记的汽车,突然间吓呆了,一动不动 地站在街道中央。 我预料他会逃走,不过他不至于这么愚蠢。出于本能地,他四处张望着,寻觅 着我的身影。就像妈妈常常说的:他从来不相信超感官知觉--但是兄弟姐妹……兄 弟姐妹是彼此相连的。查理知道我在这儿。 " 达克沃斯先生……" 女人在电话那端问道。 " 是……是的……正在听。" 我的手臂在空中挥舞着,而这次,查理看见了。 他望着我这边,研究着我的身体语言。他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想知道是不是我太 悲观了。不愿等待绿灯,他跳入了车流之中,躲闪着车辆的冲击。一辆黄色的计程 车释放着喇叭,但是查理摆脱了它,没有受到干扰。看见我十分恐慌,意味着他不 必这样。 " 达克沃斯先生,我需要这个账户的密码。" 那家银行的女人说道。 "FroYo。" 我告诉她。 " 发生了什么事?" 查理一到路边就问道。 我没有理睬他,等待着出纳员的答复。 " 告诉我!" 他吠叫道。 " 那么今天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电话那端的女人终于说话了。 " 我想知道余额,以及这个账户最近的活动情况。" 我回答。 就在此时,查理突然捧腹大笑--从他九岁起,以小弟弟独有的方式的嘲笑。" 我早就知道了!" 他大声说道," 我早就知道你忍不住的!" 我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边,示意他安静下来,不过我没有祈求。 " 你连二十四小时都不能维持,是不是啊?" 他问道,一边探身靠近电话亭, "是什么让它发生的?外边的汽车?联邦政府的牌照?你和别人谈过吗?还是你仅仅 看见那些汽车就弄湿了你的--?" " 你就不能闭嘴吗!我可不是个白痴!" " 达克沃斯先生……" 先前的女人答道。 " 是……是的……我在听," 我说道,转头回到电话旁," 我在这儿。" " 抱歉让您久等了,先生。我原本期望立刻找一位主管来--" " 只需要告诉我余额。是不是零?" " 零?" 她边说边笑," 不……根本不是。" 我自己爆发出一阵紧张的笑声。" 你确定吗?" " 我们的系统并不完美,先生,不过这一点是相当清楚的。根据我们的记录, 整个账户只有一笔转账--昨天十二点二十一分接收的一笔电汇。" " 看来钱还在那儿?" " 毫无疑问," 女人说道," 我此刻就看着它。通过电汇的一笔单独的转账-- 总额为三亿一千三百万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