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在尼日尼—契尔斯卡雅镇和卡拉奇镇之间,顿河两岸一片喧闹——顿河大军的 骑兵和步兵部队正在通过三座浮桥和乘渡船、小船过河。在行军队列之中有几个骑 兵分队,他们身穿崭新的制服,无檐帽斜扣在头上,在歌曲中被赞颂的头顶上留的 那绺长发,按照传统习惯搭拉在前额上。长矛上的小旗五彩缤纷,河水在桥板之间、 从马蹄底下飞溅起来,那些年轻的马匹怯生生地斜视着灰蒙蒙的顿河。 一长串满载步兵的船只在河上横向而行,这些步兵都是没长胡子的青年,他们 张大嘴巴,打量着这从未见过的聚集在一起的哥萨克、马匹和车辆。他们从船上跳 到水里,爬向陡峭的河岸,站好队,放下枪,把帽子摘掉。那些长发飘扬的辅祭们 像野兽一样吼叫着,把香炉弄得叮当乱响;司祭们身穿绣着华丽的玫瑰花朵的法衣, 活像一座座金钟,正在为战士们祝福。 在一个土丘上,司令马蒙托夫将军站在自己的旗帜下,监视着渡河,后面是几 个上校和卫兵。大家都能清楚地看见他:他身着一件很得体的行军时穿的哥萨克式 黑色大衣,骑一匹银白色战马,那马用蹄子在土丘上乱刨。部队开过去,歌声飞扬, 鼓声咚咚,树枝上的马尾被抛向空中。行进中的部队扬起的尘土,遮住了褐色的大 草原,从草原的东方,隆隆的炮声滚滚而来。 司令举起那只挂着马鞭的手,遮住阳光,望着机翼微微向后倾斜的飞机掠过。 他数着数,注视着,直到飞机慢慢低下去,消失在天边。刚刚从轮船上卸下来的重 型榴弹炮从土岗前面通过,护板和炮身上胡乱地涂着弯弯曲曲的线条,几套不同毛 色、长着腿毛的、矮矮的、毛蓬蓬的马匹,步子沉重地蹓跶奔驰过去。大胡子驭手 逞能地用鞭子抽打着它们。尘土还没有落下,巨大的坦克开过来,那是用铆钉铆起 来的钢板制成的,履带传动装置的前端向上翘起。他数了数——一共十个钢铁怪物, 要在察里津街头把那些赤色坏蛋轧个稀巴烂。他骑马小跑着从土丘下来,然后顺着 河岸飞驰而去,旗手跟在他后面有半个身子远,让飘扬的蓝黑色旗帜罩在他头顶上。 又有新的部队开过来并上了船,装载着许多草袜和各种军需品的渡船正在过河。 在渡口附近,停着大车、四轮轻便马车和用来从田里装运庄稼的大型运货车。那些 受人敬重的哥萨克静静地站在这些车辆旁边等着渡河,他们有的不慌不忙地蹓跶着, 有的蹲在篝火旁边吃东西。这些人是各镇子派来参加自己的部队——分队和团队— —的经商的哥萨克。他们管理事务,接收战利品,无论是金钱、牲畜、精食、饲料, 还是其他各种必需品——衣服、被子、羽绒褥子、镜子、武器;从这些战利品中, 他们将饲料和给养供应自己的部队,如果需要还供应衣服和武器;而将所有剩下的 东西,进行登记造册,装上大车,与儿童或者女人们一起运回镇子里去。 马蒙托夫驰过雷契科夫村,这儿有一半农舍被烧毁,谷仓化为黑糊糊的灰烬。 他转了个弯,沿着铁路路基跑去,等候一辆从顿河右岸开来的铁甲列车。 顿河军总共有十二个骑兵师和八个步兵师,正分五路纵队向前挺进。 五路纵队正以急行军向察里津的最后一道防线开来。与北路与南路部队失去联 系的红军第十军正在退却,被压缩在一条越来越短的战线上。它那人数不多的五个 师正在消耗着最后的子弹和最后的力量。 本来应该在这个时候给第十军以坚决援助的共和国军事委员会,却被一种秘密 的、伪装得很好的背叛行为弄得瘫痪了,其表现就是一切行动都极其迟缓,并认为 察里津战役是次要的、不解决任何问题的事情,而察里津军事委员会的情绪不过是 惊惶失措。 察里津注定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击退哥萨克了。 这时候,察里津军事委员会发出了两道命令:第一道是把所有的轮船、驳船、 小船和渡船从察里津赶到北面去,使部队断绝退却到伏尔加河左岸的念头;第二道 是针对部队的,没有得到命令不准从所占据的阵地上退却,退却者一律枪毙。 在捷列金的炮台上,上半天平静地过去了。天边什么地方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可是平原上却没有人影。水兵们正在挖掩体,阿尼西娅没有向任何人请假就到车站 去了,大约过了三个小时,她回来了,好不容易背回两个袋子:一袋面包,一袋西 瓜。她把倒空了的袋子铺在大炮之间的地上,把面包切开,把每个西瓜切成四块, 对大家说:“吃吧!……”而她自己却站在一旁,那么谦虚,那么满意,望着那些 饥饿的水兵津津有味地吃着西瓜。水兵们吃着,连腮帮也不擦一擦,赞不绝口地说: “真棒,阿尼西娅!” “要找到这样的好人可不易啊!” “走遍天下也找不到。……” 老成持重、热衷于各种谈话的沙雷金说道: “她有创造精神,这是最可贵的。”水兵们从一块块西瓜上抬起头,一齐大声 笑起来。他皱了皱眉头,站起来,抓起铁锨。“我建议,同志们,为阿尼西娅单独 挖一个掩体,这样的同志应该加以保护,同志们。……” 水兵们笑完了,随后就在炮台后面的峡谷里,为阿尼西娅挖了一个不大的掩体, 万一遇到射击,就可以避一避。之后,就没有什么事了。从轮船上卸下的一百发炮 弹,一排排地摆放在大地旁边。步枪都擦干净了。萨波什科夫与营指挥所建立了联 系。水兵们伸开四肢躺在坑里,躺在太阳地儿里。现在,请光临我们这里吧,马蒙 托夫将军! 伊万伊里奇坐在炮架上,手里抢着一根干草根儿,不时把它折掉。伊万伊里奇 没有干预任何大的争论,他珍视这个小团体,这些人从四面八方聚集在一起,彼此 不同,可是却如此友好地把各自的命运联结在一起。那是谢尔盖·谢尔盖耶维奇, 好像任何一种胶水都不能把他和任何人粘合起来似的,一切观点总是使他人冒三丈, 可是,一下子他就成了大家都需要的人,他一下子就习惯了,他在大炮轮子旁边找 到了自己的位置;瞧,这会儿他正轻轻地打着鼾声睡得正香呢。沙雷金是个爱虚荣 的人,小伙子不十分聪明,可是很顽强,具有不分明暗面的、晶莹透明的心灵;现 在他正把拳头枕在腮帮底下,安静地侧身睡着。扎杜依维捷尔把他那漂亮的但弄得 很粗糙的脸朝向太阳,四脚八叉、派头十足地躺在沙土上;这是个机敏、勇敢而精 明的农民,要是能活下来,他一定要像个主人翁似的回家去。还有从克尔热涅茨森 林来的大汉拉杜金,用帽子盖住脸,正鼾声大作;这个人要复杂得多,但并不狡猾 ——他也不需要狡猾——他自己还不知道拿着手枪和手榴弹要上几重天呢。…… 十二个人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伊万·伊里奇。在这样的严重关头,军事委员会 把一个炮兵连分给了他。……诚然,他多少懂一点数学,但还是应该坚决声明,指 挥一个炮兵连他是不称职的。 “听着,加金,你们中间谁能算出瞄准器的这些角度?我们没有测距仪。 加金正站在小台阶上,从胸墙上面眺望大草原,他扭过头来。 “测距仪?”他阴郁地问道,用忧郁的目光盯着捷列金。“你要测距仪干什么? 角度、瞄准器,指挥所会用电话告诉我们的。” “啊哈,对呀!……” “角度、瞄准器、定时信管——这些东西我们全会,但问题不在这里,捷列金 同志。……战斗一定是非常激烈的,不在于没有测距仪,而在于凶狠。……你就是 把肠子缠在胳膊上,也要打到最后一颗炮弹——这就是你要考虑的问题。……到这 儿来,我指给你看。” 捷列金登上台阶,站在他身边。炮轰激烈起来,仿佛更近了,西边和南边的地 平线都被烟雾所笼罩。顺着加金手指望去,他看到平原上有一群人和一长串大车正 从北边慢慢爬过来。 “我们的人在跑,”加金说道,用头指了一下南边萨列普塔方向升起的像蘑菇 一样的巨大烟柱。“我看了好半天了,成千成千的人在顺着这个方向跑。……你看 见爆炸了吗?刚才还没有呢。在打重炮。明天早晨你就会等到将军光临这里。” 伊万·伊里奇再次察看了炮兵连的设施。他重新数了一下炮弹和枪弹——每支 步枪总共只能分到雨夹子弹。他特别担心的是炮台暴露在外面。大约离这儿二百俄 丈,就能看见刚刚挖好的掩体,可是在里边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发现——红军部队开 到更远的地方去了。他在萨波什科夫旁边坐下——谢尔盖·谢尔盖耶维奇的脸上满 是皱纹,仿佛睡觉对他来说也不轻松。 “谢尔盖·谢尔盖耶维奇,对不起,我打扰你一下。……请你让我和营长通个 电话。” 萨波什科夫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 “干什么?有命令——不让我们发炮。什么时候需要发炮,他们会告诉我们的。…… 你着什么急呀?”他往大炮轮子上靠了靠,打了个哈欠,可显然是在装腔作势。 “还是躺下睡一会儿吧——这才是顶好不过的事。” 伊万·伊里奇回到台阶上,把手放在胸墙上,久久地位立不动。一轮巨大的深 橘黄色的太阳正在沉入烟雾中,这些烟雾是在地平线后面什么地方无数哥萨克团队 的马蹄扬起来的。黑夜的阴影正慢慢地笼罩草原,部队的行动再也分辨不清了。在 明亮的太白金星下面,夕照中的天空,变成了碧绿的大海岸边一片奇幻的国土—— 几座中国宝塔出现了,有一座分离出来,并且开始飘浮起来,先是变成了一匹双头 马,随后又变成了一个双臂弯向背后的女人…… 仿佛只要从坑道里爬出去,迈开双腿,如同在梦中一样,就飞到了这个美丽的 国度,这一幻景的出现定是为了什么,在这生死存亡的战斗时刻,对你一定有什么 意味吧?…… “唉,一只黑色的寒鸦,一小片灰蓝色林中空地,”谢尔盖·谢尔盖耶维奇把 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万尼卡,瞪大眼睛注视着那些云端美景,这纯粹是唯心 主义。……我们卷支烟抽吧?在医院里我输了一包烟草,一直保留着——要在临死 之前抽抽烟……” 他像平常那样,说话带着嘲讽意味,虽然在他唇边那痛苦的皱纹里,在无精打 采的眼睛里,隐藏着苦恼。他们卷好烟,点着了,捷列金没有吸,萨波什科夫却哽 咽地把烟一口一口地吸进去。 “你为什么唱起葬歌来了?”捷列金小声问道。 “我开始怕死了。……我害怕子弹打到脑袋上;要是打到别处,不会打死;我 就怕打到脑袋上。脑袋不是靶子,它是做其他用的。我舍不得自己的思想。……” “我们大家都怕,谢尔盖·谢尔盖耶维奇,不过不要去想它。……” “你什么时候对我的思想感过兴趣?萨波什科夫是个无政府主义者,萨波什科 夫狂喝滥饮——你就知道这些。……你好像玻璃做的,我能把你看透,直到你最后 一条褶皱。我可以把你的遗书转交给那些活着的人,可是你就不能为我转交遗书。…… 这很遗憾。……唉,万尼卡,我真羡慕你。” “说真的,我有什么值得你羡慕的?” “你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责任,忠贞不渝的爱情,自我批评。你是一个最最忠 实的什么人,一个最最善良的小伙子。等你妻子安分下来以后,她一定会非常爱你 的。你所以觉得生活很轻松,还因为你是一个老派人物。……” “谢谢你的鉴定。” “我呢,万尼卡,我很遗憾,今年夏天季姆扎没有把我枪毙。……人们期待着 革命,不耐烦得发抖。……人们把一大堆思想抛到世界上:说什么这是哲学的、最 崇高的自由的黄金时代;而实际上却是一场灾难,最可怕的灾难,什么玩意儿……” 他用手掌拍了一下眼睛,弄得帽子也滑到后脑勺上去了。 “根据这个理由,我想向全人类——听众不能再少了——发布一个通告,一个 异常严厉的通告,不是为了什么好处——让它见鬼去吧!——而是为了泄愤。…… 可是还没有草稿,我还没有写出来。……很抱歉……” 天已经黑了。大火在天边燃烧,烟气腾腾的深红色火光越升越高,越来越广, 特别是在南边,在萨列普塔那个方向。村庄燃烧着,为迅速挺进的敌人照亮了道路。 此时,捷列金只用一只耳朵听着——远方,在正西面,绿色信号弹每三颗为一组一 齐升起,仿佛蛇从天边探出那喷火的脑袋。 谢尔盖·谢尔盖耶维奇固执地不愿意理会这些焰火,他用颤抖的声音说着,伊 万·伊里奇听了不时起鸡皮疙瘩: “莫非我们活着只是为了吃吗?要是那样,那么就让一颗子弹打碎我的脑袋, 让我那十分错误地自认为和整个宇宙一般大的脑子像肥皂泡似的爆得粉碎。生命, 你瞧,只是环碳加上环氮,再加一些废料。……由简单的分子构成复杂的分子,再 构成很复杂的分子,随后再构成非常非常复杂的分子。……然后——‘啪’地一声, 碳、氮及其他废料开始分解成最简单的形态。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万尼卡。…… 这和革命有什么关系呢?” “你胡扯什么,谢尔盖·谢尔盖耶维奇?革命正是要使人超越平庸……” “别打扰我!我又不是跟你说话,关于革命,你了解得很多。它已经完啦。…… 它已经被击垮啦——你看一看鼻子前面吧!……现在,苏维埃俄罗斯就在伊万雷帝 以前的疆域之内。……所有的道路很快就铺满累累白骨。……环碳和环氮——就是 明天早晨骑着马赶到这里来的那些人——就要取得胜利。……” 捷列金一声不吭,直挺挺地站着,双手抄在背后——黑暗之中很难看清他的脸, 那张脸被火光照得红通通的。 “伊万……人值得活着只是为了虚幻的未来,为了伟大而彻底的自由,那时, 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妨碍每个人觉得自己和整个宇宙一般大。……多 少个晚上我曾同我的小伙子们谈论这个问题!我们头顶上的星星与伟大的荷马时代 的星星是一样的。燃烧的篝火也跟几千年来照亮道路的篝火相同。小伙子们听着关 于将来的话,都很相信我,星星在他们的眼睛里辉映,篝火在战刀上闪烁。……他 们全都长眠在大草原上。……我没有率领我的团队走向胜利。……这就是说,我欺 骗了他们!” 右面大约一百五十步的地方,听到有哨兵的口令,随后就是低微的谈话声。捷 列金转过身来,仔细地观察着——大概是自己部队中的什么人走到正在那边放哨的 加金那儿去了。 “伊万,如果这个将来只是一个在俄罗斯偏僻的草原上传说着的神话故事呢? 如果这个将来实现不了呢?要是那样,全世界可就陷入一片恐怖之中了。”萨波什 科夫紧紧地靠拢来,又小声地说起来,“恐怖已经来临,可是还没有人真正相信。 现在,恐怖仅仅是试一试反抗的力量。四年来对人类的灭绝与即将发生的事件相比, 那太微不足道了。我们这儿和全世界对革命的姐杀——那才是主要的。那时,就要 对每个人进行普遍的总动员,剃光脑袋,手上戴着铁铐……在世界的灰色瓦砾之上 是被大肆吹嘘的、取得胜利的恐怖。……我还不如被哥萨克军刀猛烈地砍一下子死 了好。……” “对了,谢尔盖·谢尔盖耶维奇,你应当休息休息,治治病。”捷列金说道。 “我料到你不会有别的回答!……” 加金跟一个高个子的、有点驼背的军人一块走进坑道。捷列金说不出地高兴。 ——那痛苦的、难以忍受的谈话结束了。来的那个人浑身沾满泥土,大衣的前襟边 扯破了,不知为什么,戴着一顶哥萨克便帽,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好像在齐脖子深 的泥潭里泡了一星期似的: “您好,指挥员同志,你们这儿的情况怎么样?炮弹还有吗?” “您好,”捷列金回答,“您是哪一位?” “我们是卡恰林团的一个连队,奉命在你们前面布防阵地。我是连长。” “很高兴。我一直在担心——战壕挖好了,可是我们没有人防守。……” “我们就是在那里布防的。我们还带来了一些伤员,正在把他们安置在火车上。 我们想向司令员要点面包,可是他说没有了,明天早晨才有。……说得倒轻松—— 明天早晨,可是连队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你们这儿也没有吗?哪怕每人给 一小块,闻闻面包味也好啊。……明天早晨就还给你们。……要不,我们可以送给 你们一头小母牛。” “伊万·伊里奇!……”捷列金转过身来,阿尼西娅像影子一样走过来,并且 一直在听着,“我已经储存了够三天吃的面包,可以给他们。……明天我可再去弄。……” 捷列金笑了笑。 “好吧,给连长四个大面包。……” 连长没有料到,这么轻易地就给了他面包,“真的?”他问道。“那就谢谢啦。” 他把阿尼西娅拿来的面包紧紧地夹在两个胳膊底下,不好意思马上就离去。水兵们 刚刚睡醒,身子微微蜷缩着,他们走过来,仔细地瞧着这个浑身泥污、衣服破烂的 人。他开始向他们讲述那个团的功绩,这个团突围十天,没有丢失一门大炮,也没 有丢失一车伤员。可是他讲得如此断断续续,含糊不清,以至有的水兵摆摆手,走 开了。 拉杜金冷冷地盯着他,说道: “你先睡足了,然后再讲给我们听。……可就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边照得 那么亮?”他伸手指着萨列普塔的方向: “知道,”伊万·高拉答道,“我在车站上碰到一个从那边过来的人。……邓 尼金将军正向萨列普塔发起猛攻。那个人说,就是在对德战争中也没有过那样猛烈 的炮火。大炮把一切扫荡了个净光。哥萨克骑兵散兵线从峡谷里涌出来,哟,真可 怕!唾沫四溅,连他们的胡子上都是。……嗬,那一场砍杀——不抓活的!……莫 洛佐夫的一个师只剩下了一半。而邓尼金,你瞧,正迫使我们退向伏尔加河,好让 他从萨列普塔和恰普尔尼基之间窜向伏尔加河——那样,我们就完了!” 他向水兵们点了点头,就爬出了坑道。捷列金问他: “你们的团长是谁?” 伊万·高拉在黑暗中答道: “梅里森,彼得·尼古拉耶维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