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警察的拇指摁住格雷·格兰瑟姆这个姓名下面的按钮,足足有二十秒钟。停了 一下。接着又是二十秒钟。停。二十秒。停。二十秒。他觉得真是滑稽,因为格兰 瑟姆是个夜猫子,也许睡着了还不到三四个小时,现在他家门厅里会如此铃声大作, 久久不息。他再一次摁铃,看一眼他的巡逻车,街灯下面,违法停靠路边。现在已 快天亮,星期天,街上空无一人。二十秒。停。二十秒。 也许格兰瑟姆已经死了。要不然就是在市里寻欢作乐到深夜,酩酊大醉,昏迷 不醒。也许他把某某人的女人带上楼去,根本不想理会门铃。停。二十秒。 麦克风响了几声。“谁在门口?” “警察!”警察回答,他是黑人,特别把个“警”字加重,觉得开心。 “干什么?”格兰瑟姆质问。 “也许我还有一张逮捕状哩。”警察快要笑出来了。 格兰瑟姆的口气缓和下来,好像受了委曲。“是克利夫吗?” “是的。” “几点钟了,克利夫?” “快5点半了。” “准是好事情吧。” “不知道。萨吉不说,这你知道。他只说把你叫醒,他有话跟你说。” “为什么他老是太阳没出来有话要说?” “蠢话,格兰瑟姆。” 稍停一下。“是啊,我想没错。我估计他要马上跟我说话。” “不。再过三十分钟。他说6点钟会面。” “什么地方?” “第十四街靠近特立尼达运动场有家小咖啡馆,里面光线暗,安全,萨吉欢喜 那地方。” “他在哪儿找到这样的地方?” “你知道,像你这样当记者的人也会问些大笨蛋的问题。那店家的名字是格伦 达,我劝你马上走路,免得迟到。” “你也去吗?” “我会顺便进去一下,保证你们平安无事。” “我以为你说过那地方是安全的。” “在本市那一带地方,这地方就算安全了。你找得到吗?” “没问题。我会尽快赶到。” “祝你今天快乐,格兰瑟姆。” 萨吉老人,肤色漆黑,一头光亮的银发。他戴一副厚墨镜,只要不是睡着了, 总是不取下的,他在白宫西厅工作,他的大多数同事都以为他是个半瞎。他的头总 是歪向一边,笑容可掬。他在倾倒垃圾桶和揩拭家具的时候有时会撞上门扇和桌面。 他走路又慢又小心,好像在计数步子似的。他做工作很有耐心,永远带有微笑,不 论什么人,只要给他一句好话,他总有一句好话回报。大多数时候人们对他都是视 而不见,不屑一顾,只以为他不过是个和气的老人,身带残障的看门黑人。 萨吉看得见各处转弯角落。他的地盘是西厅,在那里做清洁工作已经30年。他 在一些炙手可热的权势人物的背后听他们说话,他们都太忙了,来不及注意他们的 说话,特别是在可怜的老萨吉的面前。 他知道哪几道门总是开着的,哪里墙壁是薄的,哪几处通风口传出声音。他可 以在一眨眼问隐身不见,立即又在阴影中重新露面,而大人物都看不见他。 他听见了些什么,绝大多数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也有过那么几次,他运气特好, 居然有一条油水十足的消息落进他的耳朵,跟另一条消息凑合成又一条新闻,这时 候萨吉就要打电话作个判断,把这条消息复述一遍。他可是非常谨慎的人。他再做 三年就要退休,可不能掉以轻心。 谁都不曾怀疑过萨吉向报界泄漏消息。世界上任何一处白宫的内部都有一批大 嘴已,互相推诿泄漏的责任。真是热闹得很。萨吉把消息通给《华盛顿邮报》的格 兰瑟姆,他便激动地等着报上刊登出来,接下去便会有人头落地,从地下室传来哀 号声。 他是个绝对可靠的新闻来源,他也只对格兰瑟姆一个人透露。他的儿子克利夫 当警察,他和格兰瑟姆的会面都由克利夫安排,总是在半夜或凌晨,找个没有人注 意的地方。萨吉戴着他的墨镜。格兰瑟姆也戴墨镜,还戴一顶呢帽或便帽。克利夫 通常都陪着他们,注意外人。 6点过了几分, 格兰瑟姆到达格伦达咖啡馆,去到最里面的一间火车座。另外 还有三个顾客。格伦达在收钱柜旁边的灶上煎鸡蛋。克利夫坐在圆凳上看着她。 他们握手。已经为格兰瑟姆倒好一杯咖啡。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说道。 “没问题,我的朋友。高兴看见你。”萨吉的喉咙像破锣,很难压低声音成为 耳语。没有人在听他们讲话。 格兰瑟姆喝一大口咖啡。“白宫里面忙了一星期。” “算你说对了。那么激动。那么快活。” “那还用说。”格兰瑟姆在会面时不能作笔记。别让人看出来,这是萨吉老早 给他宣布过的基本守则。 “是的。总统和他的心腹对罗森堡法官的消息高兴极了。它使他们非常快活。” “那么詹森法官呢?” “对了,就像你们报上已经说过的,总统出席了追思礼拜,但是没有讲话。他 原来准备要致悼词,后来又变卦了,以免让人认为他给一个同性恋的家伙说好话。” “谁写的悼词?” “讲话撰稿人。主要是马布里,他在星期日写了一整天,后来总统变卦了。” “他也出席了罗森堡的礼拜?” “是的,他去了。可是他并不想去。他说情愿到地狱去待上一天。可是到最后, 他不得不乖乖听话,还是去了。罗森堡被人谋杀,他是很高兴的。星期三一天那里 面几乎是一种节日的气氛。命运发给他一手难得的好牌。他现在可以放手改组最高 法院,这才真叫他高兴哩。” 格兰瑟姆认真地听。萨吉继续往下说。 “有一份人数不多的被提名人名单。原来有二十来名,后来削减为八名。” “谁削减的?” “你想是谁?总统和弗莱彻·科尔。他们最害怕这会儿走漏风声。那上面显然 除了年轻的保守派没有别的人,大多数是默默无闻的。” “知道名字吗?” “只知道两个。有一个爱达荷州叫普赖斯的,有一个佛蒙特州叫麦克劳伦斯的。 我就知道这两个名字。我想他们都是联邦法官。别的都不知道。” “谋杀调查呢?” “没听见什么,不过我总归要留心注意的。好像没有多大名堂。” “还有别的吗?” “没有。你们几时登报?” “今天上午。” “那就有好看了。” “谢谢,萨吉。” 太阳已经出来,咖啡馆也热闹了。克利夫踱过来坐在他父亲一边。“你们快完 了吗?” “我们完了。”萨吉说道。 克利夫朝四面看看。“我想我们得走了。格兰瑟姆先走,我跟着走,爸爸留下 来,随便他待多久。” “你太好了。”萨吉说。 “多谢了,好朋友,”格兰瑟姆边说边朝门口走去。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