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召开记者招待会的房间里挤满了人。他们大概考虑到会有成群记者赶来,所以 决定在会议中心的礼堂召开这个会议。诺塔里街的警察礼堂显然不够大。 杜兰德、隆塞勒、克伦尼博士和弗兰克都坐在墙前一张铺着绿桌布的长桌边, 桌上摆满话筒。所有参加调查的人都参加了会议。他们面前整整齐齐摆满塑料椅子, 上面坐着报纸、电视台和广播台的代表们。弗兰克觉得这景象有点滑稽,不过摩纳 哥公国和他作为联邦调查局代表所属的美利坚合众国的威望使这一幕成为必要。 化名为让- 卢·维第埃的非人仍旧逍遥法外,不过这一点暂时不重要。他们在 特别行动队冲进房子之后跟着进去,发现房子里空荡荡,只有索瑞尔特工的脖子像 献祭的羊一样被切断,另外两个人,甘贝特和马戈涅,都被杀死了,用的是杀死格 里格·耶兹明的同一柄枪,这也暂时不重要。 一些窘人的细节暂时不能披露,被保守在机密的可耻屏风后面。被强调的只是 胜利,对杀手身份的发现,摩纳哥警方和联邦调查局出色的联手合作,罪犯邪恶的 狡猾和调查者坚定的意志,等等,等等。 这些等等掩盖着杀手居然逃脱,并且仍旧不知踪影的事实。不过,这将只是时 间的问题,这些可怕谋杀的凶手迟早会被抓获。欧洲所有的警察都戒备森严,随时 会将他抓捕归案。 弗兰克钦佩着隆塞勒和杜兰德应付各种问题的能力。他们俩都非常擅长吸引注 意力,如果有人逼着他们进入死胡同,他们总能够随机应变改变方向。 他们俩都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警察总监尼古拉斯·于勒。弗兰克回忆着事故的照 片,翻倒过来的汽车,他朋友摔在车轮下的尸体,他那辆可怜的“神婴”上沾满鲜 血。他伸手进口袋,感觉到那张纸在那里。在让- 卢·维第埃的房间里一点点地搜 索,寻找他逃脱的线索时,他找到一张普通的超速罚单。上面的号码属于一辆租来 的车。它是在于勒死的那天开的,地点离事故发生地段不远。弗兰克根据这张小小 的证据,以及不明就里的小帮手皮埃罗的话,证明这件事是让- 卢干的。 弗兰克请他作为一个荣誉警察保守秘密的对象显然不包括他最好的朋友让- 卢。 充满讽刺意味的是,他只对他一个人说过弗兰克问过他一张罗伯特·福尔顿唱片的 事。让- 卢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非人在尼古拉斯·于勒出发寻找唱片线索时 也出发了。 弗兰克一步步地重复了警察总监的调查路线,掌握了后者知道的一切。换言之, 他比他们谁都更早地知道了杀手的身份。那也就是他招来杀身之祸的原因。隆塞勒 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惊醒。 “……所以,我向各位引荐成功地发现名叫非人的连环杀手的身份的人,联邦 调查局特工弗兰克·奥塔伯。” 没有掌声,只有一片疯狂举起提问的手。隆塞勒指了指一个长着红头发,坐在 第一排的记者。弗兰克认出了他,准备接受他的非难。科赖提站起来自我介绍。 “里尼·科赖提,《法兰西晚报》记者。奥塔伯特工,请问你知道让- 卢·维 第埃剥下受害者脸皮的动机吗?” 弗兰克忍住没笑出来,他觉得他们这样对话颇有点装腔作势。 要是这就是游戏规则,那我也知道怎么玩。 弗兰克靠到椅背上。“这个问题克伦尼博士比我更有资格回答。我只能说,就 像今天一样,我们无法充分解释这种谋杀方法的动机。正如隆塞勒局长说过的,我 们还有不少细节要调查。不过,我们有一些确定的细节可以告诉你们。”弗兰克停 顿下来,等待效果,觉得克伦尼博士为此一定会对他惺惺相惜。“这些细节中,很 多都是由警察总监尼古拉斯·于勒发现的,我正是利用他这些发现,才追踪出非人 的身份。这要归功于杀手在杀害艾伦·吉田时犯的一个错误。警察总监于勒设法从 一个模糊的线索着手,查到了许多年前发生在普罗旺斯卡西斯的一个案件。在那桩 残忍的事件中,有一家人遭到灭门。由于被确认为是自杀性事件,所以很快结案了。 现在,这个审判结果值得重新推敲。我得说明的是,受害者之一的脸部像非人的受 害者一样,也被剥去了皮。” 屋子里响起一片激动的嗡嗡声。更多手举了起来。一个年轻机灵的记者抢先跳 了起来。“《费加罗报》,劳拉·苏伯特。” 弗兰克点点头允许她提问。 “警察总监于勒不是被排除出调查组了吗?” 弗兰克从眼角瞟着隆塞勒和杜兰德的尴尬表情。他冲年轻的女人笑了笑,摆出 打算透露实情的表情。接招吧,混蛋们。 “实际上并非如此。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媒体记者的理解,其实并不是这么回 事。警察总监于勒只是不在蒙特卡洛进行调查,以便自由地悄悄追踪线索。正如你 们可以想象的,出于很多理由,这些线索不便向公众透露。我不得不带着沉痛的心 情承认,正是由于他追踪线索的出色能力,才导致了他的死亡。那并不是一次简单 的车祸。相反,这是非人进行的又一次谋杀,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败露,于是便出 手再次杀人。我重复一遍,杀手的身份之所以能被揭露,完全要归功于警察总监尼 古拉斯·于勒,他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房间里一阵喧哗。这个故事算不上天衣无缝,不过它听起来激动人心。这是媒 体最喜欢的东西。这也正是弗兰克的计划。杜兰德和隆塞勒不知所措,脸上硬挤出 笑容。摩莱利抱着胳膊,靠墙坐在一边,从胳膊肘下面悄悄冲他挥了挥大拇指。 一个记者说着带浓重意大利口音的法语站了起来。“弗兰克先生,我是米兰《 意大利日报》记者。你能跟我们多谈谈警察总监于勒在卡西斯的发现吗?” “我再说一遍,这方面的调查仍旧没有完成,所以还不能宣布结论。我只能提 一些假设,可能未必是事实。我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无疑地告诉你们。我们打算帮 非人找出他真正的名字,因为让- 卢·维第埃是他的化名。根据警察总监于勒的线 索,我们在卡西斯公墓展开调查时发现,让- 卢·维第埃是一个多年以前在潜水时 淹死的男孩的名字,他死的时候,大概也正是我刚才提到过的案件发生的时候。这 个巧合非常值得我们注意,尤其是考虑到这孩子的坟墓和那家人的坟墓相距不过几 码远。” 另一个记者举起了手,不等站起来就喊出了问题,奇迹般地盖过了周围的喧闹 声。 “你对瑞安·摩斯上校的事情有什么评价?”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这是一个难题。弗兰克谨慎地看看这个记者,然后看看所 有在场的人。 “瑞安·摩斯上校的逮捕,是我本人犯的一个巨大错误。当然他已经被无罪释 放了。我并不打算找借口或者为我自己当时根据一些明显的证据认定他就是罗比· 斯特里克的凶手的做法加以辩护。不幸的是,进行这样一个复杂的调查的时候,无 辜的人难免会被卷入其中。不过这并不是理由。我再说一遍,这完全是我个人的一 个错误,我准备为此接受惩罚。这不关别人的事。现在,要是你们允许我的话……” 他站了起来。“我仍旧在和警方合作,追捕一个非常危险的杀手。我相信杜兰德博 士,隆塞勒局长和克伦尼博士会非常愿意继续回答你们的问题。” 弗兰克离开桌子,朝摩莱利站的那面墙走去,从边门溜出。他走进和会议室平 行的弯曲走廊。警长几秒钟后跟了上来。 “真不错,弗兰克。我真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搞到你说那些警察总监于勒的事 情时,隆塞勒和杜兰德的照片。我会把它们给我的孙子们看,告诉他们这是上帝存 在的证据。现在……” 他们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摩莱利的话。他朝弗兰克身后望去。 “瞧,我们又见面了,奥塔伯先生。” 弗兰克认得这个声音和语调。他转过身,正对着瑞安·摩斯毫无表情的眼睛以 及令他憎恨的内森·帕克将军。摩莱利立刻站到他身边。弗兰克感觉到他的支援, 心里暗暗感激。 “怎么了,弗兰克?” “没事,摩莱利。我想你可以走了,对吗,将军?” “当然,没问题。警长,要是你能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的话……”帕克的声音 和北极严冰一样冷酷。 摩莱利不放心地走开。弗兰克听到他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脚步声。内森·帕克和 瑞安·摩斯默默站着不动,直到他拐弯消失。帕克先开口。 “这么说你做到了,弗兰克先生。你找到你的杀手了。你真是个充满主动性的 人啊。” “我觉得你也一样,将军,尽管你的那些并非总是值得骄傲。海伦娜告诉了我 一切,要是你对它们感兴趣的话。” 老士兵面无表情。 “她也告诉了我一切。她和我描述了很久你让那个还不算彻底冷淡的女人满足 的雄性力量。我想你扮演身穿盔甲的骑士时犯了不少错误。要是我记得清楚的话, 我告诉过你别挡我的路,可是你好像没听进去。” “你是一个可鄙的家伙,帕克将军,我不会放过你的。” 瑞安·摩斯朝前走来,将军伸手拦住他,自己像蝮蛇一样奸诈地笑了起来。 “你是个失败者。像所有失败者一样,你是个浪漫主义者,奥塔伯先生。你不 是一个男人,只是一个残缺的男人。我一下就能把你打倒,事后连裤子上的灰都不 用掸。现在,你给我好好听着……”他凑近弗兰克,呼吸的热气和愤怒的唾沫星子 直喷到他脸上。“别碰我女儿,弗兰克。我可以盯上你,把你变得一文不名,让你 恨不能请求我杀了她。要是你对你自己的安全不在意,那么海伦娜还在我手上。只 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把她关到精神病院,永远不放她出来。” 将军一边继续威胁,一边绕着他踱步。“当然,你们可以试着联合起来一起对 付我。那就来吧。不过记住。一方面,我是美国军队的将军,战斗英雄,总统的军 事顾问。另一方面,你们这两个人,一个是大家都知道有精神问题的女人,另一个 是逼着妻子自杀之后,在精神病院呆过好几个月的男人。告诉我,弗兰克,人们会 相信谁?再说你们俩编造出来关于我的那些谣言会伤害斯图亚特,我相信那是海伦 娜最害怕的事情。我的女儿已经明白了这点,并且发誓不再见你,或者和你有任何 关系。我希望你也能同样做出保证,奥塔伯先生。明白吗?永不见面!” 老士兵带着胜利的表情后退一步。 “不管这事如何了结,反正你输定了,奥塔伯先生。” 将军猛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开。摩斯走近弗兰克。他脸上也带着伤害一个 已经受伤的人的虐待狂般的快感。 “他说得不错,联邦调查局特工先生。你输定了。” “我就算是输也输得值得,不像你们连出手的机会都不曾有。”弗兰克后退一 步,预防他的反应。摩斯刚想有所动作,突然发现一柄格洛克正对着他。“来吧, 上校。给我一个理由。只要一个就够了。那个老家伙老奸巨猾,但其实你根本没有 自己想象的那样有用或者危险。” “你迟早会死在我手里,弗兰克·奥塔伯。” “我们都掌握在神灵们的手心里,摩斯。”弗兰克摊开手,表示并非没有那种 可能。“不过我向你保证,你不是他们之一。现在,跟着你的主子,滚蛋吧。” 他站在走廊里,目送两人离开。他把枪收回枪套,靠在墙上沉思,慢慢滑坐下 来,直到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他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周围藏着一个危险的杀手,随时准备出手。那个人已经杀死了好几个人,包括 他最好的朋友尼古拉斯·于勒。就在几天以前,他原本打算付出余生写下杀手的名 字。 现在,他的所有想法都聚集在海伦娜·帕克身上,他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