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七月二十日,星期四,西姆公司的大部分员工早早地来到了办公室。会计部也 不例外,因为技术部引发了一场结算噩梦:退款、贷款、还贷核定,还有成千上万 尽是错误的发货和单据记录。疲于奔命的员工们私下里议论说:这一次肯定会让头 儿们狼狈得连滚带爬了。 倘若你没被扯进技术部的这场惨败里去,那你也逃不过迈克·斯巴考夫斯基的 数字机器。财会季度只剩下十一天了,迈克要求准时统计出数字来,而且必须精确, 至于何谓准时,那就得看你是在向谁汇报了。 会计结算本该有几周宽限期的,但是甚至还没等有可能开始实际的财务报表工 作,证券市场分析人员和产业监察人员就早早地催要上报数字了,至少是初步的统 计数字,而且不管这些数字何时出来,都不会让他们感到满意的。 在每个财会季度结束时,这位财务总监都已提前一周召开了为分析人员和新闻 媒介举行的例会。在这些会议上他都强调说,有关的信息只是预测而已,实际结果 可能会有很大的出入,但是那些监察人员却已经从中嗅出了公司的状况。每次季度 例会都要像是打开一扇窗户,向众人展示即将获取的投资收益和利润总额。 公司的会计结算几乎全部都在西姆七号楼进行,其中有整整一层楼被专门用于 处理那些采购和申请事项。现在,十二名职员正忙着进行最后的季度开支汇总,当 天下午三时之后收到的任何申请都将暂缓一周办理,实际上是计入下一次季度报表 了。 走廊上下的各间办公室里,电灯在轻轻地按亮。约翰·赫拉塞克,还有其他几 百名职员,一大早便赶来上班了,在附近的咖啡机和自己的写字桌之间跌跌撞撞地 挪动着脚步。他脱下西装,往门边一挂,嘴里和同事们打着招呼。他知道有一堆遗 失了或是找不到发票的凭证单据在自己的写字桌旁等着他呢,所以不敢过多闲聊, 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 他匆匆打开他的66兆赫486CPU,然后等待着。自己以往的经验教训已经使约翰 明白了开机后是急不得的,他已经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刻才能够开始键入自己的登录 序列。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晃动着,显示屏上闪现出西姆公司菜单系统,他又等了片 刻,才敲了一下进入Windows的3键,然后按回车键。 现在这一次可就有意思啦。 显示屏上冒出一条讯息,说是请等待,Windows探测到了一个略有损坏的文件, 将试图予以重建。他听到自己电脑里的硬盘猛地一下启动了,于是心中暗暗叫绝。 应用程序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它们能够诊断出自身的种种问题,要是现在连自己都 修不好,那就见鬼了。 可约翰用的是驻留在一个文件服务器上的那些Windows文件, 如果他想想这一 点,就本该问问自己了:既然是这样,那么他的硬盘为什么还要在做着如此多的工 作呢? 不过他随后也许会设想这份需要修补的文件是Windows交换文件,它的驻留 之处其实理当是在局域硬盘上啊。约翰懂得不多,是不可能去想一想他的硬盘为什 么还要在做着如此多的工作的,而且当然说不清楚他是不是在用着一个交换文件。 其实并不是。 他盯着显示屏看了看,上面显示:这可能会需要数分钟……于是他起身去续些 咖啡。 往回走的路上,他在娜奥米的桌后停住脚,从她的肩上望过去。 “我的电脑也是这样运行的。”他说。 “真奇怪,我以前从没看到过这个啊。” 约翰耸了耸肩:“这可能同昨天的那场混乱有关系吧。我知道昨天中午的时候 特里曾在这儿给服务器备份呢。” “他们一直在备份啊。”娜奥米说。 “是呀,但备份一般是没有旁人看到的,在半夜里搞。昨天日间有些文件可能 在用着呢,或许是后来备份的时候把其中的一个windows文件给弄坏了。” 她没吭声,不过这种解释确实显得很合乎逻辑。 “不管怎么样,”约翰说,“反正机子看来是在自动应付问题呢。” 娜奥米噘起嘴唇: “要是他们给我们换些新电脑来, 我们就可以运行新的 Windows,这样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了。” “你太乐观了,”约翰说。他并不在乎他们装的是什么系统,只要能工作就行, 他发现那讯息已从自己的显示屏上消失了, 于是又走回写字桌。Windows并没有打 开,不过显示屏的左上角停着H:>提示。 约翰知道, H:是他在网络上的主目录,这是他那些用户文件的驻留之处,而 且任何自己想储存在网络上的文档也都存放在此处。他曾搞过一次速度比较,测试 一下他应该把自己的文件储存在文件服务器里呢,还是储存在自己的局域硬盘里为 好。令他惊讶的是,两相比较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差别,不过他最后还是把大部分 资料存在了局域硬盘里,因为这显得更自然一些。 约翰键入WIN,以为Windows已经矫正了它的问题,只是没有自动开启。 毫无反应。 他有点恼火,再键入DIR。 光标犹犹豫豫地闪了闪,然后吐出没有找到任何文件。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搞的,整部机子都出毛病了,里面可存着他许许多多的文 件啊。 网络术语他倒是知道不少,很清楚服务器做过磁盘映射,他的H盘就是这么 来的,而娜奥米以及其他每个人也都有一个H盘,但这些H盘其实是互不相同、独一 无二的。约翰的网络知识也就这么多了。说不定是他的H盘或者是H盘的映射已经被 更改了,结果搞得它现在没有了着落。他该如何回到自己的原始文件呢? 他默默地走到娜奥米身后站下,等了一分来钟,这时她的H:>提示也出现了。 她随即键入DIR。 没有找到任何文件。 她扭过头来抬眼看着他。 “我的也一样,”他说。 “他们把网络搞得一塌糊涂了,”她用那惯有的尖刻语气说,“我们还不如吃 早餐去,反正是屁事儿也干不了啦。” “我还有些文书工作可以做呢。”他说,漠然看着那一堆票据不全的凭证单据。 “这些东西你打算到哪儿去查呀?走吧,下楼去,我给你买个油炸圈饼吃。” 她的手指头在空中向他摆动着。 这一幕出现在整个西姆园区内的若干间办公室里。碰巧也有雇员把自己的电脑 通宵开着, 甚至连Windows都没退出。这些人算是运气好的,他们还给同事们鼓着 劲,以自己的机子为证,说应用程序事实上是可操作的。嘿,我进入运行状态了! 你们也应该可以进得去的。 在这关键的十分钟里,没有一个人报告这一怪事。反正网络众神肯定清楚电脑 这会儿正闹得天翻地覆呢。他们将切换一些开关,激发一两个文件——管他们怎么 去搞呢——总之一切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在西姆公司的二十二座大楼里,微微涟 漪就这样层层交汇着,继而聚成了阵阵波涛。 波涛汹涌而来,横扫所有的办公室,把数据一路席卷而去,片甲不留,直到其 中有一个人在观察一个终端用户被导入时才发现糟了。这个人就是格雷格·米切尔, 技术部的高级分析员。他读着自己显示屏上那被破坏了的文件信息,眉头紧蹙。他 注意到自己的硬盘又可以运行了,于是愈加觉得蹊跷。 格雷格拿起电话,拨技术服务处的号码。忙音,也就是说有人联机了,而另外 一个人这会儿正在用语音邮件留言呢。格雷格一巴掌拍在写字桌上,直接拨克里斯 ·雅各布兹的号码。 克里斯正埋头在一些老的布线图上追踪着,结果发现西姆公司二号楼内有一段 电线不见了,刚准备派个小组过去安装一个新的网络中继站呢。 “雅各布兹。”他说,语气很冲。 “克里斯,我是格雷格·米切尔。你现在干得怎么样?” “还好,格雷格。二号楼里有段网线不见了。有什么事吗?” “我有件事儿想问问你。 我正看着Windows上面一条怪异的讯息,这会儿还在 显示屏上呢。 说是有个文件被破坏了,Windows正在设法予以重建。可硬盘却在活 动,我觉得这有点怪。” 克里斯往椅背上一靠。他很喜欢用这种姿势来仔细思考技术问题。经验告诉他, 有些简单的答案常常是反而搞得你百思不得其解了。 他琢磨着Windows作的那些临 时文件,还有那个交换文件。他曾对两者做过多次实验,不过隔的时间太长,现在 想不起是否曾见过这样一种讯息了。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你,格雷格。先让我打发这些伙计到二号楼那边去吧。我 会派人去你那儿把它检查好的。” “它动起来了,”格雷格说,“我又回到了H:>提示。” 两人不再说话,只听见格雷格在键盘上的敲击声。他咕哝了一句,接下来又是 一阵击键声。 “克里斯?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主目录不见了,已被消除。我退出到N。 然后顺着整个路径往回搜索,可在那里一个文件也没有看到。” 克里斯一下子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见了?怎么可能不见了呢?” 格雷格没有回答。他正在键盘上咔哒咔哒地敲击着,睁大双眼寻找着那些丢失 了的文件,“哎呀,”格雷格出声了,“噢,见鬼!” 克里斯的心脏在嗵嗵地狂跳着。“格雷格?怎么啦?” “硬盘……现在它不认硬盘了!” 格雷格·米切尔对这些机子了如指掌,所以克里斯相信他所说的,气得两眼冒 火。事情正在发生。“别让其他任何人登录,”克里斯说,“我会给你打电话过来 的。”他砰地放下话筒。 一个技术员出现在门口,“我们遇到了一个问题,雅各布兹先生。我在语音邮 件上得到了数不清的讯息。” “叫大家不要上文件服务器,”克里斯命令道,“发布一条广播电子邮件…… 见鬼!他们是不可能收得到的……用语音邮件发布。广播一条紧急语音通知,就说 任何人均不得登录。然后再给各个办公室打电话,不许任何人登录。”他沿着走廊 往上一路飞奔,冲进技术支持办公室,大声喊出一道道命令。关闭文件服务器,他 咆哮道。赶快弄一个控制台,让所有的登录统统无效。 克里斯向一台崭新的测试机走过去,轻轻一按将它打开。他等待着,后颈底部 感到阵阵针扎般的刺痛。这时机子开始网络登录,他便忘掉了疼痛。只见讯息突然 冒出,说是有一个文件需要重建,而片刻之后,机内的硬盘便猛地一下启动了。克 里斯气得弯下身子一把关掉电源。这台电脑完全是新的,两天前才开的箱。看来他 们所有的一切只要敢动一动,就会遭到迎头痛击的。 他的手下全体出动,手忙脚乱地开始了行动。他们将不得不逐一检查各个文件 服务器,想到这里克里斯握紧了两只拳头。他很清楚这是他们永远都办不到的。 此时在西姆公司四号楼,白瑞正站在格雷格身后,看着他使出浑身解数,拼命 搜寻硬盘上的那些文件,可是一无所获,那些文件就是不见了。 “硬盘被擦除了。”格雷格低声证实。 其他职员大都在四处乱转着,满脸的困惑不解。白瑞发现屋对面有个人走进来 打开了一台机子。“不要登录!”他大声叫道,“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让别的任 何人登录!”他跑到走廊上的一间网线室,用万能钥匙打开了锁。 他用了两分钟的时间一一查出连接各个文件服务器的网线,然后将它们猛地从 插座上拽了出来。他无从知道损害的程度。他们将在数小时后搞清此次攻击的范围, 而且将目瞪口呆地发现,不是这些文件就是为七百零六台机子提供的文件信息确实 已经被有效地擦除了。 约翰和娜奥米走到一楼的快餐店买油炸圈饼。快餐店位于开阔的中庭,所以他 们可以听见西姆公司七号楼上上下下的走廊里一片叫喊声。 一定是出了大事。约翰不停地皱着眉头往二楼上面看过去。他们最好还是回到 楼上去。 “听起来像是有人中了彩票。”收银员说。 娜奥米递过去两美元:“难道这不好吗?嘿,宝贝,我辞职了,巴哈马群岛见。” 但根本不是什么中彩票。 约翰和娜奥米拿着油炸圈饼走回他们的小写字间,在门口碰见了玛丽·艾利森。 玛丽握着一条卷成了一团的手绢,睫毛染油一缕一缕地顺着脸往下流着。 “都不见了,”玛丽说,“我白干了。” “你说都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娜奥米拉着玛丽的胳膊。 “我得到这样一条讯息,说是它正在修复什么东西,可其实呢,它把所有的一 切全部删除了。”玛丽说到这里,眼泪又夺眶而出,用手绢一把捂住了脸。 他们全都得到了这条一模一样的讯息,约翰赶紧走到自己的电脑跟前,戳了一 下键盘。什么也没有。约翰·赫拉塞克坐到身后的写字桌上。这时他脑海里首先冒 出的是那本诺福克小学的食谱书。这是他儿子学校的一项基金筹募工程,上个月来 他一直在利用午餐时间进行排版,可现在他又得从头干了。 接下来他想到了自己保存的所有那些朋友们和同事们发来的电子邮件,其中有 一些是他在晋升后收到的贺信,至今仍然喜欢调出来看看。他需要那些贺信。还有 许多他精心写给母亲的信件,也是他所需要的。他的联络经理——其实是一个电子 Rolodex——保存着三千多个联络地址。不,要是把这个丢失了那他可就完蛋了。 约翰把他的油炸圈饼扔进垃圾桶。他已经吃了一口,现在胃里感觉像是有块小 石头似的。他嘴里发干。干渴。 玛丽·艾利森还待在他的左边哭诉着,但是约翰站起来茫然走出办公室。他面 无表情地顺着走廊凝视着。这个地方显得十分陌生。水池在哪里?在他整个一生中 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水。 接下来的两个钟头西姆公司纯粹就是一片混乱的地狱。保安技术部源源不断地 送出报告, 在各个部门的头头们中间层层传阅着。 先是下令不允许任何人用 Windows,后来又说可以用Windows,只要能够做到不登录访问网络就行。也许受到 影响的只是某些版本的Windows,或者只是某些区域的用户。 到了这个时候员工们已经吓怕了,而且已有这么多的人看到了自己的同事们丢 失了所有的一切,结果大家怎么说都不想开机了。副总裁们想要上面通报一下到底 出了什么问题,而且现在众人发现他们原来不是决策圈里的人物,这搞得他们恼羞 成怒了。 与此同时,克里斯·雅各布兹派出的一个小组正在他的督促下玩命地查找着故 障。他们组装了六台不同的电脑,并排放着,用每一台机子执行着各种各样的任务: 启动Windows、 登录到一个文件服务器、注销后退出、检查邮件、传送文件。如此 一来,他们很快就把搜寻范围缩小到登录序列里的一个触发器上。 当克里斯被要求这么做的时候,他当然不能保证说这就是唯一的威胁。结果就 全看各部门的头头们有没有承担风险的气魄了,于是一些办公室被告知绝对不要重 新开始工作,而其它办公室则被告知可以随意操作,只要别进文件服务器就行。 约莫混战到这一步的时候,技术支持专家柯莉·福特在追踪着老式电脑所用的 Windows启动序列, 她又欢叫了一声我找到啦!主菜单执行的一个批处理文件中有 一行也已被更改过了,再顺藤摸瓜地追查下去,于是又清除掉一个类似的臭虫。可 别小看了这个不怀好意、四处游移的小臭虫,事实证明它厉害得很呢。 克里斯命令他的部下彻底搜索在西姆公司二百一十四个文件服务器的任何一个 上面所使用的每一个脚本、批处理文件和菜单序列,看看是否还有类似的圈套。然 后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给黛安·休斯和吉姆·赛德勒打电话。发生的事情实在太 可怕了,马上要打的电话真让他心里发毛。 高级行政人员的电话机上全部装有一块能显示出呼叫人的LED嵌板, 所以黛安 一见是克里斯·雅各布兹就立即拿起了话筒。 “你一定是有些消息给我了。”她用她那特有的直截了当的方式说道。 “我们已经查出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很巧妙地对一些文件做了非常细小的改动, 不过足以大搞破坏了。” “据我所知,的确很厉害。先说说这是怎么做的吧。你说他更改了一个文件… …” “确切地说, 是更改了登录脚本,还有,在一些机子上面,负责启动Windows 的一个批处理文件也被更改了。 这文件本身并不是一个Windows文件,但是一个批 处理文件能触发其它活动——复制网络上的那些文件啦,发射可执行的程序啦,诸 如此类的事情。我已叫我的人检查全部类似的文件,搜寻被篡改的地方。到目前为 止,被篡改的范围还不大。” “我估计是这样的,”黛安说,“一旦你找到了第一处,他的鬼把戏就完蛋了。 这是怎么做的呢?” “那个人当时这么做必须要有行政访问权,你无法大大咧咧地随便登录,然后 做出这种更改来。” “而且是在我们昨天更换了口令之后搞的?” 克里斯顿住了。他的第一反应是说对,那人肯定是通过什么途径弄到了一个高 级口令。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不一定,因为一个文件里面可能装了定时器,在某 年某月某日,它自动解开,切换出来。虽说未必可能,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 能性。 “我说不来。我们只知道那文件是昨晚改动的,至于是否确实是在那个时间做 的呢,还是仅仅只是自动触发的,这我还不清楚。” “也就是说没有必要再次更换口令了,我想这无论如何都是不会给我们带来任 何好处的。如果他弄到了我们上次更换的口令,那么他,或是他们,也能搞到这一 次的。” “这么假设没错。其它的更改也可能通过自动触发来实现。这个人可能有内线, 或者还存在一种可能性,这家伙是个系统工程师,懂得比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都 要多。” “你是在说有人可能比你和你所有的部下都强吗?” “他很可能知道一条进入某个文件服务器的暗道,外人就是花上一百万年的时 间也休想找到它。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许许多多的公司都在他们的产品中设了密码, 永远也不会公之于众的。这些密码在进行β测试的过程中可以装入或者取出。几乎 每一个被搁置的程序都加了密码,但是任何解码行为都是对信任感的亵渎。” “我明白了。”看来她是在权衡自己的选择,“我问你,当时这个人有条件— —且不管他到底是怎么做的——删除整个文件服务器,对不对?每一个应用程序都 不见了,我说的对吗?” “我不得不相信是这样的。” “那么……他是有意没有这么做。” 黛安不懂,克里斯心里想。同许多人一样,她只关注应用程序,那些大文件。 “他有他的道理,”克里斯说,“当时他是故意等到每一台机子都被引起了注 意,而且那些服务器也显得运转正常了,这样他就可以进入大家硬盘上的全部个人 文件了。很多用户没有把他们自己的文件备份,他们是知道的,但却没有去这么做。 现在所有的文件都不存在了,全部拷到那个人的硬盘上去了。如果他把一整个服务 器全部删掉,那又能怎么样?我们能从磁带里再调出来,谁也不会丢失什么信息的。” 看来黛安充分认识到这个差别了,她恨恨地说:“太精明了。” 克里斯没吭声。 “我的下一个问题是,损害的程度。我听说大家已经丢失了重要的数据文件。” “有一些人是的。最好的情形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开机;还有就是他们在机子 运转过程中关机了;最糟的情形是,他们丢失了一切。” “但是有恢复程序,对吗?我知道这样做工作量会很大的,不过能把文件找回 来啊。” 克里斯琢磨着该如何回答。这要取决于破坏的手段。诚然,不小心删除掉的文 件是可以恢复的,可一个被扰乱了的硬盘呢?况且能指望它完整无缺地恢复吗?他 可没有这么大的把握。 “我们将尽力而为。”克里斯说。 “我能问的就这些了,”黛安说,“还有,克里斯,让我把话说完。我打算见 一下吉姆,讨论你告诉我的这些事,并商量我们是否有能力阻止此事的再度发生。 不管它是怎么发生的,我都想要你明白一点,我清楚你一直都在竭尽全力,我知道 我们把你放到了一个十分艰难的位置上。” 克里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这话听起来像是一句悼词。 “谢谢。”他最后回答说。 “我会跟你联系的。”她说。 下午一点,白瑞·谢帕德、吉姆·赛德勒、克里斯·雅各布兹、迈克·斯巴考 夫斯基、凯伦·威廉斯,还有那几位以前开会讨论时没有请来的副总裁们,现在全 部集中到了西姆公司的董事会会议室里。黛安拿着一个记事本走进来,说道:“诸 位,这次会议我倒是希望它没有开的必要就好了。” 在她的左边隔着两个人就是克里斯·雅各布兹。这个大块头的男人垂头丧气地 坐在椅子上,他那些精心设计的应急手段显得毫无效果,白瑞于心不忍,尽量不往 那个方向看,收回目光盯着自己写在标准拍纸簿上的记录。怎么糟糕到了这种地步 呢?公司已处于停顿状态。当时在技术部,白瑞、格雷格以及任何懂技术的人全部 亲临现场,协调工作,努力恢复文件。直到现在他们还在缓慢地继续进行着,只是 结果还不理想。 桌对面是迈克·斯巴考夫斯基,坐在两位应邀与会的副总裁之问。他把一块剪 报不停地搓来搓去,直到它最后变成了碎片才罢手。 黛安清了清嗓子,“在座的有几位对我们今天这种局面的背景还不太清楚,所 以我想先简单介绍一下有关的情况。很明显,有人一直在篡改我们的网络。白瑞那 边的生产线首当其冲,发货的地址和配置数日内遭到了扰乱。今天的事件是我们所 知道的第二个实例,可能还有一些我们尚未发现。”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没有参加前两次会议的那四位先生。 “起初我们试图将此事只限于直接受到影响的那些人知道。当时我们不得不快 速采取行动,所以我们几个人开会制定出一个策略。我们曾想方设法尽量避免产生 流言蜚语,尽量避免使整个公司都卷入这场游戏的旋涡。现在呢,大家都看到了, 这个问题已经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因此我们的方式也必须改变。” 白瑞心里暗暗佩服她为人处世的手段,她懂得如何照顾这几位先生的自尊心, 包括主管营销的副总裁兰德尔·约翰逊。她并没有因为当初把他们蒙在鼓里而道歉, 却只是讲明当时的情况,希望他们能够理解,而他们几位现在确实是喜形于色,积 怨顿消。既然现在变成局内人了,其它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白瑞心想,说不定他 们这会儿正暗暗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卷入前两次会议呢,因为会上做出的那些决定不 知怎么搞的竟然导致了他们现在的崩溃。 黛安顿了顿。 “其中最值得注意的事件——而且这也是我认为不能避而不谈的一个事件,尽 管我本人很想回避它——这就是在技术部的发货出了差错之后,有人向我们勒索, 总额为一百万美元。” 众人呆若木鸡,沉默不语。尽管这种场面是白瑞意料之中的,但他听到黛安如 此直言相告,又看见那四位副总裁做出这般反应,他的心还是禁不住嗵嗵直跳。 “这太无耻了!”杰克·科勒布鲁第一个回过神来,开口嚷道。他是主管海外 销售的,说话嗓门一直很大,而且总是固执己见。 “是的,当时我们也这样想,所以拒绝付款。看来我们现在的麻烦就是由此而 起的。”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当时有没有付款的最后期限?有什么具体的威胁?” “最后期限是昨天下午五点钟。白瑞·谢帕德一直是我们同这个人或是这些人 之间的联系人。” 白瑞一直面对着黛安,但他感觉到有几个人在用异样的眼光审视着自己。 “现在我们没时间回忆当时的细节了,其间的决策过程就不再重述了。至于我 们刚刚遭到的打击,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再多加讨论了。我想大家都很清楚我们今天 付出的代价,而且这还不算完。如果你们还没有看电子邮件,那么我就通报一下, 会计部现在一片混乱,迈克已经被迫推迟了他的季度会议。我肯定不用说大家也明 白,这么推迟显得很不好。我已经跟董事会联系过了,请他们放心——尽管我们眼 下身处逆境——我们正在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地继续工作着。 “所以,我现在希望给诸位提供几个选择,然后再征求大家的意见,进行非正 式的表决。”她举起大拇指。“第一个,我们还可以给钱,试试运气。因为我们错 过了第一个最后期限,所以索要的付款现在是五百万了。” 左右又是一阵惊叹。 吉姆·赛德勒担心这一点说得不够清楚,于是身体往前一倾,插了一句:“用 五百万美金阻止一个黑客。” “真是闻所未闻。”科勒布鲁说。 “是吗?”斯巴考夫斯基说,“我们确实无从知晓。另外,谁在乎别人这样做 过没有呢。我们需要问自己的只有一件事:我们这样挨打受气还能忍受多久?” “白瑞,”黛安说,“从昨晚起他们就再也没有同你联系过吗?” “没有。” “那么我估计我们现在做这个选择仍然来得及。如果我们决定情愿给钱的话, 那我们就必须给钱数定个可以接受的上限,这也许还能讨价还价,但也可能没有商 量的余地。” “我会跟这帮狗杂种谈判的,”杰克·科勒布鲁说。他的脸涨得通红,两手伸 在前面做出卡脖子的手势。白瑞有些担心地观察着,因为杰克已经中过一次风了。 他这人还动不动就激动,接着就又可能会有什么病突然发作的。他往往先是气得满 脸通红,大概就像现在这样,随后一只手发疯般地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另一只手 则哆哆嗦嗦地去掏他那瓶硝化甘油药丸。白瑞第一次瞧见这阵势的时候,还以为这 伙计会当场死在地板上呢。后来他才知道,杰克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喜怒无常, 时好时坏。 黛安伸出了食指,“第二个选择,我们可以再次拒绝付款。省下这笔钱,依靠 我们自己的智慧。这是我们在星期二选择的行动方针,现在这方面的情况应该是更 清楚了。想必大家都知道了,白瑞、克里斯、吉姆,还有一个特别行动组,他们已 经采取了非常措施来确保网络的安全。不过尽管我们在这四十个小时的时间里尽了 最大的努力,而且投入了可观的财力,但是做得还不够。 “我想请问一下克里斯,你是否还有任何理由相信我们还有别的办法?有没有 什么万无一失的措施我们可以采取的?” 克里斯正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会议桌的木纹,头都不抬,只是摇了摇。 看在上帝的分上,白瑞想。当时有两个人从一开始就赞成付款,克里斯就是其 中的一个。那会儿他很可能已经预见到这种结局了。 黛安点点头,表示克里斯的反应不出所料,而且令人满意。 “我们可不要上当,放松了警惕,别以为这个人会灰溜溜地走开的。我们在对 付的很可能不是单枪匹马一个人,而是一个十分老练的团伙。他们的某些能力深不 可测,我们也许要等到他们下手之后才会明白深浅的。” “阿门。”斯巴考夫斯基说。 “现在请大家注意了,考虑一下第三个选择。”黛安拿起桌上放在她旁边的一 部电话,用指尖使劲点下一个分机号码。 “我们准备好了,”她说,“请他进来吧。” 黛安站起来往门口走去。她正伸手去抓门拉手,门就突然主动推开了,走进来 一个大块头的男子,一身牛仔装,脚穿牛仔靴。虽说没见宽檐礼帽,但一看他那张 脸——晒成了棕褐色,饱经风霜,前额上道道深沟——你就能料到他是带着帽子来 的。白瑞心想那顶帽子很可能就在门外的椅子上放着呢。 “你一定就是休斯女士了。”这人说着伸出一只手来。 “是的,我就是。请进。” 他已经进来了,所以这只是一句客套话。白瑞注意到这人手上戴着一个高尔夫 球般大小的金戒指。他一向认为这种特别的式样——把黄金做成一块矿石的模样— —实在难看,过于卖弄,不过戴在这个男人的手上倒挺得体的,真是奇怪。这东西 顶上还镶着钻石呢。 “我就不花时间一一介绍了,不过坐在这张桌子旁边的可都是公司的高级经理 和副总裁啊。”接着她转向他们说:“向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保安协会的威廉· 桑·邓恩。” 邓恩点点头说:“很高兴见到大家。” “为了防备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事故,我在昨天安排了这次见面。你们有些人 可能知道,邓恩先生是我国最有名气的那家保安顾问服务公司的总经理。他的委托 人名单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其中包括福特汽车公司、Sysco公司、荷兰皇家壳牌公 司、英国帝国化学工业公司……请相信我,名单很长,都是些著名的大公司。虽然 我们未能提早预约,但他还是同意到这里来商谈,对此我深表谢意。” 在这番介绍的过程中,邓恩一直很谦虚地注视着西姆公司的这位总监。 “我已经把我们的情况向邓恩先生做了简单的介绍——我们遭到了一个神秘人 物的袭击,当时我们拒绝支付敲诈金。我相信他一定还有问题要问,你们同样也一 定有问题想问他的。”她回到自己的座椅,往旁边挪了挪,给他在桌首腾出一个位 置来,“我看还是请你先让我们总的了解一下你们提供哪些种类的服务吧。如果我 们聘请你的公司,会有什么效果呢?” 邓恩上身前倾坐着,两只前臂放在桌面上。尽管屋内的人他其实一个也不认识, 但他一点儿也不显得拘谨。 “至少有一件事你们做得很对。黛安·休斯在我们初次交谈的时候问了我这个 问题,现在我把当时所做的回答再一字不差地重复一遍。在这件事情上政府无能为 力。如果向政府机构求助,他们办事拖沓,而等他们真的采取行动了,就会趁机垄 断你们的资源。你们的行动必须要快,而且必须得当。等到局面控制住了,那时再 去考虑找当局求助的事。这是我在付出了惨痛的教训之后得出的经验之谈。” 他的两眼依次打量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如果事情不是到了危急的关头,我们此时此刻是不会坐在这里的。没有哪一 家公司会仅仅因为丢了一张软盘而打电话找我的。一般来说,当我得到电话的时候, 往往是大楼里的每一个插座都已经被搞得乱七八糟了。数据库变成了一堆垃圾,文 件都被破坏了。你们不是遭此劫难的第一家公司,当然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家。但 是当你们不幸落入了苦海的时候,诸位,那你们可就得开始往外游、快快地游啦。” 他使众人全神贯注了。 “一方面,心情应该放松,因为我的亲身经历可以证明,其他人曾经抗击过这 种恶棍,而且取得了胜利。但是从现在起,你们应该明白一点:你们将永远以不同 的方式去考虑你们的资源——你们的基础设施、你们的员工。等你们渡过这场危机 之后,夜里就再也睡不安稳了,因为到那时你们满脑子都会在不停地转着你们的数 据呀、网络呀、私人文件呀,还有业务能力什么的,直到能够肯定所有这些全部平 安无事了才敢放心睡大觉。” 他顿了顿,然后补充道:“不是以为它们平安无事。要肯定它们平安无事。 “如果我的小组能来,我们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非得查它个水落石出不可。” 他咧开嘴笑了笑,“有家公司指责我们骑在它的头上指手画脚,可我倒认为我们是 在帮助那家公司爬起来站稳。 “我们当然要重新检查所有的硬件和软件配置,但这只是那容易的部分。这部 分工作你们自己都可以做,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此外我们还要对每一名员工进行一 次全面的检查和分析,内容包括是否有什么委屈和不满、过去的和目前的承包商的 状况、在过去五年内调走的任何一个人。我们要同每一名员工进行一次面对面的谈 话,下到清洁工,上至在座的每一位。要知道,我的小组成员并不全是搞电脑的, 其中还有心理学家和行为专家,他们的特长不是寻找丢失的数据包,而是查出谁在 撒谎。我们的目的是要尽快确定是否有人在内部作案。” 邓恩不会比白瑞本人大,甚至可能还要年轻一些。他的这番表演让白瑞越看越 惊讶。白瑞注意到斯巴考夫斯基和科勒布鲁这会儿都听得目瞪口呆的。 “这种调查最为重要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我本人的客观性。”他扫了一眼凯伦 ·威廉斯,“无论罪犯是夫人你,还是一个门卫,或是一个八年级的中学生,我都 不会在乎的。贵公司是一个庞大的机构,一个官僚机构,尽管你们可能不愿意这么 看,而这类机构是很少能够进行自我调查的。交给谁去做呀?” 没有一个人有愿意主动站出来回答的意思。 “谁有这方面的知识?谁值得信赖?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对西姆公司本身并没 有任何特别的兴趣。我不清楚你们内部的人际关系。我唯一的兴趣在于干好我的本 职工作,而且请诸位放心,我保证公平行事,绝对不会偏心的。这种活儿我已经干 过很多回了,在很多不同的环境里。这决非易事,你们独立完成很费时间,交给我 来做就要快得多了。我愿意马上就开始干。” 看来他的话说完了。 这人真聪明啊,白瑞心想。这个案子经他这么一说,交给他准能侦破。克罗迪 娅曾经教过他如何反驳这类论证,如何说得对方顺着你的思路去修改条件。谁要求 过对他们过去的承包商进行分析呀?这很可能是极大地浪费时问。不过如果现在跳 出来建议缩小调查范围,就会显得不负责任的。 而倘若你接受邓恩的条件,那就等于你接受了邓恩,因为他绝对正确:他们既 无法快速他也无法有效地独立破案。结果将是搞出个杂技表演来。 “找每一个员工谈话嘛——”斯巴考夫斯基试探着说,“这听起来费用很大啊。” 邓恩把目光移向黛安·休斯。 “邓恩先生的劳务费是一天六万美元,各种开支另计,”她说,“除他本人到 场之外,他还带一个大约由五十名专家组成的小组,所以这么一想价格就不算很高 了。先前提到的那些公司,我已经找其中两家里的一些介绍人查询过了,而且还问 过P&G宝洁公司一位曾跟邓恩先生合作过的朋友。请相信我,保安协会是大受欢迎 的。” 时刻精打细算的斯巴考夫斯基咽下口水说道:“那么估计这可能要多久呢?” “至少两个星期,”邓恩回答说,“不过以前曾经搞了好几个月。在我开始接 手之前,无法做出肯定的答复。” 好几个月。白瑞自己做开了乘法运算。六万乘以六十天,再加上各种开支。数 百万美元,五十名专家!在白瑞的眼里这就像是一支侵略大军。难道他们最终的结 果就是这样吗?他想到了技术部的几百号人,还有其它部门的,他们已经丢失了各 自硬盘上的全部文件。他还想到了那几百位收到错误设备的客户,这时他开始冷静 下来。他想通了,因为他开始用威·桑·邓恩的眼光来审视自己的公司,作为一个 局外人,随便一眼就能看出西姆公司这颗桃子腐烂了!他根本不需要咀嚼就能确信 无疑。 没错,白瑞心想。这时他突然感到很累,比在以前为西姆公司熬夜工作时的任 何一个深夜都要感到疲倦。是的,结果只能如此。 ------------------ 中国读书网小草扫校